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好似孟子宵的眼睛。她至今还无法相信原来父皇所说的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了？”一声呼喊，震碎了这洞穴里面的宁静。李锦瑟往洞口挪动着，还差三步的时候，绿油从绳子上面下来了。一双灵动无暇的眸子里缀满了泪花扑过来，但看见李锦瑟膝盖上的血迹，狠狠停住了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两只摁着膝盖骨两侧，似乎才探测骨头有没有受损。

“许是下来的时候，磕到了。”李锦瑟回答的平静。

绿油眼神一暗，道：“对不起，公主，是奴婢无能。”她垂下头，似乎是没脸看她。

李锦瑟已经习惯她最近把什么事情，都怪罪到自己身上的性格。如果是以往她也许还会劝慰几句，可是现在她没有这种心思去管他人。眼梢睨视绳索还在晃动。好像有白色的东西漏了出来。

“你还找了谁？”李锦瑟颦了眉。

“欧阳晨将军。”话音刚落。欧阳晨已经背负着月光跳了下来，俊朗面容，横扫战场的尘埃气息绽放肆意来。浓厚的眉头老是拧在一起，从见到他开始，貌似就没舒展过。站立到地上，看见李锦瑟坐在那里没动，膝盖那里还染了不少血渍。不禁脸色大变凑上前。

“谁做的？”语气沉静，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李锦瑟看他这样问，想绿油是没有告诉他的。那自己要不要告诉他？母后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明白？她必须得想想。

“先别说这个了，将军你看这伤势可大可小的，还不赶紧把公主带上去？”绿油一旁看了着急，也不顾利益尊卑。

欧阳晨此时才恍悟:“得罪了，公主。”他轻松捞起李锦瑟。肩膀很宽。跟小时候一样，从他怀里看去，欧阳晨头似乎都要顶到洞穴了。胡子拉碴，看起来颇为沧桑。眼神也不如以前那般精明，而显得浑浊。

他抱着她走道穴口，扯住绳索，舞动了几下缠绕手臂，往下拉了几下。绳索开始逆向往上攀岩，最后几步，他运力拉扯绳索接力攀上岸顶。几十个铁甲士兵昂首矗立，看到他们踪迹马上上前将人拉了上来。一名将士把个红色汗血马牵过来，欧阳晨翻身上马，带上李锦瑟。抬起手大和一声：“走！”

马具跌跌撞撞的声音，伴随着马匹一声仰天长啸。浩浩荡荡踏舞尘埃，踩碎了草地进入了树林。

终究还是要回到母后身边，她曾经那么想逃脱皇宫。但是等到真正可以离开之后，她却犹豫了。

望着空旷无边的悬崖，想着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人流如织，无人能与她白头偕老。

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刀了解她性命。

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就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戏。

片刻时间，便看到一块空地炊烟袅袅，众多士兵围着军营走来走去。只是目测外面就有上百人，里面恐怕不会少。

“将军，母后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来救本宫吗？”她颦紧柳眉，眼眸闪着凌厉光芒直射欧阳晨。这么多的人马，肆无忌惮地在藩王领地上。看那样子简直像要吞了宿城。

欧阳晨英挺的面孔没有丝毫改变，语气毫无波澜道：“此处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停顿了下：“申时，卑职会去找公主。”

李锦瑟冷漠望向他，从他黑色冷漠地严控里，出现的是另外一个身影。穿着墨绿色的交襟襦裙，垂着头青丝遮挡了半边脸。四周都是黑暗，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和表情。

便也顺着欧阳晨眼神看过去。

绿油不知道什么时候抬头，看她在看自己，很疑惑的微偏了下头。

“公主，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

马匹长吁一声，门被沉重的拉上去。他们架马进去后。欧阳晨抱下她走进军营内，放到天蚕柔软镂金被褥里后出去。绿油走了进来，带来了张太医为她接骨开了些药。

“公主凤体受损，流血过多。近是恐会出现头晕的状况。还有膝盖愈合要时间。微臣劝公主，这两月好好休息最好少走动，休息休息养好再下榻，以免留下病根。”张太医在太医院，专门为太后和皇上治病。不过也更让她确定，这一切跟母后脱不了干系。

“本宫会注意。绿油，送张太医出去。”

“诺。”绿油向张太医走进了点，看他在梅花小几上整理完毕才喊道：“张太医，请。”

张太医背上药箱掀开帐篷帘子，外面赫然站着个飘逸如仙般的欧阳辉，浅浅暖笑。凉风扬起了他散乱的发，若有若无吹拂眼前，遮挡他面容看不真切。只瞅见温暖如春的眸子，染上了秋天的萧瑟。

张太医顿住了步子，眼梢瞅见李锦瑟疑虑的眼神。怕她看见欧阳晨，往左边挪了点，挡住李锦瑟的视线放下了帘子。

“公主无恙。”四个字，言简意赅打消了欧阳辉眼中忧郁。也不做逗留离开了。

欧阳辉站在帐篷外，仿佛想穿透这层障碍看清楚里面的人。是不是消瘦了、憔悴了、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抬起了手，指腹触碰到帐篷，春日晚间凉意从复合间传到了心田。

还是算了吧，当年她已经说过恨自己了。现在又何必走进去讨人嫌呢？

苦笑抿着嘴唇，缓缓离开了。宛如一阵微风，不掀起什么，也不带来什么。

只是浓浓地失望沉重压了下来。

“公主，这样真的好吗？”绿油并不了解他们的过去，只是觉得公主神情很哀伤。

李锦瑟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俱全。欧阳辉是欧阳晨的大公子，是她征战沙场时遇到的副将军。年轻有为，不过十三，就已经通晓孙子兵法，运兵如神，所预测的事情从来没有错过。简直是战场的一个神话，但是等到她出现之后。这个神话渐渐被蒙了尘。

他不再是将军，而是她身后的一名军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护她的安全。想必这次跟来，也是想到了什么。不然这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怎么会变成一场测验。

李锦瑟浅勾起唇角道：“他来与不来，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倒是最近，你有看到南圣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还是很在意母后那样大张旗鼓，可孟子宵却按兵不动。

“有。最近召新兵的告示，接踵而至。”她停顿，想了下概括道：“很多壮丁都被抓走了。”

这就奇怪了，李锦瑟记得父皇曾经告诉过她。民以食为天。因此就算是和北苍打仗，都会留下一些壮汉来补充军粮来源。不然要士兵饿着肚子为南圣打仗，不造反那就奇怪了。况且最近盗匪横行，朝廷早就颁发旨意，先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这样广招新兵，除非：“朝局有了动荡。”

“不错！”

听那声音好似是欧阳晨。果然他掀开帘子走过来席地而坐，面色肃穆：“公主应该知道，朝廷总共有三股势力牵涉对方。如果有一方表现出弱势，那其他两方便有可乘之机。近日边境，不断有倭寇骚扰，卑职等人前去与北苍的征战也节节败退。他们仿佛知道我们的行军布阵，所以皇后娘娘猜想朝廷出现了奸细。而朝廷三足鼎立的势力，也开始偏移。”

“一面倒的局势。”难怪母后会把那么多兵力囤积在这里，相比是想留有后路。但这样等于是和孟子宵形成了一个交易，不然孟子宵一朝发难，那他们可谓是腹背受敌。这些暂且不提，“但既然是朝中奸细，那么只有在朝中根除。这样广招士兵，只会扰乱江山？母后到底是如何想得？”

欧阳晨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看向绿油。浓郁的黑暗慑人，好似横空伸出一只手狠狠扭转她的心脏。绿油脚底升起一阵恐惧后退一步。

一旁李锦瑟见了，睨视绿油道：“下去吧。”

“诺。”像是慌不择路一般走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之后，欧阳晨才收回眼神正襟危坐继续道：“皇后娘娘想要用这种方法，把朝廷的人都散出去。然后乘机安插自己人手。”

“父皇同意了？”看他严肃点了下头。她柳眉深深拧紧了，道：“这简直是愚蠢的一步棋，如果没走好很可能这个南圣皇朝就守不住。”她不敢相信皇后竟然这样意气用事。

话在欧阳晨喉咙里滚了两圈，才继续说道：“所以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希望公主能够离开这里，却没想到被公主逃脱了，还下落不明。”他本来不应该告诉公主，皇后娘娘的计划。可是公主既然已经身陷险境，已经违背了当初皇后娘娘的本意。

指甲抵着手指指腹，疼痛让她理智没那么容易脱离。

“将军说这些是有何用意？想必将军也听到张太医所说，本宫两个月形似残废。而母后已经孤注一掷，想也已经准备妥当。那将军坦白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处。”

“卑职只是想告诉公主，皇后娘娘既然可以向别人低头。卑职希望公主抛弃个人恩怨，去请顺亲王出兵。”

李锦瑟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将军，你应该知道孟子宵已经与本宫再无瓜葛。”而这一切，都是拜母后所赐。“况且，母后竟然能够在宿城囤积兵力的话，想来也是经过孟子宵同意的，那么要本宫去还有什么用。”

欧阳晨肃穆看她，沉思了片刻道：“看来公主还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改变主意，是因为顺亲王夜袭军营，故意把卑职引过去相救公主。”声音沉重如千金：“所以此次前去，说不定可以说动顺亲王出兵。”

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她冷笑道：“顺亲王在明哲保身的同时能让母后在此处囤积兵力，已经是到底线了。将军如何认为顺亲王会为了私人情绪而至自己将士于不顾？”

欧阳晨眼神凌厉，“公主是拒绝吗？”

李冷然勾起唇角：“摆驾吧。”孟子宵又多恨母后，她清楚的从他的行为中看出来，能够帮助母后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为什么要盗走白児尸体，这谜团还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难受不已。

而母后，说不定知道。也有可能以这个作为她们之间的交易。

欧阳晨沉默召来些许婢女搀扶起李锦瑟上了轿子。

抬到了皇后帐篷外，两旁士兵见了纷纷行礼。

李锦瑟摆了摆手进了帘子，两旁零零散散都是些旧臣或者老臣，面面相觑纷纷起身行礼：“臣等告退。”

须臾，帐篷里就只有母后和她两个人。

紧绷的气氛蔓延开来，连呼吸都觉得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