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人的心情很大程度上会可能跟天气有关吧。末因莫名生起想去看看南枫曜的念头。虽然下雨不是很方便,但是这样反倒更利于自己遮掩。由于担心会被认出来生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刻意戴上了面纱,梳起蓝煜府中丫鬟的发髻,换上蓝煜府上丫鬟的服饰,借口自己有事要做,一个人撑着伞往南枫府的方向走去。两旁的街道上因为下雨的关系,平日摆摊的小贩少了很多。
经过一家酒肆时,她隐约看见了南枫曜的身影,仔细看却发现只是自己眼花了,那不过是有着相同身形的不同的人。曾几何时,那个影子竟然深深印入了脑海,想抹去都那么困难。末因摇摇头,整理混乱的思绪,离开继续往前。
经过阮苣儿落水的那个湖时,她再次停住了脚步。
湖水被细小的雨滴砸出一道道水纹,湖面泛起了涟漪。自己当初就是从这里被捞上来的呢。她摸了摸怀里的那块立体楷体字,脑中对阮苣儿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她刚到这里时,总会梦到同一场景,那场景很美,却总是看不清晰。梦里的感觉很难过,很压抑,应该是阮苣儿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只是时间久了,她越来越少做那个梦了。
她对梦里的那个场景很好奇,和她一起弹琴的人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什么事?虽说用的同一具身体,但她除了知道阮苣儿是阮府的丫鬟外,其他竟一概不知。而如今阮苣儿已死,自己是秦末因,应该不会和她之前的生活有所交集,那些恐怕要成永远的谜团了吧?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她凭着感觉往前走,却忘记自己本就是个路痴,那日被蓝煜带回府时她困倦不已,更未记下周围景物。如今走来走去,本该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她走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南枫府的位置,等想起来要问人时,她已经迷路了。
找个人问路却半天也没看到几个行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她才知道她竟然从南城走到了北城,那人指路也指的颇为抽象,沿着这条路往北走,然后左转到尽头往西走,看见小巷子再穿过去,再……再……就到了。她本就不辨东西,茫然了半天,顺着大概的方向竟也找到了府邸所在。只不过这府邸的牌匾上明明白白刻着两个大字阮府。
她哀叹,自己的路痴还不是一般的严重,竟然能走到这里来。眼看这雨下的颇大,衣裙已湿了大半还没找到路,便想着先借阮府躲一下雨顺便问问路。没想到还未到檐下便被守在大门外的高个侍卫拦住:“姑娘请止步,有何要事请容我等通报。”
“我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躲一下雨罢了。”末因可怜兮兮地抬起伞露出脸来,以便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坦诚能够心软一点。孰料一脸凶巴巴的高个侍卫在看到她的脸后讶异道:“苣儿小姐?”
苣儿?对哦,苣儿是阮府的丫鬟,自己顶着和苣儿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这里肯定会被认错。虽然此时自己蒙着面纱,但是阮笈儿说过府内女子出门都需佩戴面纱,这应该是阮苣儿的最普遍装扮吧。只是,这人竟然称苣儿为“小姐”,她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看来阮苣儿在阮家的地位也不算低。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想用苣儿的身份活下去更加不想留在阮府,因此否认道:“侍卫大哥,我不是你说的苣儿,我叫秦末因,你认错人了。”
高个侍卫愣了愣,另一旁个子稍矮一些。有着一张娃娃脸的侍卫此时也跑了过来,一脸惊喜地坚决否定道:“不,你绝对是苣儿姐姐,我不会认错的,你这里……”他指着末因额头发迹间的一道淡的几乎看不出的伤痕,“是当初替我挨的,虽然痊愈后只留下这道疤痕,可我绝不会认错的!”
小侍卫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末因,末因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上额上这道淡淡的疤痕,原来这伤痕是这么来的。只是这小侍卫眼睛这么尖干嘛,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去告诉小姐,她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开心的。”高个子侍卫说完这句话转身飞奔入内,末因急急忙忙地在他身后叫他:“我不是阮苣儿啊,你们真的认错人了啊!”可那侍卫已然跑远。
末因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正想着是不是该转身就跑,却已被那个个子稍矮的侍卫拉住袖子问:“苣儿姐姐,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这里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这小侍卫怎么公然上手了?还一直称呼苣儿为姐姐?这小侍卫和阮苣儿关系这么好?她努力挣脱自己的袖子还未答复,那小侍卫又自顾自道,“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你很担心我吗?”他满腔的关心和担忧流露在脸上以至于末因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也松了。
“那是当然,苣儿姐姐一直都那么照顾我,那次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老爷打死了。你失踪之后,我难过了好久,现在看到你回来,我真的好开心!”
“好了,好了,你别难过。”眼看这小侍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末因连忙安慰他,她可不想被人说欺负小男生,这侍卫也太真性情了吧?难怪会犯错,情绪全部表露在脸上,“我这不是好好的……”猛然想起自己干嘛要这么说,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阮苣儿了?
话未说完,就看见阮笈儿从门内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和自己视线触碰的那一刻,失声道:“苣儿?真的是你?”腿一软竟似要跌倒在地,那高个子侍卫忙伸手扶住她。
“苣儿,你。你……”她一直紧紧盯着末因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泪水一滴滴地流出来,浑身都在颤抖。末因无奈地望天,不过是失踪个把月,她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她第一次见到自己也不见得如此啊,这大小姐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
外面风大雨大,这小姐柔柔弱弱,似乎风一吹便倒了的模样,就连自己都看着不忍,无奈只得上前和那高个子侍卫一起将阮笈儿搀回房间。一路上,她直愣愣地盯着末因的脸似乎难以回过神来,紧紧抓住末因的手不肯松开,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进了掬桦轩,高个子侍卫便回府门口当值去了。末因本也想随他走,袖子却紧紧被阮笈儿拽着她挣脱不得,只得静默着等她情绪平复。眼看她终于不哭了,她才开口道:“阮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阮苣儿,我是秦末因。”
阮笈儿没听明白似地缓缓抬头,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秦末因。”她重复了一遍,“你在南枫别苑见过的秦末因。”
“秦。末。因?”她还是没回过神来,一字一顿地低低念着她的名字,半响才想起来一般道:“秦……姑娘?”
“是我。”末因这话一说完,阮笈儿就放开了她的手,由于失去重心直接摔到地上,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汹涌澎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我?苣儿……”
末因呆怔地看着她,这并非是她想要的结果。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实在太悲伤,眼泪简直和外面的雨水媲美了,毫无止歇的迹象。阮笈儿一直低低地哭泣,不大声,不歇斯底里,却让人感觉到刻骨的悲伤。末因在旁边沉默着,不知如何劝慰,只能静静陪着她,看着这个女子将所有的委屈失落通通化作泪水流出来。
她停下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末因在她身边蹲下来默默将手帕递过去:“对不起。”她眼睛通红,盯了末因半晌,沉默接过缓缓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很久之后才轻轻开口,目光中已恢复了淡然平静:“不好意思,笈儿将秦姑娘当成苣儿一时反应过激,让秦姑娘见笑了,不知秦姑娘找笈儿所为何事?”
“我没事,我只是想来……呃……”本想说避雨,但避一场雨却害得她哭成那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呃了半响道,“听说你和南枫曜就快成亲了,想来跟你道一声恭喜。”
阮笈儿面带疑惑地看她却没有说话,末因便也讪讪地闭了口,这个理由不知她能否信服。
她看着秦末因的脸半响轻声问道:“秦姑娘是否喜欢南枫公子?”
“啊?”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阮笈儿都看得出来?“怎么会?我和南枫曜只是点头之交,跟他没什么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次躲雨毁了南枫曜的亲事。
“是吗?”她的神色仍旧淡淡的,刚哭过那么久的脸上有些苍白的疲惫,“那南枫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失望?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南枫曜对自己有好感?
“今日秦姑娘特意登门道贺,实在是费心了。笈儿本该陪着秦姑娘在府内走走,但笈儿今日情绪不稳,身子有些乏了,无法相陪实在抱歉。我差人陪姑娘看看这府内景致可好?”
这便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末因忙道:“哭了这么久的确挺累的。你去休息吧,我就先走了。”见笈儿面色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抱歉地笑笑再不看阮笈儿直接离去,阮笈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尽头,很久很久后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末因只想着早点离开这阮府,因此阮府长了什么花花草草,景致如何,她都没有在意,更加没注意和她同一水平线只隔着假山走过的玄服公子,两人一往内,一往外,竟这么生生错开来。刚到府门,低个子侍卫便迎了上来:“苣儿姐姐,你刚回来又要走?”
看他诚挚而单纯的脸,末因不想点破伤他的心,便点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还会回来吗?”
“我……”末因呐呐半响不知如何回答才不伤他的心,却听高个侍卫道:“小洛,让她走吧。”原来这小侍卫叫小洛。
末因略带感激地抬头看那高个子侍卫,他却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