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李锦瑟颦着眉头,任由李柔伊抓着自己的肩膀摇晃。
李柔伊似是没有听见,黑色眼瞳里看到的并不是李锦瑟,而是另一个人。她满腔哀怨愁苦,压抑良久的悲痛,突然从深处被牵动,发出来自灵魂深处般凄厉地叫唤:“母亲,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只看见她,只看见她!”她紧紧抓住李锦瑟手臂摇晃,眼睛空洞茫然沉淀着深刻地悲凉。
忽而从门缝中飘进一朵已然枯萎的月季花,安然的落在李柔伊脚边。那碰撞的声音比蝉翼还轻,却撼动了李柔伊。她眼眶里积攒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爆发了出来。
李锦瑟惊骇地看着李柔伊眼中清泉,缓慢变成猩红血水。受不住地偏过头去,慢慢扶着李柔伊肩膀将人轻动作的推开。
此时李柔伊顺从的像是个毫无感觉的纸人,跌坐地上,默然轻轻捻起那朵枯萎的花瓣,放在手心。鲜红的血泪滴滴点点从脸颊划过,落在花瓣上。红色侵蚀着深褐色,透过微弱烛光的庇佑,竟隐隐约约似返璞归真,透着妖异地余晖。
“李柔伊,莫再哭了。”李锦瑟受不了眼前人,
她一直在哭,哭的眼睛内再也没有了眼泪,哭得眼睛逐渐被黑暗侵蚀。
“锦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柔伊话锋又转了,她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如若没有遇见孟子宵,你是不是还会跟在我的身后,亲昵的喊我柔姐姐。如若没有遇见孟子宵,我是不是也不会变成这般摸样……”
李锦瑟沉默地抱着自己手臂,冷艳的容颜,裂出了条缝隙渗出了点点苦涩。
“其实我只看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李柔伊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时的孟子宵。
他穿着破烂却无法掩盖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赤脚踩在石子路上,阳光从高墙上漏下少许亲昵抚摸着孟子宵逐渐刚硬的轮廓。许是太刺眼了,他偏了少许,抬起手臂遮着太阳。
李柔伊躲在拱门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瞧见,他有着细长的眼,因笑意吊着眉梢时,那眼角会充满了暖意。深邃的眼眸变回化为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藏着潜伏的野兽,野性的诱惑着人走进。
“我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李柔伊想要走上前,却被从另一处跑过来的李锦瑟捷足先登。
孟子宵牵着她的手,那么紧那么紧,好像两人为一体般。
李柔伊心中的嫉妒发疯般的生长,逐渐冲破了她的理智想要冲上前的时候。那个先前还淡然似水的孟子宵,状似无意回头看了李柔伊一眼。好似潜伏的毒蛇般刺毒的眼神盯着她,李柔伊头皮发麻的后退了一步,害怕在那个眼神中她会肠穿肚烂。
结果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我恨你!李锦瑟,从小到大你都喜欢抢走我的东西。我喜欢的人,我的母亲,我所有的富贵。为什么?李锦瑟告诉我,我是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你!”李柔伊无法控制的拍打着地板,狠毒的盯着李锦瑟,恨不得拿一把刀子杀死她,这样别人就会第一个看见她李柔伊,而不是站在李锦瑟身后的李柔伊!
李锦瑟颦紧眉头,抬眸看李柔伊刚想开口。
李柔伊倏然开口道:“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如果不是我,锦儿,你真的能出来见到孟子宵吗?这一切,还会是你的吗?哈哈哈哈……不会……”李柔伊身子不稳的站起来,指着李锦瑟,“锦儿,你的一切幸福都建立在我的悲伤之上,我这一生的悲剧,全部都是你造成的!”
李锦瑟已经无法听下去,她起身伸出手臂,企图阻止李柔伊哭泣。手指在接近李柔伊肩膀还有一指节距离的时候,李柔伊骤然转头,动作利索两只穿过旁边篮子内的剪刀,刺向李锦瑟。
李锦瑟反射性往后移了重心,脚尖往前。只要身体往右侧移,便可以躲开李柔伊的攻势。
而李柔伊动作太快,来不及收回,整个身体冲了上来,脚尖正好抵上李锦瑟脚尖,身子前倾,剪刀以无意戳向李锦瑟心口。
李锦瑟躲闪的刹那,脑海中浮现当年万花锦簇中,笑颜浅淡邪魅的孟子宵。
“锦儿,我如果有个孩儿,一定不会让他像我这么凄惨。”他着了件暗沉花纹衣裳,眼眸里尽是自信从容,“我定会把世上最好的给他。”目光灼灼有神,好似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
记得那时,她是说,“子宵哥哥,我会帮你的。”
即使知道你是在利用我,我也会心甘情愿的任由你利用,不后悔不哀怨。如若在你的计划中我非死不可,那么我便不会苟且偷生。
“所以你们都去死吧……”李柔伊似笑非笑,牵扯着唇角,看着插在李锦瑟胸口的剪刀。那已经锈蚀了,上面布满的锈渗进了李锦瑟肉里,将血都弄的发出了疼痛的叫唤。血泊泊从里面涌出,染红了身上雪白的纱衣。
李锦瑟胸口在痛,那一刀似乎还插进了她的骨头,连着全身都再痛。却始终没有吭一声,咬着嘴唇,像是要咬出血来也哼一句瞧着李柔伊。
她单纯地像是个孩子,嗫嚅着唇瓣,眼睛再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痛吗?”她手指颤抖的将剪刀拔出来,看着那流的更欢快的血,笑容灿烂炫目,“我比你更痛……”
那连血带肉的拔法,让李锦瑟无法反应过来,就被撕裂了胸口。她只来得及捂住那伤口滑落在地。
痛吗?不,她一点都不痛。从来就没有痛过的地方,怎么会痛。况且,她根本未不知道李柔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说裕王妃是她母亲,这个谣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得,那么当今皇上和当今皇后,在她的生命里,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凛冽地感觉从门缝中传过来,好似有人在那里偷窥。李锦瑟皱紧了眉头,看着那门被打开。
李柔伊被动静弄得紧张地跳起来,跑向床榻。脸上还挂着眼泪,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哭得,搞得眼前模糊不清,到处碰到。索性她还记得肚子里的孩子,用左手挡着。
“柔儿下手可真重。”门口飘来粗重地语气,裕亲王顶着满脸胡子走进,犹如黑炭般的面容,只露出双还算精明的眼睛,“公主这样可得喊太医,免得顺亲王找本王麻烦,公主您说是吗?”
李锦瑟虚弱勾唇,眼前景物一晃为二,只来得及听见耳边响起的一句锦儿便昏了过去。
“真是麻烦了,公主你这就晕了?”裕亲王正好伸手接住李锦瑟倒下的身体,眼底浮现出狡黠,“你这样可很难看见顺亲王,那后悔的表情了。”
他先前等在门外的时候,便开始看着天色琢磨顺亲王来这里的时辰。按照李柔伊对李锦瑟的恨意,绝对会让她受点小伤,但不严重。谁知道这个李锦瑟竟然顾忌孟子宵的孩子,而甘心被刺。
顺亲王在裕亲王前脚进门,后脚便跟了上来。先瞧见的自然是横在地面上的白色纱衣,衣袂都不曾拂动贴着地面,腰肢往上都被染成了红色,刮着孟子宵眼睛。
孟子宵面上却依旧笑春风,从容有度走近,居高临下完全没有一点无措望着裕亲王,“不知裕亲王,可否解释解释这血和本王的王妃?”
裕亲王听着那沉稳的语气,佩服顺亲王镇定的同时,抱着浑身染血的李锦瑟站了起来,面向孟子宵。
孟子宵眼睛都不眨一下,连眼色都没有递给李锦瑟。他微微仰头邪魅勾唇,“裕亲王这么聚精会神的看着本王,本王可是会认为裕亲王对本王有龌龊的想法呢……”
裕亲王无所谓嗤笑了下,“凡夫俗子才会被这样的话说牵制,不过本王在这里浪费时辰等你,并不是为了听你此等废言。”眼角瞥向床榻,“去看看柔儿,今日三更时分,她便会临盆。”
孟子宵讥笑一声,朝身后人吩咐找太医过来,转身便朝裕亲王伸手接过李锦瑟,点了她穴道,瞧见那撕裂开的皮肉,似乎都能瞧见里面森森白骨。他心狠狠抽痛了下。
“裕亲王先前不是都不许任何人踏入这屋内周围,现在怎改变注意了?”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袖子拂过处,皆沾染了些许尘埃,微皱了下眉。
裕亲王冷眼睨视孟子宵,步伐稳健走向门口,“你可以反对,也可以同意。只是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到最后,谁会知道呢?”等到裕亲王跨出门槛的刹那,孟子宵才慢悠悠说了这句话。
裕亲王顿了下步子,迎着月光走了出去,顺势带上了门。
孟子宵想要帮李锦瑟擦拭脸上脏了的地方,不慎把手指上沾染的血渍也弄了上去,扯过袖子揩拭,血渍却越弄越大,逐渐弥漫了李锦瑟半侧脸颊。
孟子宵幽深的眼瞳,升起了阵暗伤,垂下了手,耳边听见了后方悉悉索索地动静,沉了点眼神。
“李柔伊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悲惨。不管你用什么肮脏的手段引起锦儿的怜悯心,都不代表你得到了什么。”
李柔伊在离孟子宵还有三步的时候停下,脸上哪还有一丝迷茫,只是被逼迫而产生的扭曲,“为什么孟子宵?难道我比李锦瑟差吗,差到了哪里,你告诉我啊!”
“你和锦儿本来就不是同样的人,如何去比?”孟子宵不耐皱眉回头,冷眼看着李柔伊,讥笑道:“还是你的自私蒙蔽了你的内心,让你连自尊心都不要了,再这里祈求本王?”
李柔伊又一次看见了孟子宵的眼睛,不是隔着层朦胧的掩饰烟雾,也不是隔着一个人看到的眼睛。而是属于她的,即使冷漠的没有暖意,却足以让她惦记。全身力气再这一瞬间从脚底散去,她拉扯着旁边的帷幔跪了下来。
“就算我祈求你,你会给我一点点,那怕一点点的爱恋吗?”李柔伊苦笑平视桌椅,“不,你一点都不会给我。孟子宵从来就只对李锦瑟慷慨,从来只看见李锦瑟一个人。看似多情的孟子宵,其实只是个被女人指挥的孬种!”
孟子宵猛然举起杯子砸向李柔伊脚边,眼神如利剑般射向李柔伊,“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是因为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敢动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