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杏也不以为意,或者应该说她此刻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任又君身上。本来以为周清然是她见过的最清秀俊美的男人,这个人却比之更有男子气质,线条刚硬又凛然,气质浑然天成。她听到周清然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好啊,那就先谢谢清然哥啦,那明天见,拜拜。”
说罢曲杏自顾自地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对其他三个人摆摆手就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车窗上贴着深灰色的防窥视贴膜,车速又快,在启动的那一瞬间周清影怀疑是否自己眼花了,曲杏目光最后的聚焦点显而易见地是停留在任又君身上。
“谢谢你送小影到这里,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了。”周清然的语气里有一丝难得的严肃意味,任又君装作丝毫未觉地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两边的夜景飞速地后退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光在这样的速度之下一晃即逝,华美却握不真切。车里的空气黏着得像化不开的乳胶,两个人都静静地不发一言,在无意识的转头时目光迅速一碰,就又各自垂下。
周清影忽然想起,他们原本最喜欢也最常见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静静相对,两个人手中各执一本爱读的书,分别坐在窗子的两端安静低头,只是偶尔的抬头,视线总能不经意地在空中交缠。那时候读古典爱情小说,总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温和从容也不过如此,又觉得自己太幸运,书里红颜祈祷了一生的美好,就这样被自己轻易得到。
原来心境不同,同样的环境带给人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同样的沉默,有的时候可以称为心有灵犀,有的时候就只能叫做无言以对。
这种难堪而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推开家门。周清然只是率先走上楼梯,事先按亮每一层走廊里的节能灯,让周清影踩着光晕一步步跟在他的后面。
周清优正坐在大厅里信手换着电视机的频道,见状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未来的小两口找了个机会出去过二人世界,不由打趣道:“哟,怎么回来这么早?”
电视机里传出砰地一声,连续剧里的女主因为和爱人吵架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周清然向来是情绪不轻易流露于外的人,别人眼中的他只有素性温和不常发脾气,不过周清优不是别人,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姐姐,他掩饰得多好的内心总能被姐姐一望既透。
“怎么了?”
“哦,没事,小影,我不是让你告诉姐姐我今天不回家吃晚饭了吗?还让姐姐担心。”
“对哦,”周清影翻个白眼,弯腰把鞋子在鞋柜上摆放整齐,“我忘了你今天要加班。”
傻子也能听出周清影语气里的重音和讽刺,更何况是对这两个孩子了如指掌的周清优了。周清优的眼光立即转向弟弟,含着询问和不解。
周清然顿了一下。尽管面对的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亲人,他还是不知道如何简洁明了地解释清楚。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借此平稳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道:“算了,今天我们都不要说了,你先去休息吧,冷静一下,明天我们再一起说。”
心头五味杂陈的情绪如云涌动,最可笑的是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混杂的是哪一味。周清影知道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照他的话去做,自己永远不可能像那个女主角一样摔门而去,因为一旦离开了这个家,自己就连最后的遮风避雨之所也没有了。
周清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准备走人,却被大姐一把揪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并关掉了电视。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周清然是不敢在长他十岁的姐姐面前有半句虚言的。一方面是因为长姐如母,另外也是周清优整人的点子比整蛊商店里卖得还多,得罪了她要比惹恼了父母的后果还严重。“就是我今天晚上和一外部门的女同事去吃饭,怕小影误会就告诉她加班,结果没想到在饭店门口正好碰上小影和另外一个男的。”
“交待清楚了?”周清优很不客气地拍一拍用作惊堂木的遥控器。
“交待清楚了,我去睡觉了。”周清然现在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会比周清影好过多少。一方面他觉得自己隐瞒了和曲杏有约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一方面他见从来对其他异性不假辞色,只是黏着他的妹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头的失落感反而远远压过了正常应该有的醋意。
“那你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出去?你知不知道男女同意单独吃饭就等于同意上床?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打算和小影结婚吗?”
周清然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道:“那小影也……”
“先说你,”周清优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以同样是女人的立场向你保证,一个女人心里如果装着一个男人,眼睛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除非,这个男人的伟大值不再足以盛满她的心。”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姐,”周清然叹了口气,“而且就算你不相信我的为人,总要相信我的品位吧。”他说的是实话。他和曲平交好不等于他就会爱屋及乌地喜欢曲杏,毕竟那种女人不是他的类型,但是天性也使他无法冷漠地直接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所以你马上去和小影说清楚,”周清优语重心长地教育弟弟,“必要时候可以用强,没关系姐给你把门。”
“姐!”周清然哭笑不得,“你这什么逻辑啊,再说了,人在气头上交流能力会有所下降,等冷静冷静再说吧。”
周清优用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弹弟弟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笨啊!你那是人际交往的法则,不是恋人相处的定律。本来明明只是一颗小冰碴,你立马泼上去点热水就化了,但是要是把它扔进低温的冷静环境,就越冻越大结成大冰块了啊!”
“欸,这题材不错,你下期的稿子有中心思想了啊,你快赶稿去吧,晚安。”周清然迅速溜之大吉,留下周清优在身后冲他叫道:“到那时我可就管不了你了啊!”
回到房间,周清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片吃了两粒。身体和心理的互相联系看样子只是单方面的,心情好的时候胃病未必不会跑来煞风景,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就一定会跟着闹腾。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周清然在洗漱间门口就碰上了低着头的周清影。
“那个,哥,……对不起。”周清影的声音怯怯的,长发从低垂的前额处垂过来,挡住了稍稍发肿的眼睛。
周清然一怔,随后就舒心的笑了。小影果然是懂事的,冷静一下是对的,这不,一晚上想明白就不闹了不是?
“没事,哥也有不对的地方。”周清然拍拍清影的肩,“乖,以后不会了,快洗脸去吃早饭吧。”
“那……哥哥不生气了?”
“不生气,哥哥从来不会生小影的气。”
周清影想了又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我刚才进了你的房间,你的药……少了两片……是不是因为我?”
周清然一怔,没想到她居然连他吃过几片药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柔声哄着:“不是,你别多心。”
周清裕一向是起得最迟然后叼着三明治套着一只袖子追公交的那种人,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去叫他早点起床吃早饭了。桌上的烤面包机发出工作完成的提示音,周清优把煎好的荷包蛋和切得整齐的香肠端上桌,发现那对小情侣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在互相照顾。
周清影依旧像平日里那样把加热到温度刚好的牛奶递给周清然,神色温柔声音低婉。她们两个女人早上习惯喝柳橙汁,据说可以美容,但是周清然的胃不好,一般都是喝牛奶。
而周清然则是一如既往地抽出烤好的吐司片,把煎蛋和香肠在里面摆放整齐,夹成美观的三明治才递给周清影,才动手去夹自己的那一份。
周清优看着这样春暖花开的场面,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暗自摇头叹气。她是女人,而且可以算是女人中的过来人,所以她有权评论,当然,只能在自己心里:倒春寒,才是最为寒冷的。
洗漱间门口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是餐桌上就不一样了。虽然孔子有云食不言寝不语,但是酒桌文化显然已经成为当今沟通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对于白天都要各忙各的的家庭成员来说,餐桌上也是交流的好时机,有事情也不用挨个去通知。
周清然已经差不多把昨天晚上的微妙气氛忘记了,所以他以为周清影也忘了,便直接切入正题:“听说我们部又要评一个什么先进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