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风艳阁已经老远了,街上还是没有多少人。唯有打更敲锣从旁走过,震得空气仿佛都产生了涟漪,拨出了不少寒意。
“公主,情况有些不对。”绿油策马上前踱到李冷然旁边。神情凝重,周围实在太过安静了,如果按照以往皇后娘娘的手法,应该一开始就会伏击他们。
“我知道。”她睨了一眼四周。
悬挂枝干的红灯笼,映着招展旌旗,投了一片诡秘。
“公主。”绿油捂着嘴巴剧烈咳嗽起来,血液从指缝流下来。
李锦瑟眼梢瞅见,不免担忧起来,绿油想必是被先前那个人的内力伤到,现在怕是伤势加重。这样的话万一母后的人马来了,他们的胜算也不大。
“咳……咳……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公主……”绿油话还没说完,马儿好似受到了惊吓,抬起双腿长啸一声,万千箭雨眼花缭乱的射过来。
绿油眼里寒光乍现,飞身冲过来捞起李锦瑟腰肢一跃飞上了屋顶,点到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不好,先前那人掌力已经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如今她强心运功恐怕已有性命之忧。
必须要赶紧把公主带走。飞快牵起李锦瑟,往南方跑去。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南门,从那里出去后,两旁会由一大片草丛,利于隐蔽。
风向变了,四分八方都涌来几股寒气,绿油知道那些人已经追上来,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城门上的火把。趁势出掌把李锦瑟打向街道。刀光剑影间,狂喊道:“跑!”体内血液翻滚拥挤,好像要破口而出。她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而黑衣人的剑势没有丝毫变慢。
李锦瑟站起身,正巧看见冒着寒气的剑刃从后面刺向绿油。
“绿油!”一声惊呼让绿油分了神,慌神之际翻过赤掌对上她身后的黑衣人。利剑穿过掌心,刺进了骨头再狠狠抽出去。刮骨之痛,使大脑一阵晕眩,从屋顶上面摔下来。李锦瑟先前已经被绿油安然送下来,如今连忙扶起绿油往城门口跑去。
“公主你先走,带着我你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李锦瑟睨了她一眼,正看向后面。她往后一看,果然几十个黑衣人在身后脚下不沾尘的穷追不舍。
左右看了眼,他们已经跑进了小巷里面,摆着平常人家用的竹竿和斗笠。李锦瑟把绿油往前推了几步,顺手捞起墙上的东西都往黑衣人那里推去,一把抓起台阶下的泥土,洒向黑衣人。黑衣人躲闪不赢,眼睛进了沙子闭上眼睛。
她趁机带着绿油往前跑了还没几步。几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围成一圈,手持滴着血得利剑堵住了去路,浑身迸发着露骨寒意。
气氛顷刻凝住了,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风凛冽狂吹,红灯笼嘎吱嘎吱晃荡在直杆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直杆掉下来。
倏然,她好像听见皂靴擦过地上沙子的声音。灯笼登时脱了线坠下,燃起了熊熊烈火。黑衣人登时挥剑冲了上来,伴随着不知道从来而来地振翅声音。
远方,一堆密密麻麻蜜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
虽然不知是何人这个时候出手相救,有何目的。但她已经无暇估计,猛一咬唇,抱着绿油翻过身,挡在她面前,拼命往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躲闪不及,被蜜蜂暂时困住了手脚。
趁机,立马带着视线渐渐模糊的绿油往前跑。
巍峨城门,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昏暗的火光。
有不少穿着灰色铠甲地士兵举着火把巡逻,李锦瑟心里大喜往前走了几步。倏然看见一个剑眉炯目,身穿白色攒珠铠甲杏子衫的男人,昂首阔步从城门外走进来。多年驰骋沙场让他养成了不怒而威的眼神,单单一扫都带着震人心魂的魄力。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比喻他的话,只能比喻为天空。
博大浩瀚的胸怀,不苟言笑的性子,却心思缜密把所有事情都纳入心上的南圣大将军欧阳晨。
“为什么欧阳晨会在这里,难道母后也来了吗?”李锦瑟带着绿油躲到旌旗后面,看欧阳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些什么,到处环视。
如果母后真的来了这里,那么只能说明,孟子宵有了什么行动,而那个行动足以动摇朝纲!
一阵凉风从鼻尖扫过,怀里一重。绿油倒在她怀里,脸色惨白。不停喘息。
李锦瑟探出一指,还有气息。收回手经过腰际发现名册不见了,应该是先前和绿油拉扯之间不见。
身后忽然传来了凌乱地脚步声,难道是他们追来了。不好!
李锦瑟抱起绿油左右看了眼,选择往身后地巷子里面挪动。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突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回过头,是福伯苍老和蔼的脸,旁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高了福伯一个头。那男人二话不说走上前扛起绿油。
脚步声渐渐逼近,福伯伸出手要牵李锦瑟道:“过来,锦儿,我带你离开这里。”
李锦瑟心里混乱,躲过了福伯伸出的手,面色疑虑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难道是孟子宵?不对,如果是孟子宵的话,他绝对不会不出面。
渐渐逼近地脚步声登时凌乱了她的心思。
“没时间解释了,难道锦儿已经不相信皇叔了吗?”他容貌在十五年间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为了能够待在顺亲王府他还是做了些修饰,不然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锦儿不会认不出来。
本以为锦儿会马上跑过来,但没想到她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着脑袋。
“锦儿,快点。你……”福伯惊讶看着锦儿抬起的眼里,布满了泪水。
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如今她看到手背上从脸上留下的眼泪,竟然感觉到那么陌生。
“看到那个骨灰的时候,我就在怀疑皇叔是不是没死。结果……”她嘲讽看着他,道:“你果然活着。”活在安全的地方,冷眼旁观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冤枉委屈、绝望。统统变成了唇边的笑谈。
原来是为了这个。“锦儿。”福伯苦涩勾起笑容,道:“皇叔是有苦衷的。”当年皇后看他势力日益扩大,觉得自己可能会危及皇兄江山,所以将他的手下一个个逼死。这等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当时离他最近的就是李锦瑟。为了保全她,唯有离开她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苦衷?你的苦衷让我成了废人一个。”她冷笑卷起袖子,手腕上赫然是几道狰狞的伤疤!
福伯眼色瞬变,上前想看。李锦瑟已经放下了袖子,冷笑着流泪。
“因为你,我被母亲迁怒,挑断了手筋,武功全废。因为你,孟子宵成为了孤儿,我必须要杀人才能保全你的孩子。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可是你竟然没有死,皇叔,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我的一生都变得荒诞可笑!”
他永远体会不到自己当时被关进黑屋子时的恐惧,没有人愿意救自己,他们冷笑的嘴脸仿佛狠狠抽了她几巴掌,所有委屈都合着血吞进肚子里。
不能哭,她绝对不要哭给这些人看!要活下去,然后踩着他们的脑袋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锦儿……”他不知该怎么说,也没想到自己会造就锦儿这么大地悲剧。如果不是为了那位大人,他是真的决定不出现在锦儿面前。可是也是因为那位大人,他又要对不起锦儿一次。
李锦瑟大步冲上去,揪住他衣襟怒吼:“说话啊,哑巴了!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没死不回来?为什么!”清冷如雪的眸子,此时融化成绝提的泪水簌簌落下。
“其实只要皇叔回来,这一切我都不会介意……不会……”
这些吼叫仿佛散尽了她所有力气。脱力坐在地上,捂着脸小声抽噎。其实还是喜欢皇叔的!
喜欢那个从小带着她到处跑的皇叔,喜欢他为自己做的纸鸢,喜欢他在皇宫里到处寻找自己的样子。从白児离开之后,她就是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吃饭。好不容易有个人,把她放在心里爱着,护着。可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呢?
福伯苦笑蹲下身子,伸出手悬空在李锦瑟的脑袋上,踌躇了半响才放到她头上。像小时候李锦瑟被欺负躲在花园里,被他找到时那么吴侬细语道:“对不起,锦儿。”害了你十五年,而现在也要继续害你。
先前在孟子宵书房门口听到他的计划之后,便马上带人来找李锦瑟。还好她没有被任何人带走,不然那位大人的计划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一定要杀了李锦瑟。
为了那位大人,他一定不能再心软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福伯的眼神变了。
宿城总共有四道门,分为东南西北。也许真的是因为皇宫有大人物来,因此不少人都调到了刚刚过来的南门那里。现在他们正往北门去,那里人烟稀少。往前走就是一个悬崖连着个玄铁锁链到另一个山头,悬崖下海水波涛汹涌,翻滚打到墙壁上激起水痕。
四个人此时正走向悬崖顶端,准备从哪里过桥离开宿城。他们已经走近悬崖边了,福伯突然停下来对着浅笑,唇角起了褶皱:“还记得当初我送你的纸鸢吗?”
李锦瑟颦紧眉头道:“那个和白兒做的一摸一样的纸鸢吗?”
福伯微笑道:“是的。”果然,只要关于白兒这个女人的事情,李锦瑟都会记得一清二楚。那么当年事情的真相,必须在李锦瑟想起来的时候,扼杀在摇篮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锦瑟突感不对,到处看了眼,身后竟然是万丈深渊。而后退的路已经被福伯和那个黑衣人给封死了,看那个架势好像不准备后退一步。福伯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
“对不起,锦儿。如果可以,下辈子一定不要遇到我。”福伯笑容可掬伸出手,亲手把李锦瑟推下了悬崖。
看着那薄雾缭绕的悬崖底,勾起了嘲讽地笑容。风一吹又仿佛染了无限惆怅。
先前如果李锦瑟还身怀武功,那么这个悬崖必定不会是她的葬身之地。
可惜,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