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余浩正来到自己身边之后,自己就一直觉得不对,具体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安分的嚷嚷着怪怪的。廖平川回头看看仍然立在原地的余浩正,又是这种眼神,满腹心事的坚决,凝重决然的凝视,余浩正总是给自己一种感觉,,他似乎对那个被封锁在鸾山上的敌方有些什么特殊的感情。
廖平川甩甩头,背着手一步步的离开了。收复古鸾郡的征战已经持续近三年了,战争虽然辛苦艰难,可是古鸾郡的百姓一直想念着自己的故国,在这场战争中为凌国军队提供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后台支持,尤其是以郁元哲为首的一批商人,更是倾其所有的支持收复之战,还主动担负起了查探军情的重责。当然,自己开始也是不信任他们的,毕竟是完全陌生的人员,可是郁元哲他们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他们的坚定立场,证明了他们是值得相信的。
北国已经派议和使者出访凌国,想必这两天就会有结果。现在大军驻扎在鸾山脚下,只要皇上的一声令下,大军不出半日就可以踏平鸾山,收复这最后一片故土。廖平川回头看看雪花中的鸾山,那个素未谋面的雪羽宫宫主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抵抗大军的呢?明明北国已经放弃古鸾郡,为什么他还要霸占鸾山,誓死不降呢?
再这样下去明明就是死路一条啊。
雪羽宫。
林茜倩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推开门走进卧房,看看立在床边的郁元哲微微的行了礼,然后把药递给尹沁,说:“宫主,该吃药了。”
“先放着吧。去请郑阁过来。”尹沁围着厚重的狐毛大衣,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暖炉,脸色苍白的淡淡的说道。
林茜倩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尹沁看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看来时候差不多了,想必这两天廖将军就会发兵攻打鸾山。郁阁,廖将军要是问你,你就实话实说,问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所隐瞒。我们雪羽宫一直就是以占山为王的姿态面对世人的,玄武阁从来不曾以雪羽宫的名义做任何事情,现在是你们抽身离去的时候了。你身为玄武阁的阁主,一直带着玄武阁的兄弟们以商人的身份行事,以后你们就好好经商。近两年内,本宫应该不会再给安排你们任何任务,所以玄武阁的大小事情你就暂时做主管理吧。我只给你提一点要求,好好攒钱。”
郁元哲应了一声,然后有些担心的问:“廖将军要是攻打雪羽宫,宫主要如何应对。”
尹沁捧着药碗,微微的笑着说:“这场战争,我必须得死。”
郁元哲愣了愣,然后说:“宫主?”
“好了,你下去吧。如果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郑阁会通知你们的。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哪怕是已葬身火海、坠入深渊,我也会一步、一步爬上来。”
郁元哲傻傻的看了尹沁一会,才有些明白尹沁的话,于是恭敬地单膝跪拜在地:“郁元哲誓死效忠洛氏家族。”然后起身离开了,这一别大概就要好久见不到尹沁了吧。
手拿着羽扇,郑杰风风火火的进来问:“怎么了,不舒服么?来来,把把脉。”
把空的药碗放下,尹沁皱着眉头把一粒蜜枣放进嘴里,说:“师傅坐。本宫是想安排一些事情才会把师父请来的。”
郑杰松口气,吓了他一跳。尹沁这场风寒来的凶啊,愣是让尹沁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好容易有点起色了,可不敢含糊啊。看着尹沁苦着一张脸在吃蜜枣,于是把羽扇放进怀里,把双手互插到衣袖中,眯着眼睛说:“这皇上还挺细心,知道你病了,就让人送蜜枣给你。我说,徒弟,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道郑杰问的是守在山下的大军,尹沁淡然的抱起暖炉,然后把狐毛大衣拉了拉,说:“蜜枣是白刈风派人送来的,并不是皇上。不过,这个暖炉倒是皇上赏赐的。”把暖炉递给郑杰,尹沁歪着头看着圆乎乎,外围包着一层兔毛的暖炉,想起来人说‘上边知道公子喜欢毛茸茸的球形事物,所以把暖炉做成了球状,还特别做了个兔毛套,希望公子能喜欢’,看着郑杰一副研究,想要拆开看看的样子,尹沁赶紧把暖炉取回来,说:“没有机关暗格,只是是个普通的暖炉。好了,师傅,我们谈正事吧。这场战争的结束,必须伴随着雪羽宫宫主的死亡。”
郑杰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说:“你说让谁代替你,老夫去做工作。”看到尹沁想撞墙的表情,郑杰不可思议的指指自己,说:“不会是让老夫做你的替身吧。”
“本宫没有心情开玩笑。”尹沁黑着脸说,跟郑杰说个话累啊。
郑杰沉默的看着尹沁,还是要走这一步么。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徒弟,郑杰认真的说:“我知道事到如今谁也阻止不了你了,可是为师不放心啊,还是要唠叨几句。你现在有病在身,万一出个好歹,要让为师如何向洛家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鸣凤谷的乡亲们交代。”
“师傅说这话就严重了,尹沁的生死哪有那么严重,洛家的血脉又怎么会比其他的血脉珍贵呢,同样都是天地之间普通的一人,师傅不要说那么让尹沁心惊的言语。话说到这里了,尹沁倒是愿意和师傅说说一些旧事。当初鸣凤谷被人出卖导致灭谷之灾,我们洛家也在同一时间惨遭灭族之灾,在这种时候奉天阁舍鸣凤谷而救无玉府,师傅觉得这样做对么?”尹沁不理会郑杰受伤的表情,继续说:“本宫不懂,洛家到底对于鸣凤谷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至死不渝的保护洛家实在是让本宫想不通。还有,既然那么重视洛家,为什么又要让洛家游离在鸣凤谷保护的范围之外。只因为本宫是洛家存活在世的唯一的血脉,你们就可以誓死忠诚于我,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异常奇怪。对于洛家,对于无玉府,你们是有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可是越这样越让我好奇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现在,还是不肯说么?”
郑杰嘴角抽了抽,把目光移开了,这个徒弟转移话题的本事是大长啊,本来是自己在质问的,怎么转眼身份就对调了,自己反而成了被质问的对象了。有个聪明的徒弟,当师傅的是很骄傲,可是如果自己的徒弟成了自己的顶头老大,还处处设套设圈的摆在那里让你钻,而你明知道那是陷阱,还不能不钻的,那就悲哀了。郑杰歪歪头,惨兮兮的笑着。
“不肯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我有的是耐心,我等。”尹沁咳嗽起来,郑杰忙起身去倒水拿过来递给尹沁,看着尹沁慢慢的喝着水,郑杰苦恼的坐在旁边不安的说:“你在计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尹沁看着杯子中的水,很久才用一种似乎怕惊到谁似的小声说道:“三年前,皇上给了我一个可以留在他身边的机会,现在就是那个机会了。我,雪羽宫宫主尹沁死去,然后以另一个身份进入官场,然后一步步的位列朝堂之上。至于我的身份,皇上已经给安排好了。”
“什么样的身份?”
尹沁抬起头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倾囊相授的男人,沉默了许久说:“东方庆泽的长子,换句话说就是兵部尚书东方大人的私生子。”
郑杰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尹沁,好一会才明白尹沁的话,于是说:“你可要想清楚,你一旦成为那个什么东方庆泽的儿子,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那种三朝重臣的标准的官宦之家,绝对不会允许因为你的身世让他们抹黑的,以后你想恢复自己本来的姓名恐怕是连窗户都没有的。沁儿,我们可以走其他的路,报仇不是只有皇上那里这一条路的。”
“我知道,可是那是最安全的路。想扳倒位高权重的七王爷,想在复仇之后全身而退,想让族人以后光明正大的生存下去,只有借助皇上的手把他除掉这一条路。我想要的不是仅仅复兴鸣凤谷而已,我想要我们的长者能安然入土,我想要我们的后辈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背负着卖主叛国、弑君夺位的罪名,世世代代的流离失所。”尹沁静静的看着郑杰,缓缓地说:“我们已经走错了一步,不能再错下去了。世世代代的隐居,世世代代的胆战心惊,师傅,这种生活就让我们亲手结束它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郑杰还能说什么呢。
“需要我做什么?”
“当今皇上的野心绝不仅仅在于收复古鸾郡,这是本宫的猜测。皇上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他现在缺的是人力与物力,所以他才会下大力度的整治贪官,改革朝政,壮大兵力。本宫想把搜罗天下奇人异士的这份重担交给师傅,也把这份秘密交给师傅保管,若是本宫出现什么意外,希望师傅能理解本宫的一片苦心,给族人谋划一个可以生存下的家园。”
“沁儿?”
“不要再背叛已选定的主人,当初的错步让我们差点灭族,我们的先人犯的错我们不能再重复了。我不清楚你们的心里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百年前的那场惨案的,我是很震惊当年先人的决定的,我无法理解那种背叛,没办法接受那种可耻的所谓的出师有名的叛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