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的水静静流淌着,在夏日的光耀下闪着碎粼片般的光芒,如一条银带环绕着瑞姬城。汾河上船只往来,船上的船夫一边悠哉悠哉地划船,一边好不惬意地哼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船客之间谈笑风生,似在讨论沿河的风景。
这里就是瑞姬城,三朝都城,现在作为南姬国的都城,更是比往日更繁荣。它历史悠久,有着无数的传奇故事,每个都那么脍炙人口。历代游览过这里的诗人,无不为它赞颂的。
如今,历史演变,在位的皇帝是曾经最没用的成和哲,号称玄帝。
悠悠千余载,文人骚客思。梦里醉生死,不及姬一夕。
初音余梁不知累,缇云窃语山果累。泪染细睫映心扉,浅绯弯弯锁清眉。
那古老低低的吟唱时不时会从上方飘过,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远离这繁华的乡间,却是无比安宁,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玄帝十四年,一个刚出生四五个月个月的小女孩却奔波了一程又一程,她眉心的红痣似乎更红了。她用红痣两旁的圆眼睛,看完了晚春沉重的葬礼,初夏时节的一路颠簸。
终于,她安全抵达了这无比安静的临川乡下。她耳边会时不时响起一个女子的啜泣。
伴着她长大的,有鸟兽虫鸣,花草树木,和寄主家庭的责骂,还有,还有一些恐怖的经历。比如,落水。再比如,狼。不过,每次幸运女神都会关顾她。比如那几个勇敢的少年。对于他们的模样,好像很清晰,又好像很模糊。
弱小的她只能默默忍受着,因为这看上去很祥和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孤身一人的她明白没有人会喜欢哭鼻子的小孩,她以为忍一忍就都过去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的以为变成了泡影,寄主家粮食的颗粒无收迫使大叔将她抛弃。
四岁那年,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她跟着大叔进了城,看了很多风景。大叔突然说要她在原地等他,他去买冰糖葫芦。
为什么不带我去?她想问,可是她不想为难大叔。大叔没有钱了,所以不得不把她抛弃了。
大叔刚走开几步,又折回来塞给她几个铜板。她仰着头,满是不解。
大叔渐走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望着陌生的街道。她熟悉的是乡间的树林,草地,天空,小溪,山坡,不是吗?
行人渐走渐无,星星的几丝光线透过厚厚的云层,点在这寂静的街道。
月亮不见了,星星还孤单地眨着,它能眨干眼泪吗……
她小声地哼着歌谣,驱散积聚在心头的恐惧。
突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这空荡荡的街道里。
她还记得那天她收获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如亲人一般的气息。还有那宽厚有力的手掌里的温暖。
她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浅缇色的云,裂成两半的墨玉,竹叶铺满的林子,带着血腥的毒箭,抚琴唱歌的女子,贪恋阳光的男子……
这是她所有的梦。
待她再次睁开眼,发现面前正站着两个男人。她愣住了。
一个叫诸葛宁,穿着皓月般白色的长衫,发现她醒了,马上递给她吃的。他盯着她眉心的红痣,连连苦笑。
另一个叫诸葛勤,穿着蓝紫色的长衫,有着与诸葛宁一样的剑眉。风霜刻满了他的脸庞,和他的手。他一直盯着康桓知深邃的黑瞳,不时目光之间夹着阴冷,令她好生奇怪。
“你叫康桓知,是当今康国公康展程的四女,母亲是卢府的小姐卢灵。你的童年之所以会这么不幸,是因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和你父亲的正妻,你的嫡母。你必须隐瞒你的身份,从此你叫知。外面的人会称你为知小姐。以后你就跟这位先生学艺,待你十二岁时定让你认祖归宗。”诸葛勤一边指着诸葛宁,一边对她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过他没有说,因为康桓知而连累了多少同龄的孩子。
诸葛宁和蔼地笑着,让康桓知好安心。
诸葛勤忽然狡黠一笑,随即侧身翻窗而离开。诸葛宁抬头望着晃了晃的木窗若有所思。良久,他问吃饱了擦嘴的她:“你猜他是谁?““师父的亲人吗?”
“呵呵。”诸葛宁淡淡地一笑,“我哥。”
康桓知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在想将来该怎么报答这两个人。
这两个奇怪的男人或许就是康桓知最大的幸运吧。然而,奇怪的人总有奇怪的癖好,诸葛勤常常看不见人影,诸葛宁总是要唠嗑好半天。没办法,一个是守卫边关的武将,一个喜好游学的先生。还有一些奇怪的要求,比如,要她剪一个留海遮住那眉心的红痣,每天还要服下一棵棕红色的药丸。那药丸圆圆的,像十五的月亮一样。
从此诸葛宁带她走南闯北,看气势滔滔的大河,流过襄峡,流过贺州;看宴会上灿烂的烟花照耀下,众生的每一副嘴脸;看最偏僻的村子,可怜他们来寻找一份安适。终于他们在贺州附近的平阳安顿下来,原因是诸葛宁打算在这里讲学。
因为诸葛家族的名气过大,所以附近人士纷纷前来拜访。有的是为学求道,有的是谋求发展,还有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这沛公......祖籍贺州的秦川闫是常拜访诸葛宁的人之一。他与诸葛宁相当年纪,每次来都与诸葛宁探讨兵法。两人坐于亭中,博弈,吟诗,作对,好不惬意!可在康桓知看来,诸葛宁从来没有真心笑过。而那个秦川闫,大事小事,总是准时来诸葛宁休憩的府宅中。诸葛宁到哪,他也跟到哪。
有一天夜里,康桓知正伏案读兵法,忽然听“火起”,忙冲出房门。人们七手八脚地向外冲出,康桓知根本无法踏出一步。她便折回房间,打算从窗户跳下去。
这时几个黑衣人蹿了出来,一副要抓她的样子。
康桓知一脸惊慌,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在摸索机关。不待黑衣人上前,毒箭已从她指间飞出,向敌人的致命部位去了。这时有人冷笑着走了出来:“知小姐有礼了,明年的今天秦某会坐轿子来为你烧纸的。”黑衣人的倒下并没有搅乱他的好心情,他竖起中指,又有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他随后跃出窗户,把康桓知留在死亡边缘。
那人,不是一早与师父一起出去讲学的秦川闫吗?
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处境况非常危险,她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思索着如何自救。
这时,一个蓝紫色身影飞来,将康桓知救走。而另一个月白色身影则几招解决了黑衣人,紧跟前者而去。
康桓知只知道自己躺在温暖的怀抱里,那样熟悉那样亲切的怀抱里。她睡着了。她明白,是许久没有见面的诸葛勤,和诸葛宁。
很快,她就从诸葛宁口中得知,讲学后秦川闫请诸葛宁去喝喝小酒,然后在酒里下了迷药。所幸的是,诸葛宁盛情难却佯装喝了很多,实际上只浅尝了一口。可这一口,也足以使他打上一小盹。
至于诸葛勤再次不作解释离开,诸葛宁也没过多解释。
一路上沉默了很久,康桓知终于开口问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要处心积虑除掉我?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我的嫡母,仅仅因为嫉妒就这么想除掉我吗?”
诸葛宁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向她述说了一个故事。
皇帝刚登基时与皇后很相爱,可是短短几年时间,皇上就见异思迁,爱上了一个很清纯的女孩。所以皇后很嫉妒,她发誓要让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都消失。
“皇后就是楚矜前,皇上的爱人便是你姑姑,康月儿。你的姑姑清纯可人,被城府极深的皇后嫉妒了。后来楚矜前利用你的母亲卢灵来欺骗我和你父亲的感情。卢灵同样是那么清纯可人,我和你父亲都爱上了她。卢灵,果断地选择了你父亲。皇后也没想到,我居然不会因此而嫉妒。我去游学了。如今她已经知道你成为了知小姐,你嫡母不会动手但那个妒妇一定会动手的。”诸葛宁的眼神夹杂了许多痛苦。
“我不信,嫉妒可以让人下这么大的决心,来开展九年的追杀。”如今是玄帝二十二年夏,她即将过九岁的生日了。怎样,也九岁了。
“小孩子,还不懂。”
“可我懂师父的身份了。师父多年从未提及自己的世家,甚至没有回家看看。徒弟想,师父家在都城。所以多年来师父从不带徒弟去那儿。”康桓知的话里,明显有不少的孩子气。可诸葛宁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颠簸,天刚破晓就到了贺州。他们便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