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娟这次成功地选择了一条自己的路。当然,她不会知道这条路对他人来说是悲伤还是喜悦。
云洛就说,你太自私了。这话是在医院的太平间看到刘晓娟后说的。
是的,我很自私,但是能让你见最后一面,不是也不错吗?也许,刘晓娟会这样想。
云朵一直都没哭。大家都看到她只是抿紧了嘴唇,脸上带着浅浅的悲戚。
你想哭就哭吧。岑晓原这样说。
云朵就摇了摇头。目光坚决而凄凉。
刘晓娟下葬的那天与老武不一样,没有下雨,只是天阴了。初秋的风刮得不犀利,只是懒懒却冰凉地扫过每一个人。
纷乱的头发遮住了云朵的眼睛,从发间看过去,整个世界被肢解得支离破碎。一直束发的她,在这天突然不想束了,就任由长发从肩上泻下,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到,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云洛和云朵都穿了黑色的大衣,对每一个亲朋好友或者不认识的人礼貌地答礼。这是小城的规矩。没人可以在这天过分地悲伤或者高兴。
刘晓娟的父母早已去世,只有一个唯一的弟弟,也就是云朵的舅舅。他是个木讷的工人。在几乎所有的工厂都倒闭之后,他依然穿着老旧的工作服,卑微地穿梭在小城里,为每日的生计奔波着。
这个舅舅没和云朵有过多的交流,只是木然地忙着自己该忙的事。对这个姐姐,他没有太多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有很多的悲伤流露。
“姐夫,你回来了。”见到云洛的时候,云朵的舅舅这样平淡地问候。
云洛点了点头。他经历了太多的人生风雨,脸上自然也看不出太多的感情流露,自然,对刘晓娟,他也许已经没有多少的感情可以表达。
这是两个漠然的男人之间的对话。
云朵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自己的妈妈这辈子,没有一个男人可让她依靠。
这场初秋的风,不偏不倚,恰好在刘晓娟的葬礼结束的时候停了。
小城的报纸登了一个豆腐块:知名本土作家刘晓娟女士因病逝世。没有说是自杀。或许是想给小城这个曾经的文化名人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对于自杀,云朵其实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来得太突然,而且就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边,却来不及阻止。
老武去世后,刘晓娟反常的平静其实是抑郁症无法治愈的表现。她每天都很少说话,也少了当初和云朵交流时的暴躁与无常。
心里的担忧终于成了真。
亲朋好友们纷纷离开之后,云朵一下就颓了下来。她陷在沙发里,忍不住就哭了。开始只是小声啜泣,最后终于泪水横流,谁也止不住。
云洛摇了摇云朵的肩膀,轻轻说:“朵朵,不哭了。爸爸还在呢。”
云朵一把拨开他的手,完全不理会他。
云洛又想再过去安慰一下,他的妻子却拉住了他,妻子说:“让孩子宣泄一下吧。这几天她都一直忍着。心里难受啊。”
云洛就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小花园里,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说什么。
小城的天空,原本是清澈的,此时,却昏暗得如同遥远而苍凉的北方。
等他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脸上有冰凉的液体。妻子就伸出手来擦了擦。
“我哭了么?”云洛努力笑着问妻子。
妻子点了点头。
突然,云洛就失控了,他双手抱头,一下就蹲在地上,任泪水四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吼叫。
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沿着河堤向他跑来,而后笑着跑远,渐渐地,就在回忆里不见了。
白银井,空旷的空气里,一个少女和男人的哭声,交织着,在这个秋风微凉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