入冬的小城总是笼罩在一片潮湿的雾气中。冰冷而潮湿的空气里，每个人的脸都似乎蒙着一层霜。

岑晓原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寒假了。他走进白银井这条熟悉的巷子的那天，天空并不那么阴沉，三三两两的小孩儿背着书包往家赶。到楼下时，云朵家门窗紧闭，小花园里的绿色已经衰败了，偶尔几朵耐寒的花点缀其间，突然增加了几分凄凉。

刘晓娟已经很久不打理小花园了。自从云洛走后，她就慢慢觉得这个世界倾斜了，继而荒谬。很多事情像做梦一样，忽然醒来，忽然沉溺。冬天到来，刘晓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拒绝了寒风。

老武说，咱把酒办了吧。办酒就是结婚。这是小城的土话。可是刘晓娟摇了摇头，说，我太累了，再说吧。

当步入冬天的时候，老武慢慢地，来白银井的次数就少了。他说，年纪大了，冬天不好出门。

岑晓原站在小花园的外面朝屋里望了良久。屋里没有一丝响动。这是正常的。只有云朵和刘晓娟同时在家的时候才会有动静，那是因为吵架。若只有某一方在，就如同没人一般，安静得可怕。岑晓原不确定是否有人在家，只是站了半天，终于朝楼上走了。

进大门的时候，看着楼梯边的云朵家的门，还是忍不住敲了敲。

开门的是刘晓娟，脸色憔悴，消瘦了不少。岑晓原带着笑跟她打招呼：“阿姨好！云朵在家吗？”刘晓娟淡淡地说：“晓原啊？听说你住院了？身体好点了没？”岑晓原说：“谢谢阿姨关心，没事了。今天才出院。看你们家静悄悄的，就问下云朵在不在家。”刘晓娟说：“哦。云朵不在家。注意身体啊。”听到云朵不在家，虽是意料之中，岑晓原也难免有一丝失望，于是说：“嗯。我会的。那我回家了。阿姨再见。”刘晓娟也挥了挥手：“再见。”

云朵没回家。确实，云朵很久没回家了。即使已经是寒假。刘晓娟也不想过问云朵去了哪儿。很多时候，娘俩根本说不到一个点去。写书的刘晓娟看过很多所谓母女情深的文章，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一团糟。

刘晓娟的书房窗外是一株梧桐，春夏的时候枝叶茂盛，入冬则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树枝了。很多时候，刘晓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对着一树苍凉，恍惚间以为在北方，正经历着那呼啸的北风，世界苍黄一片。

刘晓娟关了门，走进书房。电脑里还存着一部没写完的小说，关于爱情与婚姻。书里的男女主人公最后都幸福了，可她这个作者，却不知道怎么继续自己的世界。半杯咖啡已经冷，她端起来，轻轻尝一下，赶紧跑到卫生间把剩余的咖啡倒掉。

端着空杯子进来的时候，电脑边的手机振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老武的短信：“去三亚吧？”刘晓娟关掉手机，坐下来，双手抱头，直视着电脑屏幕。忽然，就流了泪。

老武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来白银井了，也很少打电话。这次，居然只是发个信息。刘晓娟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别人的世界里。

许久，她站起来，换掉衣服，穿了一件呢子风衣，围了围巾，走出了家门。走之前，刘晓娟在客厅的茶几上给云朵留了一个字条：朵朵，妈妈今晚不回家，你自己做饭吃。

走出家门的时候，风不大，只是潮湿的雾气依然很重，一些车还亮起了灯。这个阴沉的下午，刘晓娟低着头走在小城有点寒冷的街道上，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这个悲伤的女人的身影。

去哪儿呢？刘晓娟突然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