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新衣服的苏锦高高兴兴地准备去隔壁二傻子家找他玩,当然,这里边也有点显摆的成分存在。二傻子其实不傻,还很聪明,真正傻的是他娘。据老一辈的人说,二傻子他娘从嫁来这个地方开始就是傻傻的,至于最早是从什么时候正式开始傻的,因为历史洪流已经轰轰烈烈地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所以已经无可追究了。除了傻之外,二傻子他娘的个人特点还特别鲜明,她特别喜欢在自己脑门正中间梳一把冲天小辨儿,小辨上还绑一条大红色的头绳,这两者加起来便让她整个看起来显得更傻。们们都公认这个形象只有傻子才有资格拥有,当然,其它人也不会主动要求加入,大家都不傻,是吧。
还没进二傻子院门口苏锦就开始嚷嚷了,扯着嗓子直喊:二傻子,快出来,我娘给我做的新衣裳。
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出来应门的不是二傻子他本人,而是他那个傻的过分的娘。只见二傻子他娘身穿一件嫩绿色的大裤叉,脚蹬一双深红色的灯心绒棉球鞋,最可怕的是她上身也穿了件粉红色的娃娃袖上衣。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冲天小辨被放了下来,安静斯文地贴着头皮躺着,两个脸颊画的跟红富士苹果一样红,正笑得满脸老褶子的站在门口看着苏锦不说话。
苏锦幼小的内心受到了莫大的冲击,直觉得她娘把她打扮成了一个小傻子,哇一声大哭着跑回去找她娘,然后任凭她娘好说歹说都不肯再穿上那件粉红色的外衣。童年阴影的影响是巨大,这件事在苏锦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深深印在她幼小的脑海,然后一直陪伴她到现在。
所以,这应该跟年纪没什么关系,苏锦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
很快地,两人便从街头逛到了街尾,苏锦依然没有看上的东西。赵子坏心地说:要不然,我去都市丽人给你买一套红色的内内跟裤裤好了。说这话的时候,赵子的表情还故意配合他的语调里的升平,显得极其地猥琐,苏锦一下就被他恶心到了。扯着他的衣服便进了一家饰品店,随手抓了一条红色的围巾便说要了。赵子看了再看,瞄见苏锦不太善良的表情才忍住没有说话,灰溜溜地准备排队买单。当然,他一边等待买单的时候,一边不忘腹谤苏锦开不起玩笑之余,品味还极其地差。
死心不息的苏锦一个人坐在板凳上一边等赵子买单,一边拿手机上网,疯狂的搜索本命年的注意事项。别说,这年头热爱搞封建迷信活动的人还真不少,百度知道吧里面关于本命年的贴子长达数十页。各种求指教的,教授级别的来指教别人的人层出不穷,苏锦挑了个点击率颇高的贴子进去一看,上面支的招还挺全的,什么红裤叉啊转运珠啊的,总归一句话的事情,本命年你只管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装点成红色便是,越多越好,越红越好。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苏锦这种人现在的状态,因为这丫竟然觉得上面说得都挺有道理的,正琢磨着一会儿甩了赵子,自己闪进都市丽人买几套红内内与红被裤。
这个甩人计划苏锦还没有完全谋定,赵子就买完单出来了,把那条围巾挂在苏锦脖子上,然后憋着笑说好看。苏锦也不理,为了生命不息,倒霉停止,只怕你现在要求苏锦吞符水她都会干的。打发了忍笑着不停抖着肩膀的赵子,她自己一个人坐上回程的公车,此时已然快要接近零点,车上的乘客很少,有大把大把空着的座位,但苏锦还是笔直走到车厢的最后面,习惯性地在车子的尾部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一直是苏锦特有的毛病。刚刚做稳身子,她便迫不急待地拿出MP3,打开并挂在耳朵上面,然后整个人便散发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气息。
这是一个适合安静生息的时刻,苏锦的燥动在许久的平复中缓和了许多。当然,不排除她脖子上挂的那条红色围巾及放在她左手边袋子里面那整整三套的红内内与红裤裤带来的安慰与安定。但这份安宁很快被一个操着浓重台式口味重低音的女子打乱,一时间,整个车厢都充斥着这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声线仿佛要搅得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苏锦透过耳机的间隔余音打量坐在车厢中间的这个女子,而被打量的人正毫无知觉得的打着电话,并大方地把她的通话内容分享给整个车厢的人。苏锦可以断定,眼前这个说话气势强悍的女子足以让所有的人相信她是一个睁眼瞎,而这个睁眼瞎所发出来的巨大的音量正准确无误地表明了这个身份。
瞎子说: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好好一个特区城市,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个非洲贫民的形象!你不知道这里一个BRT线路,在本市人心目中就像是这个城市拥有了人民自己掏钱铺的轻轨一样自豪,难道它们不知道,它们拿来当宝一样的东西一早就被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叫作地铁的东西替代了么?
瞎子沉默了许久之后,继续发表煽动性语言,一脸不把本市人们轰倒在地就绝不罢休的模样。瞎子又说:亲爱的,你知道么,这里的海滩脏的不像话,迎面吹来的海风闻起来都是臭的,这些人还个个跟猴儿似的,一到周末就拼命往海边挤,难道它们还嫌自己脸上的沧桑不够深刻么。还有啊,这里吃的东西简直跟潲水没什么二样,好好一个海鲜产品,它们非要加一整瓶酱油下去,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酱油一样,真是让人难以承受。苏锦听到这里,真心替这个女子担心,生怕下一秒她就被整个车厢的人贱踏在脚下,然后命丧黄泉。
这个女瞎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多么神勇,多么慷慨就义呢。实则是人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只见她接着发表惊天言论:这里的路道也小的可怜,放眼望去每一条大路都像是小路,有时候,我走在上面都会误会自己是那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那个小姑娘。女瞎子踏足这个城市的时候,怎么没有被安保人员隔离起来呢,苏锦不禁好奇地想。在一路的疯狂轰炸中,苏锦的耳朵快要生出老茧的时候,终于下车了,再听下去只怕苏锦都要被这种不满的负面情绪感染,进而对这个城市产生厌恶的情愫,虽然,这个城市并没有特别优待苏锦,但知足常乐与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直是她做人的宗旨。她老娘曾经语重心长地教育苏锦说:闺女啊,你要记住,人无根本不可立足,什么都可以废,什么都可以忘,但这个人之根本你绝不可以忘。苏锦她娘在她临离开家时的忠告一直铭记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