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孤寂肃绝的身影徘徊在夏华殿大门口，不知道是否应该进去。对于自己陡生的这个想法，姬夜觉得十分的讽刺，他已经没脸去见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苏澄了。却第一次那么渴望再见到她，知道她的消息，即便她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偌大的皇宫渐渐有不少宫人行走，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直到听见门内有脚步声响起，姬夜才牟然意识到应该避开。刚挪动身子，双腿似乎没有什么知觉，垂眸，不知何时，两只皂靴已经被积雪掩埋，四肢僵硬的难受，酥酥痒痒的。

嘎吱朱红的大门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来，雪白的裘帽火红的披风，墨绿色的袍子更衬得圆嘟嘟一张脸稚气可爱。虽然个子甚小，五官也没有长开，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却是像极了姬夜。

允儿。姬夜的心底生出丝丝的温柔，一双眼盯着雪地里的小人儿挪不开，见他怀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一步步的在雪地里艰难的挪动。

姬夜悄悄的跟在允儿后面，想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几次看见火红的小身子滑落在地上，滚了一身的雪花，想要上前扶起他拍拍他身上的积雪，却是没有勇气。他没有期待过允儿的出生，襁褓里也只是不削的轻瞟一眼便离开，父子相见，允儿会懂事的乖巧的叫他父王。那一声父王却是没有感情的，如同那时的姬夜的心情，冷漠而疏离。

姬夜一路尾随着来到高大的宛若虬龙的老槐树下面，允儿四处观察了许久，解下风氅包裹住怀里的盒子打了个结背在背上，手脚并用的爬上老槐树，小身子坐在树杈上，试了几试发觉安全了才解下背后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小块追风牌儿系在树枝上。

看着允儿的举动，姬夜站在原地身子绷得僵直，记忆却飞到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姬夜因为中毒的关系生命垂危，也不知道姬慕从哪里听说，只要诚心的把写满心愿的追风挂在枝头就能实现，数量越多代表越虔诚。才七岁的姬慕一夜不眠，亲手制作了一百七十二个追风牌儿，却在挂上枝头的时候坠落下来，双腿骨折。从此以后，姬慕的左腿一直有些瘸，直到五年前云游回来，他的腿才恢复如初。至于如何康复的，他却是只字不提，现在想想，那个治愈姬慕腿疾的人应该是苏澄吧。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结下如此深厚的友谊。如果没有自己，姬慕和苏澄应该生活的很幸福吧，允儿，也会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啊……”听见允儿的惨叫声，那肉呼呼的小身子直往下坠。姬夜的惊呼还未出口，猎豹般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稳稳的接住允儿下坠的身子，直到平稳落地，他紧张的心情还未缓过来。

“吓死我了。”姬夜从未如此紧张，双臂搂紧了允儿，下巴抵住他的额头，“没事了，有父王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肌肤相触，姬夜才感觉到孩子的脸颊多冰冷，下意识的就要把他往怀里送，想要体温来温暖他。允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人，抿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儿子，你没事吧？怎么不会说话了？”姬夜把他放下半蹲着身子把小人儿转来转去的检查，丝毫没有留意到允儿清冷的目光。

“父王，孩儿没事。”允儿的面颊少了孩童的笑容，对着亲生父亲却是陌生和疏离。

姬夜脸上的笑容僵住，旋即自嘲一笑，允儿的抗拒他感觉得到。“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可以找宫女和太监帮忙，也可以，可以找父王。”

“孩儿知道了。”允儿略略退后一步，小肩膀从姬夜僵着的手掌下移开，倔强的小脸仰望着看他，“允儿不会让娘亲担心的。”

后面一句声音比较低，还是传进了姬夜的耳里。小小的孩子对他自称孩儿，因为他给了他生命。对苏澄自称允儿，流露出孩子对母亲的爱护和依赖。

姬夜牟然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涩的难受，能言善辩的他突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允儿的话。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允儿是因为不想让苏澄伤心才应付他，如果苏澄没有了，他在允儿眼里只会是一种身份—杀母仇人！姬夜打了个冷颤，心里好像被人用刀子一道道的划过，鲜血淋漓。他造的孽，他就得还！

允儿小心的把追风牌儿贴身放着，转身再一次来到树干下，撩起袍摆跃跃欲试。姬夜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让父王帮你挂上去吧。”

“不用，允儿要亲自挂上去，心愿才会实现。”

“父王抱你上去，你亲自挂起来，可好？”姬夜退而求其次。

“摔下来也没有关系，允儿不怕疼。”允儿坚持。

“好吧，”点点头，身体却进入警备状态，随时准备接住掉下来的孩子。“父王守着你好了。”

允儿爬上树，捡了最高的一枝挂上木牌儿，才小心的滑下来。虽然有人护着，也没有丝毫的大意。对于这一点姬夜十分的欣慰，很好，小小年纪就知道保护自己。

“允儿，你母亲，她，她情况如何？”很难问出口，姬夜鼓足勇气才问出来。

“父王能答应孩儿一件事吗？”允儿捡起地上的风氅，乌溜溜的双眼紧盯着姬夜。

“说，”担心让允儿误会，“你说说看，有道理父王自然会准。”

“娘亲走后，允儿想拜一位师父，然后离开京城。”水眸直视着姬夜。他偷偷的去看苏澄，躲在帘子后面听到苏澄和姬慕的对话。知道父母已经和离，母亲要回去禹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作为荣王爷的儿子，敖鹰国是绝对不可能跟着母亲离开的。在敖鹰，母亲唯一信任的便是七皇叔姬慕，只有自己跟着七皇叔，母亲才能放心的下。

“本王是你的父王，你想学习什么，父王都可以亲自教导你，只要本王会的全部都教给你！”姬夜忍住自己的怒气，对着这么个小人儿他实在发不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