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她一定认识,也许下一秒她就能喊出他的名字,可是,他叫什么名字?
此时的千岁已经满脸眼泪,视线都不再清晰了。她握着了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于是,就在握住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一起都开始变得平静,没有飞旋的涡流,没有刺耳的人声,没有不断变换的颜色。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重新恢复了宁静。
那两手相握处,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渐渐弥漫到全身。
“他是谁?”
“我想我认识他!”
九月的风吹散了夏日喧嚣的蝉鸣,院中的流水中两片飘下的红叶变得格外流连,盘绕了很久,迟迟不愿离去。
廊下的转角处,千岁坐着发呆。那日意外之后,千岁整整昏睡了两天,醒来后又发了高烧,可真是没少折腾。所以,时子夫人已经不准他们再随便出门了,后来,连牛若丸也很少来这里了。
好闲,闲得发慌。
千岁百无聊赖地仰着头,探出廊沿的一根树枝微微颤颤,仿佛大喊一声,上面的叶子就会被震落。
只觉得鼻尖一凉,竟是一滴水珠,等反应过来时,一滴变成了三四滴,然后是哗啦哗啦无数滴了。
“啊呀!”千岁忙得跳进廊内,就撞上了一个人。
千岁人矮,眼前只看见一身赤茶色的唐衣,正想抬头,就听到来人说道:“如此慌做什么,可要当心着点呢。”
说话声很好听。
“啊,暖子夫人。”千岁瞧见面前之人,不由有些惊讶。
虽然暖子是重盛的母亲,但一直和千岁他们比较疏远,平常日子里也是不太见面的。
暖子身后还跟着老侍女阿松。那阿松眼睛的眼睛极大,大地有些不自然,让被她看着的人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瞧这头发。”暖子夫人一脸笑容,伸手欲触到千岁额前被雨淋湿的头发,却被千岁躲开了。
千岁此时只觉得很尴尬,明明没刻意要避开,身体却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额……”千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暖子轻笑了声,倒像是不在意般:“还是去把头发弄干吧,这样可不好看。”
千岁还在发愣,暖子就已经离开了。
千岁看着暖子的背影,还有那垂腰的长发,真是漂亮。只不过总觉得这种漂亮中有些某些不舒服的感觉,千岁扭了扭头,摸了摸自己额前的湿发,嗯,还是弄干好。
“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丫头。”已经走了很远,暖子冷笑一声。
后面紧跟着的阿松道:“重盛公子好像和她走得很近呢。”
提到重盛,暖子不由停下脚步,叹气道:“重盛这孩子也是不让我省心。”
平重盛与平清盛之间政、治意见相冲突,父子间的不愉快不仅平家人知道,连京都中的公卿大臣都是有所耳闻的。
“重盛性情本是温良,却在政、治主张上极为倔强,又处处与他父亲相冲,这样下去可真是让人担心。”说到这,暖子没有皱了起来,极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近日应该要从兵库回来了吧,这都去了多久了?”
“大人这次外出应该有三个月了。”阿松恭敬答道。
“好像听说港口修筑地不太顺利,这都好多年了,修了又修。”
“是呢,大人的倔强可是一点也不少于重盛公子呢。”
外面的雨停了,满院都披上了枫叶的红衣,都说秋天是清冷的寂寥的,说这话的人想必定是没有欣赏过这红叶的热烈吧。
“秋狩?”正殿中传出千岁的欣喜的叫声,声音响地在两边的偏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嗯。”
“好呀,太好了!”
在关在家中好几个月,终于有机会能出门了,管他是秋狩还是春狩,千岁才不管这些。
因为平清盛还没回到京都,所以这次秋狩是平经盛等兄弟提议的。
所谓秋狩也只不过是那些男人们的休闲,而家中的女眷以及公子小姐们也只是借着秋狩的名,观秋景罢了。
千岁这天特别兴奋,坐着牛车也不安分,勾着脑袋往车外直瞧,都快把身体探出去了。
“快回来坐好了。”
时子夫人摇了摇头,这孩子除了生病时能稍微安分一些,平日里就没有不闹腾的。
车内还坐着宗盛和知盛,自从上次被惊吓之后,宗盛明显已经老实了很多,和知盛一起乖乖坐着,完全不似千岁那样开心。
秋狩地是在东山西面。附近便是东福寺。东福寺中有一座十分有名的步廊,连接着东福寺的本堂和开山堂。虽是步廊却被叫做通天桥。因为在步廊两侧载满了从宋国移植而来的叫做“通天红叶”的三叶枫,所以才得此“通天桥”之名。
知道千岁好动的性子,时子夫人便让两个家臣随在千岁身后。
千岁从通天桥上下来,红枫林中,瞧见零零散散地长着几簇黄色的小花,花朵极小,这样的野花生长在一片红云中显得极为不起眼。
“秋野花开盛,红黄彩色夸,折来屈指数,七种共鲜、花。”
听到身后人的声音,千岁回头,惊喜道:“重盛哥哥!”
重盛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摘了一朵那黄色的野花,回头问道:“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千岁摇摇头,野花哪里知道名字啊。
“秋之七草,秋花与尾花,石竹葛花加,藤袴朝颜外,女郎花不差,这就是里面所说的女郎花了。”
千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笑道:“春之七草是野菜,秋天的七草原来都是野花呀!”
重盛失笑,看着千岁又想起了什么:“最近还好吧?”
“嗯?”
“前些日子可是把家里人都担心坏了呢。”
千岁知道重盛所说的是袛园祭遇袭之事。只是关于那个怪异的梦境千岁是不想讲了,况且连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
“牛若丸怎么样了,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那天牛若丸好像也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他很好,只是……”重盛顿了一下,“不方便过来。”
千岁没有再问,她看得出母亲不喜欢牛若丸,所以他才“不方便”过来吧。
到处逛着,天色也已不早,狩猎的人也都已经满载而回,稍作整理,大家就准备回去了。
千岁坐上牛车,手里还捏着方才摘下的女郎花,可能是力气大了,细弱的花茎都快被捏成一团了。
“啪!”一声响,只觉得牛车壁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
“什么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时子夫人脸色一变,将三个孩子拉在身边,生怕有危险。的确,上次的刺杀事件让她敏感了很多。
很快,车外的喧闹便停止了。
时子夫人这才开口朝外面问道:“怎么回事?”
“是一个孩子。”车外的人回话道。
时子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千岁好奇心又来了,乘着时子夫人不注意,一下从车中钻了出来。
果然,就在牛车不远处,一群家臣正将一个孩子绑在了地上。
这孩子和宗盛差不多大的样子,脸上都是泥灰,看不出本来的长相,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此时正满眼怨恨地瞪着周围的人。
“重盛哥哥。”千岁走上前,正巧重盛也在。
“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啦呀?”千岁探头向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