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家兄弟面前,她是最受尊敬的长辈,毕竟照顾了他们多年,她也俨然将自己看成是何家的女主人。
书越强打着精神聆听教诲。
“其玮平时工作忙,你要懂事,不要给他添麻烦。他喜欢在家吃饭,实在推不掉才出去应酬,你要学会做饭,别想什么都请人做,外人到底不放心。你若不会做,我可以教你。”
“姑姑,我会做饭,我妈妈教过我。”书越甩甩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也是,我怎么忘了,你原来也是穷人家出生。”
此刻,虽然反应滞后,但是何美华话里的贬低之意还是听得出的。
这个何姑姑妆容精致,皮肤保养的极好,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她说话时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时不时抬高下巴,嘴巴一张一合,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书越觉得她怎么看都很有慈禧太后的范儿。
何其玮走下楼,就看到困到不行的书越,她托着脑袋,对姑姑的话连声说是,身体时不时前倾,而后又正襟危坐。
刚才进门,姑姑就将他支开,说是要和新媳妇说说话。何其玮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想立威,他虽不悦,但毕竟不好当着书越的面顶撞,对姑姑他还是十分尊敬的。但现在,他觉得必须要阻止了。
“姑姑,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书越累一天了,我先带她上楼。”何其玮走到书越身边,将她从沙发上扶起来。
清晨五点就被抓起来的人,此刻,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实在站不住,只好靠在何其玮身上。
“哟,我就只说了几句话,你就心疼啦,这以后可没有我说话的份了。”玩笑的口气却是相反的意思。
“姑姑您多心了,很晚了,您操劳一天也早点去休息。”
何姑姑刮了一眼脑袋耷拉在何其玮肩膀上的人,对她更加腹诽,“到底只是严家收养的孩子,出生不好就是不行,一点不知道矜持。”
何其玮圈着书越往楼上走,路过何其枫房间时,他正好开门,看见迷糊的书越,他愣了愣,随即用淡讽的口吻说:“书越,哦,不对,是大嫂,大嫂,晚安。”
已经快被周公招走的书越,听到何其枫的声音,马上还魂,她立正站好,扯了扯嘴角,涩涩地说:“晚安。”
他们的新房就是原先何其玮的房间,因为新婚,被套、床单都换上了大红色,房间里到处都贴着喜字,书越站在这里,开始别扭了。
他们说好只是挂名夫妻,现在共处一室,一整夜要如何度过?
“快去梳洗,早点休息。今天谢谢你,累坏了吧?”
书越回身,看到何其玮就站在她身后,她的脸倏地红了。她慌忙去皮箱里找睡衣,要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走进浴室,这实在太考验她。
何其玮看到她故作镇定的在箱子里乱翻,明明就在最上面,却还在找不停。
他弯下身,按住她的手:“你放心,我是信守承诺的人,你帮我,我很感谢。我去书房看会文件,你早点睡,我晚上睡沙发。”
书越抬头看见他真诚的目光,终于放松了心情。
也许是择席,也许是过度疲惫后的神经紊乱,总之,就是睡不着。在她数到第五百只羊的时候,她决定放弃了,睡不着就不睡吧,反正明天休婚嫁,不用上班。
她挣开眼睛,就着月光看向沙发上的人,房间里的沙发只是个三人沙发,何其玮睡在上面连腿都放不直。他蜷着身体,人侧向沙发内测,书越看不见他的表情,料想他应该睡着了。
他刚才说“你帮了我,谢谢你。”可是,书越总觉得是他帮了她,帮她下了决心,帮他结束了那场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书越靠在床头,微微叹了口气。
“还没睡着?有心事?”沙发上的何其玮转身躺平,曲着腿,双手交握在脑后,看向她。
“我翻来翻去吵醒你了?”
“没有,可能是喝了酒,我也睡不着。”他的声音低柔悦耳,在幽暗的房间里,像流淌的音符。
书越直起上身,靠在床头,清声道:“既然我们都睡不着,要不聊聊天吧。”
“好,聊什么?”
书越捋了捋头发,将薄被拉高一些,“一时想不到话题,要不我们互相提问怎么样?正好加深了解。”都成了夫妻,居然还要加深了解,这真是矛盾的纠结。
“好,女士优先,你先问吧。”何其玮爽快答应。
书越转了转眼珠,嗯啊了半天问道:“听说你是北大毕业的,你怎么进去的?”这是什么话,好像人家何其玮是找后门进去的一样。
“当然是考进去的,我是当年高考的市文科状元。本科、硕士都是北大。”
书越倒吸口凉气,“厉害啊!我最钦佩会考试的人。”这话听着还是很别扭。
“你为什么没出国读硕士,比如,沃顿商学院什么的?其枫不就是杜克大学医学院的?”何其玮还没有回答,书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不起,我随口说的,我……”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如果连提都不能提,岂不是太假了。”何其玮知道,其枫和她的过去真实存在,他们都只有先面对,而后才能真正放下。
“父母去世早,家族生意需要打理,我留在国内,方便照顾。其枫学医,出国读书能学到前沿知识,对他的事业有帮助。”
何其玮说的简单,书越还是听懂了,他是为了家,为了弟弟才选择留下,他只比何其枫大两岁,却什么事都顾着他。就好像结婚,为了帮弟弟快刀斩乱麻,他居然会娶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孩,就更别提爱了。
微风吹进房间,月光透过浮动的纱帘洒下清冷的光华。何其玮借着月光看向书越,她拥着被子,头搁在膝盖上,若有所思。他还是第一次和异性共处一室,他忽然觉得这感觉很美好。
“你什么时候到的严家?”何其玮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别误会,我只是刚才听到姑姑问你。本想帮你解围,可再一想,说多了反而怪异,索性不辩解,反倒好一些。”
书越将枕头垫在腰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慢回答:“没关系,从小到大很多人问的,我都习惯了。”她口气自然,没有一点做作。
“我本来就是爸妈收养的孩子,我出生在云南的山区里,亲生父母都是普通农民。5岁的时候,我亲爸听别人教唆去地下赌庄当马仔,结果进了监狱。”书越说到这顿了顿,“这个你之前知道吗?”
她毫不掩饰,于是,何其玮也就实话实说:“不了解。”
“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书越继续说。
“我能进严家也是机缘巧合,爸爸妈妈去采风,在山里的溪水边看见我。”何其玮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书越的经历就是吸引了他。
“妈妈说,她永远都忘不了我当时的样子,穿着褪色的棉布裙,一双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伸进溪水里,仰着头,数着树上的树叶。我看到她也不认生,就只一个劲地笑。妈妈说,那一刻她觉得我就该是她的女儿。”
“你小时候笑起来一定很可爱,否则,岳母不会被感动。”何其玮插话,书越觉得脸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