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烟雾弥漫,愈来愈呛人。
朴昊洋干咳了一声,见张强贵说有米盛庆腐败的证据,大吃一惊。顿时瞪大双眼问道:“强贵,你不是说梦话吧?”
“朴副省长,实不相瞒,目前我什么证据都没有,连道听途说的事情也没有。但事在人为,只要想找碴儿就一定能找出来。”
朴昊洋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会客室里来回踱步,凝眉深思。
“强贵啊,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给我提了个醒,我要改变想法,我原来的愿望而今看来也许达不到了。”
张强贵给朴昊洋递了一支雪鸟烟,并为他点燃火。然后自己又斜叼着一支雪鸟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您不要悲观,朴副省长,目前米盛庆还只是代理省长,谁能保证他在人大选举之前不会出什么事儿。”
朴昊洋从嘴里取出烟屁股,边踱步,边点头。
“是啊,人生其实就是赌博,无论谁都在博弈着,有些人输得很惨,那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福薄命浅。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必有原因,与高层领导的巡视制度想必有关。”
“怎么说?”
“近几年,国家实行巡视制度后,很少再有省主要领导落马,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今天我朴昊洋没有坐上省长的位子,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金碑银碑,不如一个好口碑。”
“您的口碑很好啊!朴副省长。”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强贵,平常我朴昊洋处处低调做人,时刻提醒自己要亲民,不能耍派头和唱高调,要留个好口碑。”
“您没有官架子,一直低调做人,这是有目共睹的。”
“不错,正因为我没有官架子,几个月前,省委周书记曾私下对我透露,上级很可能会提拔我当代理省长。可是,今天的结果却南辕北辙,事与愿违,问题究竟又出在哪里呢?”
“朴副省长,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整您呢?”
“这个事儿,我刚才也一直在想,要说巡视组在港都市巡视的时候,应该没有人对我落井下石,因为巡视组的同志听到反映哪省领导有问题的情况后,要找该领导谈问题,轻则当面批评,重则直接上报中纪委调查,不会潦草塞责。当初,巡视组的同志没找过我,这就说明没有人在我朴昊洋的背后捅刀子。”
“照您这么说,那问题应该是出在巡视组回京以后。”
“今天代理省长的结果出来后,我的思想被改变了,我必须想到自己卸任以后的日子。如果在卸任之前没把这些事情办好,卸任之后的日子也过不安宁。你强贵也要作好这样的安排。”
“您说吧,朴副省长,我该怎么办?”
“强贵,你我都是高等学府出来的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比别人智高一筹。你的屁股又很不干净,刚才我在路上反复思考过,你要做好移民到新西兰去的准备。新西兰和中国没有签引渡条例,即使将来秋后算账,查出了你的问题,也把你引渡不回来。我有一个很熟悉的朋友,他闻到风声后,提前跑到新西兰去了,后来国家想引渡他回国受审,与新西兰多次谈判没有结果。如今,他在新西兰的日子过得很潇洒。”
“对,您说的有道理,我是要作安排了。”
“你强贵有几十亿的身价,港都市的人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很要好,以前的那些项目没费吹灰之力就落到了你的手里,人家也不是傻子,必然会怀疑是我暗箱操作,他们不敢公然说出来,是惧怕我手中的权力,担心会遭到打击报复。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与这些情况一定也有关,如此看来,危机四伏。”
“刚才您说巡视组的同志发现了哪个领导有问题,就要谈问题,朴副省长,那巡视组的同志怎么没与您谈问题呢?”
“巡视组的同志很讲究策略,不会因空穴来风而大动干戈,我分析,巡视组的同志没和我谈问题,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许只是听到极个别的领导反映我有不正当的问题。但巡视组向中组部推荐领导干部人选时,这些情况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米盛庆当代理省长,真的是巡视组推荐上去的?”
“米盛庆在港都官场上的口碑一直很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借用老百姓的话说,米盛庆是个好领导。巡视组来港都市虽然听不到老百姓的声音,但各市领导干部的话还是听过,他们或多或少要表达一些民声。米盛庆被提拔上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米盛庆当上代理省长后,对我极为不利。”
“强贵,我以前看上你,就是看中你的脑子。今天一个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米盛庆一定会公开招标,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得手了。”
“我自有办法对付米盛庆,朴副省长不要着急。”
“我很了解米盛庆,你强贵不是他的对手。”
张强贵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串串的如茶杯口粗的圈圈,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他的嘴里飞出来。他微笑了一下,手指着那些飘扬的烟雾圈圈道:“让米盛庆钻这个圈圈。”
“我不得不提醒你,强贵啊,米盛庆当政法委书记那么多年,对国家的法律和法规了如指掌,稀奇古怪的案子也见过,老成练达,你很难找到他的缝隙可乘,更不用说下套子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朴副省长,米盛庆再精明,也有失误的时候,他不可能完美无缺,这是人性的弱点。”
“当然,人无完人。不过,你还是要慎重些。”
“刚才,我认真思考过,朴副省长,我想作两步棋来走,第一步棋是把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搞下来。如果这一步棋没有成功,就走第二步棋。这第二步棋,就是给米盛庆制造更多的精神压力,让他承受不了,自顾不暇。而您与其他副省长强强联手,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就会平分秋色。”
朴昊洋站在窗边鸟瞰港都市的喧嚣,长叹了一口气。
他见屋里烟雾缭绕,顺手将铝合金的窗户打开了。顿时,外面的自然风迎面扑来,朴昊洋的鼻翼颤动,吐故纳新。
“你的想法固然不错,但实施起来很困难。强贵,我的愿望是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你能拿下一小半也就不错了。可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我的这个想法根本就不能实现了。”
“我明白,所以我才要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即使他的职务搞不下来,也要把他的精神摧毁。我想其他的副省长不可能与您过不去,以往从没有哪个领导使过您的坏。”
“你不可能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这是做梦。”
“众所周知,给米盛庆行贿是个死胡同,谁都知道米盛庆清正廉洁,是个铁面包公。因此,就只有栽赃,让米盛庆有嘴难辩。您刚才说米盛庆被提拔上去与巡视组有关,也就是说米盛庆两袖清风的声名,巡视组的领导都知道,显然,给他栽赃也难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我张强贵还是要赌一次,孤注一掷!”
“强贵啊,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的确不容易。所以今天我对自己的仕途也丧失了信心,前途未卜啊。米盛庆上任后,若大刀阔斧地惩治腐败,很可能会查倒一批干部。”
张强贵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又提了一下裤腰带,从嘴里取出浅黄色的海绵嘴烟屁股,围着朴昊洋的身边转着。
“朴副省长,一切由我来办,不成功,则成仁!”
“强贵,我始终有些担心,你这次赌一把,若赢了,那是你的福分;要是输了,你也会完蛋。而我也会受到牵连。”
“我不会输,稳赢。朴副省长,相信我张强贵,我硕士毕业走上社会,除刚开始没经验失败过,后来东山再起,吸取前面失败的惨痛教训,办事儿处处留心,屁股尽量擦干净,我能有今天,还要感谢那几年的铁窗生涯。经过那几年的面壁思过,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我出狱后,一心一意地研究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因为商场就如战场!”
朴昊洋见张强贵很自信,心里就有些不悦,这时候就想起人们常说的笑料,一个日本人到中国学习中文的故事。
这个日本人学习中文很刻苦,十几年以后,他不但会说普通话,而且还会说几个省的方言,没有一点儿日语的腔调了。
于是,他到海边的一个小渔港去体验生活。他看到一位捕鱼虾的老人,满怀信心地用普通话向这位老人打招呼:“老伯,您听我的口音,能猜出我是哪里的人吗?”
老人回答道:“你的口音,我听不出来。”
顿时,这个日本人高兴不已。他想,我的汉语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竟然连中国人也听不出来了。十年寒窗,终没白费。
老人抬起眼睛,对日本人打量了片刻,说:“如果你能把我捕到的鱼虾数数清楚,我就能猜出你是哪里人了。”
这个日本人马上以标准的普通话开始数:一、二、三……他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得意地问道:“老伯听我的口音,我是哪里人?”
老人笑道:“中国人数五、十、六时吐字吐得很清楚,而你数这几个数字时含糊不清,我猜想这是你的忌数,那么,只有一种情况,你与叫五十六的人有瓜葛。可是,中国没有叫五十六的人,只有日本有个人叫山本五十六。因此,我断定你是日本人。”
刚开始,日本人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汉语真的达到了中国人的水平,没想到被老人识破,尴尬不堪,不声不响地走了。
朴昊洋看到张强贵自鸣得意的神情,和那个日本人学中文的故事又是那样的相似,心里虽反感,却又不想弄僵。但是,他又不得不提醒张强贵办事小心,不要刚愎自用,作茧自缚。
“强贵,你的脑子活,鬼点子多,这个我清楚。但是,你这次的对手不是商场的那些乍富小人,而是一省之长,能呼风唤雨。你强贵没有足够的铁证来证明米盛庆有腐败问题,结果可想而知,那是飞蛾扑火。”
“我的初步计划是拿米盛庆的妻子肖丽媛来开刀!”
“我再次提醒你啊,强贵,米盛庆一贯清廉正直,言传身教,他的妻子不可能收人家的贿赂。退一步说,要是肖丽媛收了贿赂,被米盛庆知道后,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叫当事人拿回去,二是交纪委,不会有第三个结果。你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如果中国哪所大学里有兵法这个系,朴副省长,我张强贵必然是第一个毕业的博士生。”
朴昊洋见张强贵仍在吹牛,心里像刀子在搅。加上今天又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代理省长没当上。今天早上,他对当代理省长信心百倍,没想结果却让他心如死灰。
“强贵,以后说话,你要说些行之有效的。”
“朴副省长,您对我张强贵是否没有信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强贵,你别误会。”
“您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强贵,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几个省领导里头,要说其他领导的妻子,你强贵的雕虫小技,她们一定会钻进去。但米盛庆的妻子不大可能,米盛庆廉洁奉公,一尘不染,在省领导里头是有目共睹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必然管束得很紧。”
“人类有个致命的软肋,即亲情、爱情、友情,谁也逃不掉这三种要命的东西。朴副省长,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这三种东西而丢掉性命。女人的这个软肋又很脆弱,不堪一击,肖丽媛是凡夫俗子,她没有火眼金睛的本领,不钻进圈套里才怪呢!”
“我劝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死,强贵,要给自己留余地。”
“朴副省长,您今天是怎么啦?”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理解。不过,您要相信我,事情会有转机的。”
“官场不像商场,转机的可能性极小。”
“事在人为,不可能没有转机。”
“强贵,我再次提醒你,要把屁股擦干净些。米盛庆当上代理省长后,港都市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您是指米盛庆会打黑吧?”
“我有种预感,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一定会整顿社会秩序和经济领域的腐败,因为米盛庆对这些现象深恶痛绝。”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倒想跟米盛庆博一博。朴副省长,我是个永不服输的人,谁笑到最后,拭目以待!”
“我希望你不要骄傲。强贵,骄傲对你没有好处。”
“我对您才这样说,对其他人怎么会这样胡侃呢。”
“我的预感,历来都没有出错。你是港都市的首富,中国有句俗语:枪打出头鸟!”
“朴副省长放心,我不会让米盛庆抢在前面的,兵贵神速,我趁米盛庆的权力未稳的时候,给他狠狠地一击!”
朴昊洋见张强贵越说越离谱,就不想再讲下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轻移脚步,依然来到窗子边,举目向远方望去。
远方的甲山峰峦,延绵万里,朴昊洋的心里就久久不能平静,感慨万端,往事便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那时候,他刚跨入而立之年,和一帮朋友到甲山庙进香。给菩萨磕头时,他是最后一个,他磕头的时候,庙里的和尚盯着他。他磕头完毕站起来,和尚便要他走几步。
当时,朴昊洋感到莫明其妙,以为和尚捉弄自己,就没有按和尚的吩咐去做,岿然不动。和尚道出玄机,说你的背部宽而阔,与常人不一样,是蛟龙之背。如果走路的姿式是龙形虎步,将来必然会龙归大海。自此,朴昊洋“港都蛟龙”的称号便从此传开。
这会儿,朴昊洋想起自己是 “蛟龙”之躯,今天代理省长的职务没有轮到自己的头上,也许离龙归大海还有段距离。因此,自己就不能固步自封,在仕途中还要继续博弈。
世上许多伟人的仕途,常是一波三折。前车之鉴,自己不能因代理省长落选而一蹶不振,须向那些伟人学习,奋发向上。
“强贵啊,人的天性就是一个情字,你刚才也没说错。不过这个情字又有真情和假情之分,正如你强贵所说,许多人葬送性命都是被那个假情字所害,只怪这些人没有慧眼识珠的能力。”
张强贵见朴昊洋的态度有所改变,兴奋不已。他肥厚的手又提了一下裤腰带,紧紧跟随在朴昊洋的身边。
“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骗子,就因为天下的人骗不尽,弱智的人占多数。朴副省长,有些人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要往里头钻,这是为什么呢?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嗯,人的确有犯糊涂的时候。刚才,在风头上吹了吹,脑子也就清醒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糊涂了。所以,我想在官场上继续打拼,以图东山再起。”
张强贵听了这番话后,心里顿时明白,朴昊洋陡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与他“港都蛟龙”的传说想必有关。他出神地盯着甲山峰峦,一定是想起了当年他“蛟龙”的往事。
“您先前说移民去新西兰的准备工作,我照样要办。但您‘港都蛟龙’的事儿,我已刻骨铭心,我想甲山庙的那个和尚不会信口雌黄,您既然是蛟龙之躯,那您就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朴昊洋没有再说话,扭转身又对甲山望去。这时候,他多么希望精通相面的那个和尚长命百岁,以便找他再核实一下自己的仕途。可是,他的那帮朋友后来去过甲山庙多次,都说没有再见到那个会看相的和尚。那个和尚是否还活着,没人知道详情。
“强贵,我‘港都蛟龙’的传说,希望你不要凑这个热闹,领导干部相信迷信,这是上级领导不容许的,影响多不好啊。”
“我们在一起时才说,在外面绝对不会说。”
“我再次叮嘱你,强贵,在外面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我明白,我不会乱说的。”
“我朴昊洋自从政以来,基本上是一路顺风,没想到这次遇到了坎坷,我的脸往哪儿撂啊。你强贵也知道,港都市电视台为使我当上代理省长做过许多努力,而同僚们也助威呐喊,结果呢,我名落孙山。如今,我朴昊洋又怎么面对同僚和下属啊!”
“朴副省长,当初和尚说您是蛟龙之背时,您只是一位普通干部,后来接二连三地被提拔起来,而今官居副省长,事实也明摆着,龙归大海仅一步之遥,您不要悲观了。”
“唉,但愿如此吧。”
“我想您有‘港都蛟龙’这个传说,省委周书记又向您透露,您很可能被提拔代理省长,您有这几个有利的预兆,人们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把米盛庆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事情成功与否,还要得天助。”
朴昊洋随口附和道。转念一想,张强贵又有些狂傲,稍不谨慎就会惹出乱子来。便盯着张强贵,一眼不眨。
“强贵,我要提醒你的是,有时候事与愿违都因考虑不周,你以后办事儿要慎重,不然就会适得其反,惹火烧身。”
张强贵走近茶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过嗓子后,又将手里的烟屁股塞进嘴里猛吸着,然后吐出一串串的烟圈。
“我张强贵天生会玩阴谋,父母就生了我这么个好脑子。朴副省长,要不是我会下套子,我张强贵也不会身价过亿。”
朴昊洋从窗子边回转身,冲张强贵笑了一下。
然后,他迈着小方步,低着个头,在会客室里来回走着。见张强贵仍在海吹,心里便有些不悦,也开始警觉起来。
他想起原来一个同事,中毒后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情景。他弥留之际,紧抓着妻子的手,泪流满面道:“亲爱的,我……”
他妻子捂着他的嘴:“你不要说话,安静地睡吧!”
他有气无力地道:“亲爱的,我一定要对你表白!”
他妻子说:“你还是好好地睡吧,没什么好表白的。”
他说:“亲爱的,我不想抱憾离开人世,我一定要对你表白。我……我曾经睡过你的亲妹妹和你最好的朋友……”
他妻子说:“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对你下毒!”
朴昊洋想起那个同事惨死的情景,顿时想起中国的古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都还可,最毒妇人心。”如今看来,张强贵极像有妇人之心,他要诬陷米盛庆的妻子就是佐证。
“强贵,你以后无论办什么事,都要长个心眼儿。”
“这个不需您提醒,我历来办事都很谨慎。”
张强贵见朴昊洋手里的烟屁股快燃完,赶快端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走过去,伸在朴昊洋的面前,让朴昊洋弹烟灰。
朴昊洋索性将手里的烟屁股丢进烟灰缸里。一缕轻烟,随着窗子里吹进来的劲风,从烟灰缸里升起,飘然而去。
张强贵将烟灰缸放在茶几上后,转身又给朴昊洋递了一支雪鸟烟,并帮着点燃火。他们常常如此,一支接一支地抽着。
朴昊洋轻吸了一口,便从嘴里取出,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仍低着个头,似乎在欣赏木纹色的地面,目不转睛。
“强贵,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你要调整一下思路,对强硬的竞争对手,你要有一套出奇制胜的方案。”
“今晚,我把计划反复思考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这关系到我公司的利益,容不得半点儿的纰漏。”
朴昊洋轻吸一口烟后,便向茶几走去。他右手夹着烟屁股,在烟灰缸里轻弹一下烟灰,左手端起自己常用的茶杯喝起来。
他也许是渴急了,接连喝了几口。随着他喉咙的吞咽,脖子的喉管一凸一凹地颤动,恰似水中鱼儿吸水的样子,张弛有度。
张强贵跟在朴昊洋的身后走向茶几,顺便将手中的烟灰也向烟灰缸里弹去。然后端起茶杯也喝了起来。
“朴副省长,我的计划已经思考就绪,最近就实施。”
“你是说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吗?”
“不是,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要放后,整倒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必须尽快实施,趁他现在的根基还不牢固。”
“强贵,栽赃诬陷肖丽媛的事情必须谨慎。我刚才又思考了一会儿,先要审时度势,要看米盛庆上任后的情况,然后再作决定。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是放弃这个想法。”
“等待,我想也不会乐观,因为米盛庆已深得民心了。”
“如此说来,你强贵确实又成熟了许多。”
“我早就说过,我张强贵有个非同凡响的脑子。”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如果失手,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理解您的心情,这关系到您的仕途。不过,我以往遇到的对手,没哪个不是我手下的败将,这您是知道的。只是官场中的那些败将,没有米盛庆的职务高而已。”
朴昊洋想想也是,张强贵确实遇到过很多官场的强硬对手,后来都伏首称臣,甘拜下风,与张强贵沆瀣一气。
“好吧,但愿你强贵马到成功。”
“我可以这样说,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在人大选举的时候一定会名落孙山,他不可能坐到省长的位子上去。”
张强贵说完,正要将烟屁股向嘴里塞去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到窗子的空间里,一个指头大的物体在闪着光芒。
“朴副省长,那是个什么东西?”
朴昊洋随着张强贵的手指头看去,什么也没看到。见张强贵惊讶万状的样子,迷茫地望着张强贵,不知所措。
“我刚看到它就叫您,眨眼就不见了,这真是怪事儿?”
“你看到什么东西了,这么惊慌失措?”
“那个东西就像媒体报道的不明飞行物,光芒四射!”
“强贵,你究竟看没看清楚?”
“我看清楚了,我的眼睛又没毛病。”
朴昊洋转身向窗子边走去,将脑袋探出窗外,对空中望了片刻,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絮云,晴空万里。而花都大厦的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连鸟儿也不见一只飞翔。
朴昊洋扭转身,盯着张强贵微笑了一下。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屁股,右手掌伸在张强贵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强贵,你看到我手掌的动作了吗?”
“朴副省长,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个指头那么大的东西,在窗子里闪动,光芒刺目。”
“强贵,你自己看看天空和花都大厦的周围,看有什么东西没有。只怕你患上了妄想症,大白天都说梦话。”
张强贵将脑袋伸出窗外,对天空和花都大厦的周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心里有些纳闷了。
这时候,尽管窗子外的天空晴朗,但风很大,加上楼层太高,风一阵紧一阵地向张强贵的脸上吹打着。
“这真是怪事儿,我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
“强贵啊,你别神经兮兮的。说不定是孩子们玩的那些航天飞机呢,别大惊小怪的。”
“朴副省长,要真是那些小孩子玩的航天飞机,我惊讶什么呢,我就怕不是那个东西。我学过电子,现在的高科技越来越发达,针孔摄像头、针头录音器都上市了。您刚才说的儿童航天飞机,只要把这些东西组合成一体,就是一个很高级的摄录器。”
“我说你患上了妄想症,你还不承认。目前,电子行业恐怕还没到那一步。即使到了那一步,也被公安管制着,不会允许在社会上随便出售。摄录别人的隐私,法律也不容许!”
“我有些担心刚才我们的谈话被摄录。要是我不懂电子,刚才看见的那个东西,就当看稀奇过去了,可是现在,我怀疑是个电子摄录器。”
“这个不大可能。你想想,如果真有这东西,媒体就要报道出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这样的新闻。”
“您只知道一面,却不知道另一面,媒体报道出来的科研成果,多数是些好大喜功的人。真正的科学家,只会一心扑在事业上,对这些虚荣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兴趣。这就好比你们官场上,那些清正廉洁的干部往往得不到重用,而华而不实的干部却偏偏被提拔上去。这是为什么呢?”
“你强贵真的是风声鹤唳,我想你是看走了眼。”
“我这会客室是隔音的,外面走廊里的侍卫生都听不到内面的说话声。我平常很少打开窗子,担心电子摄录器在窗子里摄录。只要不开窗子,摄录器就只能摄录到画面,而录不到声音。”
“你处处长个心眼儿,方方面面提防着,这有百益而无一害。刚才那东西,你究竟是否看仔细了,是不是摄录器?”
“我虽不敢保证那是个电子摄录器,但我的怀疑始终不会放弃。明天,我就要侍卫生把48楼各个房间的窗帘,全换为隔光的窗帘,不让外面的光射进来,小心提防为上策。”
“今天,你强贵看到那么个东西,就如临大敌,这有失你的身份啊。人要干大事业,就要有大将风度,处变不惊!”
“朴副省长,这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电子行业发展太快。我们人类的将来,必然被电子影响甚至毁灭。今天我目睹的那个东西,决不是人们传说的不明飞行物,而是千真万确的电子摄录器!”
“你就那么自信,真的是个电子摄录器?”
“朴副省长,我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你强贵不要把话说太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朴昊洋没有再说话,又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可是,张强贵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窗子,盯着窗子的空间发愣。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双眼被什么东西照射着,定睛看去,一个指头大的物体发出一股强光,在窗子的空间里晃悠。
“朴副省长快看,那个东西又飞来了!”
张强贵这一声惊叫,让朴昊洋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俩人急步向窗子边奔去。
那个飞行物体仍在窗子的空间里晃悠着。近在咫尺,俩人都看清楚了,确如朴昊洋的判断,是个儿童玩的航天直升飞机。
“强贵啊,这次你看清楚了吧。”
张强贵对在眼前晃荡的直升飞机瞟了一眼,顿时脸就红到了脖子根。想抓住那架微型直升飞机,却又够不着。刚看到的时候好像它在窗子的空间里,其实它在窗子外的空中晃悠。
远远看去,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距花都大酒店几百米外的一幢楼的楼顶上玩耍。看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似乎玩得很开心。
少许,这架微型直升飞机就飞走了。
张强贵将窗子关上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虚惊一场,这些该死的孩子!”
“一架儿童飞机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要千锤百炼。”
朴昊洋回到沙发上坐下,对张强贵瞅了一眼,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想狠狠地责怪他几句,却又担心会搞得他更尴尬。
“朴副省长,我更加佩服您了。如此看来,我们商场中的人与你们官场中的人有很大的差距,您官场中的人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是我们商场中的人值得学习的方面。”
“中国有句俗语,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强贵,今天你失态情有可原,栽赃诬陷肖丽媛毕竟是亏心事,所以你才疑神疑鬼。因此,我旧调重弹,栽赃肖丽媛的事情要慎重。”
“您说到了坎子上,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洋相。”
“今天,我发现你失态后,便觉得你像换了一个人,不像以往脑子反应灵活,所以我想你还要经些风雨。”
“说心里话,朴副省长,今天,我也才进一步地了解了您,您果然是蛟龙之躯,大将风范,遇事不乱方寸。”
“强贵,你要务实,不要尽说些恭维话。今天的情况你也知道了,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省政府想必会有些人事变动。如果与你不和睦的领导坐上了重要位子,将来会是个什么局面,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所以,你的精力要多放在这方面。”
“今天我失态,也正如您刚才说的这些情况,米盛庆确实是个非同寻常的领导,他上任后,一定会有些人事变动。”
“你说栽赃诬陷肖丽媛,像你今天的这副神情,只怕事未成,祸却上了身。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以免引火烧身。”
“我想赌一把。朴副省长,我不赌心不甘!”
“既然要赌,那就要把赌局先设计好。世上没有不输的赌局,也没有稳赢的赌局,我希望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我力争做到平分秋色,自己又要秋毫无损。”
“今天到此为止,我上班去了。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我们尽量少见面。近几天,我不会来花都,免得无风起浪。”
“我理解。我听您的吩咐,小心才是上策。”
张强贵送走朴昊洋后,便思谋着栽赃诬陷肖丽媛的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