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那双烟霭的双眸里映出地上冰凉的尸首，苏澄双腿彷如灌铅般挪不动，双手捂在突跳的胸口上，心里掀起滔天的巨浪。眼前的这一幕，她不得不相信，麦香的确走了。

掀开白布，看着那了无生气的容颜，苏澄痛不能自已。这么多年无论姬夜对她多狠，处境多么的困难，她都不曾落下半点眼泪。可现在，眼泪好似绝提的洪水般，一滴滴落在麦香的身上。

她知道她的死多半的为了成全她。

握起她没有丝毫温热的手，一缕荧蓝的光闪过。苏澄一惊，莫非的胭脂蓝。那是苏澄无意间提炼出的一种粉末，洒在物体上不会立刻发光，而是在约半个时辰后完全吸附在物体上才会发出淡淡的色彩，勾勒出痕迹来。再约半个时辰会彻底消失。没想麦香竟然用了胭脂蓝。

别回禹国，小心王爷。

歪歪扭扭的半个字，不难看出这应该是在她毒发的时候写下的。她掐准了时间，确定苏澄一定会来，一定会亲自检验她的尸首，那么就一定能够发现这几个字。

别回禹国？禹国是她的家乡，那里有她的父皇兄弟，如何要她不回去？这五年她鲜少过问国事，禹国现在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难道，国内是有什么变动？

小心王爷？是让她当心姬夜吗？姬夜单独见过麦香，以他的铁血手腕，对麦香做了什么也不能猜到。

夜哥哥，你就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吗？一边的你信誓旦旦，一边的你却是杀伐殆尽。现在，我们之间除了鲜血还剩下些什么？

仔细抹掉麦香掌心的字，苏澄心里默念：我保不住你，但是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他的身边，这个应该是你最希望的吧，留在他的身边。

阴影里挺拔的身影绷得僵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一双点漆似的黑眸绞在不远处那袭白衣上，单薄的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如瀑的青丝随着身体的抽动摇曳着，带起一层层的波浪打在他的心尖。

他懂她的痛，也懂她在忍。丝丝的疼惜绞着他，那么娇弱的身体到底承受过多么大的悲痛，才会有这样的耐力，这样的时刻她留给自己的也不过是低声的抽泣。

没有哭，没有闹，安静祈求一方空间，埋藏着自己的心痛和内疚。

五年的时间，他给她的除了冷漠不削一顾，还有无穷尽的折磨羞辱。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想粘着他，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不知羞耻的女人。她隐忍，他认为是虚伪。她争取，他认为那是原形毕露。她也曾柔柔的对他笑，她也曾黑夜里为他留一盏灯，她也曾满心期待的站在院门口……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难道仅仅的因为报恩，为了解毒吗？或者，也有过情愫？

深如幽潭眸子了燃起一点星光，目前的情况，却是半点也不容他乐观。

她身上有他身上渡过去的相思蛊，随时随刻都可能发作，发作起来痛不欲生。麦香的背叛和死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她更难自处。

忽然看见那素白的身影歪倒一旁，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怀里不住的收紧。

苏澄？还没有反应过来姬夜的身形已经极快的闪到苏澄的身边，捞起娇弱的身子箍在怀里，见豆大的汗珠子从她脸颊上滑落，贝齿紧咬着下唇，唇瓣上已经透出殷殷的血迹。

“走，走开，”颤音中夹带着几丝愤慨，“我不要，不要见到你这个侩子手。”

“澄儿，你不要激动！”反手制住她，抱起就往外走。这刻看见她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剥离，心底一阵钝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有本王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晶莹的汗珠子不断的滑入云鬓倏地不见了，细眉皱在一起，不断颤抖的睫毛遮挡住那明亮的眼眸，苏澄仿然听到有人在嘶吼，然后是一阵复沓慌乱的脚步声。在口腔里漫出腥甜的味道时，有一方软软的带着要把温度的东西塞了进来，于是下意识咬住缓解自身的疼痛。

“娘亲，娘亲，你醒醒，醒来看看允儿啊。”

允儿在德妃的宫里玩的时候竟然听到有宫女议论麦香畏罪自杀的事情，当即便跑去像德妃求证，谁知德妃正在照顾安雅。在王府里允儿最讨厌的便的是安雅，看见她在自然不会进去，转身就跑回夏华殿找苏澄和姬慕。谁知等来的是姬夜抱着昏迷不醒的苏澄回来。

姬夜的手还嵌在苏澄嘴里，只能半侧着身子和允儿说话，“父王不会让你娘有事的，允儿放心。”

允儿狠狠的瞪他，周身散发着暴戾之气。娘亲教过他，在他还不能保护自己之前，绝对不能激怒姬夜和安雅，因为那时的他们随时都可以伤害到他。

看见儿子投射来的要把他肢解到的眼神，姬夜无力的叹息，眸光转回苏澄的面上，指腹从她的鬓角划过，丝丝的心疼。他该拿什么来补偿给他们母子呢？

允儿看见他的手再次抚向苏澄不安扭动的脸颊，脑海里闪现出另外一个画面。无数次他和母亲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高高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温柔的拥着另外一个女人不断的调笑，当他看向自己母子的时候，却是无比的憎恶，总是变着花样羞辱他们讨那个女人欢心。

他讨厌他现在的样子，他讨厌他这样的眼神，他讨厌他这样看着他的母亲。

“你滚开，我不准你碰我娘亲。”毕竟只是四岁的孩子，想到这些再也忍不住奔上前去，警惕的推开姬夜，力道大得姬夜的手从苏澄的嘴里拔出来，身子往后倾倒。

“我不准你用这双看着别的女人的眼看娘亲，我不准你用这双摸过别的女人的手摸我娘亲，我恨你，我讨厌你！如果不是你，娘亲根本不会受这些痛苦。”

姬夜的瞳眸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自从他想对他们母子好以后，他也曾想过允儿会恨他讨厌他，自从那一夜教儿子临摹字帖过后，他欣喜的发现儿子对父爱的渴望超过对自己的不满。这一刻，姬夜第一次直面允儿对他的恨意。深深的懊悔涌上心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怔忪的望着护着娘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