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因很美,他第一次见到梳洗打扮完后的她时,就有了这个认知,可那时他仅仅是觉得讶异,他本就不是以貌取人之人。这几日相处下来,却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甚至连公认为莫郡第一美女的阮笈儿,在她面前他也觉得黯然失色。末因五官小巧清秀,面容白皙,不宜多施粉黛。平日的她是灵动飞逸的,此时却像是安静的睡莲。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像是一对停驻的黑色蝶翼,唇色偏暗却水润,像附了层水光,不自觉地想去伸手触碰,指尖离她的脸庞还差一毫米的距离,末因醒了过来。
看见南枫曜温和淡然的脸庞,末因不自觉地想起他醉酒后痛苦的面容,刚睡醒的大脑有几分迷糊,一句话便这么脱口而出:“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末因知道他肯定误会了,想解释却越解释越乱,“这样的你我更喜欢,啊,不对……是我不喜欢昨天的那个你……也不对……啊啊……应该怎么说啊……”
看她几欲抓狂地解释,却一直说不清楚的样子,南枫曜微微笑了,抓住她的手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你明白……”末因像木偶似的慢慢低下头看着他的手,“那你……你你……这是……”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不是,你不是理解我的意思吗?”末因更是抓狂,“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所理解的就是如此,难道你不喜欢我?你很讨厌我?”
看南枫曜一脸难过的样子,末因不自觉地否认:“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咯……”
“不是那种喜欢啦,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
“那有什么区别?”
“我……”
南枫曜其实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装作理解错了。他喜欢看她惊慌失措却又百口莫辩的表情,只有这样自己阴郁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他多么希望能够将错就错,很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好吧,算了,随便你怎么理解。”末因受挫地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我喜欢你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区别,你都快要成亲了。”
你知道了?”他神色一黯,握着末因的手却缓慢地松开了。知道也好,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爹这次,似乎下定决心不容他拒绝呢。其实他明白,这只是刚开始。
他的手离开,本该开心的末因心底却空落落的,她握紧手心,感受他残留在上面的温暖:“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她成亲?”
“建立在权势之争上的婚事并无存在的必要,我不想一辈子被束缚在这一纸婚约上,我若要娶必定要娶自己选择的女子。”南枫曜眼底带着末因看不明白的执着,“所以我不会和她成亲的。”
“可你有反对的权利吗?你说不成亲就可以不成亲吗?如果可以你又怎会借酒浇愁,如此痛苦?”末因说的是事实,南枫曜一直都知道。他却无法给她一个理由。
“那么,你希望我娶她吗?”他没回答她却问出这个问题。
“阮小姐没什么不好,有才有貌,和你家世匹配,再加上感情之事可以慢慢培养。”末因口是心非地说着,“你娶她,对你们都好。何况政治婚姻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痛苦……”
“这是你的真心话?”南枫曜看着她,认真地问出声。
“嗯。”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个字之后,他会回一句:“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成全你。”结果他只是想了一会摇头道:“我头有点晕,想睡一会,你先回去吧。”末因愣了愣,这和自己预想的也差太多了吧?他怎么这么淡定?
郁郁半响才道:“喝酒伤身,你以后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了。”
他点点头背对她躺下,她只得转身离开,如果他生气她反而能理解,也不会觉得怎样,可现在算什么呀?看起来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她心里却堵得慌。
回到东苑在门前的石凳上撑着下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南枫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是会娶还是不会娶。最后反倒让自己郁闷了半响,悻悻地回了房间。
末因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化雨来叫她吃饭她也以很困搪塞过去了。她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变亮再渐渐变暗,直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怎么动过。
大脑却跟放电影一样将这些天的一幕幕过渡,她想起南枫曜从马蹄下救了自己,想起他陪自己买东西,想起他苦恼地劝自己喝药,想起他的暖若旭阳的笑容,想起他醉酒后痛苦的神情……想到后来,末因很想大吼出声,我干嘛要这么介意让自己这么难受啊?这古代的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枫家更需要门当户对,自己俨然就是个丫鬟,南枫曜就算不娶阮笈儿也不会娶自己的啊?他那些话也只是说说罢了,他不可能自己做决定,一个月后他肯定还是要娶阮笈儿。
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脱了外衫准备睡觉。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化雨的声音传来:“末因,你睡了没有?少爷他又喝醉了……你去看看他吧?”他又出去喝酒了?居然不听她的话,真是枉费她一番苦心,末因气呼呼地:“我睡了,明天吧。”
“少爷他在叫你的名字,你去看看他,好不好?”化雨坚持,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担忧和害怕。末因挣扎了半天,还是无奈地妥协了,穿衣翻身下床。
他依旧喝得烂醉,神志不清,脸颊通红,此时正趴在房门前的柱子边狂吐,衣服也沾上了污渍,末因无可奈何地摇头正准备过去扶他,却发现有另一个人自黑暗中向他走去。
雪魄。
他周身带着清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斗笠周围的白纱在夜风里静静飞舞,白纱下他的面容若隐若现,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末因愣在原地看着他没动,化雨也没说话。
雪魄没看末因和化雨一眼,径自走到南枫曜旁边,将他半扶半抱进房间。末因稍微迟疑了一下跟进去,似乎是嫌斗笠麻烦,他进屋后就拿下斗笠扔到一边。斗笠下的那张脸让末因差点失声尖叫,但对方浑身的寒意让这惊呼声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
帅到惨绝人寰的一张脸,刀割般的分明线条,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坚毅冷峻,像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放在现代,绝对会让所有女孩子痴狂尖叫。只是那双眼眸却极冷,像千年的寒冰,渗透着丝丝寒气,只在看着南枫曜时才有些许温和。
他一直无视末因的存在,在安置好南枫曜后,他才对着末因冷冷开口:“你为何还不离开?”
啊?第一次见他时末因虽然觉得他冷漠,刺伤了她,可也不至于不近人情,没想到这次居然一开口就赶她走,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先咄咄逼人。她不满地还击:“我在哪里你管得着吗?”
“你身在何处与我无关,可你现在在南枫家,就与我有关。”他看着末因,眸子又冷上几分,“我本不想过问,可你的出现已经打乱了他的生活,所以请你离开!”
听见这话,末因还没做出反应,化雨倒先急了:“雪公子,秦姑娘是大少爷带回来的,他交待化雨要好好照顾她,您如果赶她走的话少爷醒过来会生气的,化雨可承担不了这后果。”
“我自会向他说明,替我送这位姑娘出去。”
“你让我走我就走啊,我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末因气愤不已,“这又不是你家,我也不是你带回来的,你凭什么做主赶我走?”
“就凭我是南枫家义子。”雪魄面无表情,浑身寒意迫人,“话我不再多说第二遍,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你是南枫家义子又怎样?这别苑是南枫曜的,他是主人都没赶我走,你凭什么越俎代庖?”末因深知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嘴巴却仍旧不肯认输,“不就是凭借自己身份尊贵吗?你以为我怕你啊?”
“不走也可以……”雪魄冷冷一眼瞪过来,手中寒冰剑立时出鞘,寒光一闪,桌子立刻断了一角。他的意思摆明就是,不走的话下场如同此桌。
那剑居然如此锋利。末因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说了句:“走就走,谁还想赖在这里不成!”她气呼呼地转身,化雨左右为难,战战兢兢地看了雪魄一会,见他没有动作便转头去追末因。
末因一个人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满肚子的气无处可发,看着路边的幻着微黄灯光的灯笼,不住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出气。
“末因!”化雨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拉住她,“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向少爷交待呀?”
“我也不想走啊,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个人那么凶,我不走他会杀了我的。”末因无奈地扳着手指,看着昏暗的街道叹了口气,街道上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万籁俱寂,有些渗人。
“那起码也要等到天亮吧,夜里多危险啊,你先跟我回去吧?”化雨看着这阴森森的街道开始打起了寒颤。
“你能保证我回去他不会杀了我?”末因想到他的表情就浑身一股寒意,慌忙摇头,“我不回去了,你替我跟南枫曜告别吧。以后有缘自会再见的。”
“我……对不起,化雨人微言轻,什么忙都帮不上。”化雨难过地低头,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很喜欢末因,可惜……“雪公子他其实并不坏,虽然脾气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你……”
“我跟他可能天生不合吧。”耸肩摇头道,“化雨,你不用跟我道歉,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这么大,怎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不过,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家少爷……”末因抱了下化雨,转身准备离去,却被化雨拉住胳膊,将一个荷包塞过来:“这些银子你拿着吧,本来就是少爷让我带着给你买些物什的,出门在外还是带点钱比较好,化雨只能做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