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地挂起,街道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正值热闹之时。但今非昔比,空空大盗一案已致人心惶惶,眼见灯火更阑珊了。
“据说在沧王楼附近的河流放莲灯十分灵验。”成子兢笑着说。
封子倓打开扇:“那就去看看吧。”
这一行,只有封子倓,成子兢,成楚,康桓知及其他几个贵族公子小姐。而太子妃何慧如去休息了。
河边,有几个人提着灯笼放莲灯,还有一个老人守着一个大箩筐,箩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莲灯。康桓知细细瞧着,那老头戴着斗笠,低着头,灰白的头发蓬乱蓬乱的,蹲在地上。
“去拿七盏莲灯。”成子兢颐指气使地对侍卫道。
“诺。”那侍卫应声便去。
“七盏莲灯。”
“哦,好、好。”老头伸出老手摸出一盏莲灯呈着。
侍卫皱眉,不悦地说:“七盏!”
“哦,好、好、好。”老头又摸出几盏。一、二、三……六。恰好六盏。老头停住动作,弱弱地说:“官爷……啊,不,大人,请、请过目。”
侍卫抱着这些莲灯,正准备过去复命。“大人,给、给钱。”老头突然把他们叫住。
侍卫心想,不是不要钱的吗?但碍于面子,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串钱丢了过去。
“少了!”
又丢了一串。
“多谢大人。”
嘿嘿,叫我大人!侍卫心中暗喜。这次,他可顺利过去了。
成子兢正与封子倓交谈着,而康桓知却在认真地听着那边老头与侍卫的对话。听不太真切。
康桓知接过莲灯来,悄悄用手指戳破了灯笼。然后说:“嗨!运气不好,是个破的。”虽说这事并不十分有趣,但关系到了一件事。康桓知只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老头……”侍卫冲那老头嚷嚷着,却被康桓知打断了:“让我自己去选吧。太子,世子,三皇子告辞。”
康桓知走到那老头门前,细细翻着箩筐里精致的莲灯。
“多少钱一盏?”她轻声说道。
“两文。”
“这么贵?”
“那小姐喜欢哪盏就全拿去好了。”
康桓知提起一盏,然后回到众人那里,他们已到河边放灯。
“太子请。”成子兢的职责就是好好招待好这位贵客。
而康桓知却在成楚身旁停步,然后蹲下点燃了莲灯,轻轻放在水里用指尖一点:“为何只仰头看天呢?那是在走下坡路啊。”
成楚细细琢磨着,忽然明白了:“不错。天那么飘渺,还是大地更实在。”
“所以要低头看地,这是在走上坡路。”
成楚盯着她水面上滑动的指尖,说:“真是……好巧哦。”
“莲灯,什么时候要钱了呢。”
“呵呵!知儿真是手眼通天。”成楚一时心情愉悦不已。
“所以啊,把她给我。”
“你是说……”
“茶棚,灯笼,倾国……”
倾城。成楚的心里已经肯定了答案。随即说:“知儿的要求,怎能拒绝?”
“定不辜负三皇子的好意。”康桓知的脸背对着零乱的灯光,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成楚突然觉得,康桓知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马——却比狐狸还要狡猾,比商人还会打算盘。成楚本想对对方用计,却没想到是班门弄斧。自己真是低估这个小孩了。
众人又去逛了下灯市,在个茶棚下坐了下来。
“太子若觉得不够尽兴,那么太子不妨去瞧瞧簇雅楼。据说原先的花魁赎身回家了,所以这些天就一直在准备选花魁。”成子兢扬声道。
“那种地方……”几个女眷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如三皇子先护送女眷们回去吧。”封子倓微微地笑着。那笑容,有点像封冠年。
封冠年!康桓知皱眉。
“甚好。”成楚嘴角上扬。
簇雅楼。繁华之地,烟花尽放,轻歌一迢烟波淼,仍管多少,只未了词章。
封子倓只是微笑着,带着些许狡猾。而成子兢,大尽地主之谊,使其宾至如归。现在他们正在簇雅楼的上楼层,面对面饮酒作乐,欣赏花魁竞选。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时,一柔软哀婉的女声传来,众人竟有些尴尬。成子兢冷冷地扫了正歌唱的女子,便知是那种庸脂俗粉,竟敢当着王公贵族的面唱这句词!这句词,不是讽刺王公贵族贪图享乐吗?
封子倓仍是微微笑着看眼前稚嫩的少年。对方太弱小了,不过是一个世子,也许善于交际,却始终没有什么心计,不会好好保护自己,更别提什么伪装了。
这时,只听见下面一阵喧哗,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原来是“飞天舞”!只见舞女晶蓝色的衣袂裙带飘扬,蒙脸的面纱随飞天而滑下,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就翩然落地。展现舞女灿烂的笑容,像是夜晚最亮最温暖的明灯。绯红了脸颊,惊动了全场。
“好!”就连封子倓,也忍不住高声叫好。
成子兢很是满意。随即派人把老鸨叫来。
“心雪!”“心雪!”随着心雪落地,莲步轻移离开,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
“今晚花魁非你莫属!”
“我出三千两!”
心雪背对着人群以及灯光的脸庞,是掩藏不住的骄傲,嘴角上扬。她挺直了腰,步入后台。
老鸨很快就到了上楼,在茶桌前给几位行了礼。
成子兢开门见山就问:“刚才那舞女不错,我想赎了她。”
老鸨惊讶极了。随即跪在地上:“世子恕罪,新选的花魁必须在青楼揽客五天以上才能赎走。希望世子能宽限几天。”
成子兢也不强人所难,免得遭人说了闲话。于是说:“五天后我要一块完璧,你懂得。”其实他是想把那舞女赠送给封子倓。
“是、是。”老鸨连忙点头。
月亮挂在深蓝的夜幕中,凝望着这片广阔的天地。也许被街道正在漫步的两个身影吸引住了——“这段路,真是安静啊。”康桓知轻声说道。街道两旁,护城河,以及入睡的人家。
“路的尽头马车在等的,其实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成楚早把其他的小姐送回了。
“皇子请说。”
“知儿不想说什么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康桓知的语气仍是很平淡。
“那你就算赛过诸葛亮没有权你也难图大业。”成楚却有些生气。
“可这件事,不需要你的权力。你的角色,是一个尽心尽力抓贼的皇子,至于都城的大款,会不请自来。”康桓知攥紧手心,似在谋划着什么。
“大款?她怎么可能会来!”成楚不敢相信,一个空空大盗而已,楚矜前来做啥?
“难道我们共同的敌人没有儿子吗?”康桓知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提醒了成楚:楚矜前还有一个儿子在瑞姬,那就是当今太子成肃,成楚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成楚沉默不语了。
“我想,入冬以后会有一场恶战,那时候还不知道将军与大皇子能不能及时赶回。”康桓知与他慢慢走着,就走完了这段路程,只见一辆马车,车旁是顾倾城与两个侍卫。
“三皇子。”“知小姐。”
康桓知有意朝河岸望了一眼,唇畔浮现诡异的笑容。她已经心中有数了。其实,若不是封冠年的提醒,她现在恐怕也预测不了事情将如何发展。如今怎样控制事情发展,关键在成楚,而不是康桓知。
成楚竟没察觉她那一眼,只是兀自上了马车。马车徐徐离开,至于河岸——一行人簇拥着心雪来到河边,因为新花魁的诞生,所以要去河边放盏花灯,祈求花神的庇佑。
“花魁放灯!”老鸨等一切程序完毕,扬声宣布。而卖花灯的老人见这情形马上开溜,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开溜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了?于是把担子一扔,挤进了人群。他一时手痒,便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一满袋的钱币,哪知被另一个人看见了。
“小偷!”那人高声道。
人群马上乱成了一团。
“抓小偷啊!”大家嚷嚷着。
老人也厚着脸皮跟着嚷:“抓小偷啊!”
009(2)到底谁是小偷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现场一片混乱。“扑通”一声使在场的人愣住了一部分。
“有人掉河里啦!”人群中像炸开了锅似的。而老鸨忙带着花魁及几个丫头回了簇雅楼。
到了簇雅楼,她第一件事就是把今天的一切汇报给诸葛宁。簇雅楼的幕后主人,可是诸葛两兄弟。但是这事鲜为人知。
诸葛宁正在玢王府中与玢王闲聊。
“诸葛先生不知教出了多少才子啊!如今,惟一的女徒弟在文坛上极负胜誉啊!”玢王一杯酒下肚,爽朗笑道。
“知儿笨拙,王爷多多关照啊!”诸葛宁喝得也有些多了。
“只可惜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待长大成人,终身大事还要多多操心了。”玢王却绕着弯儿提及康桓知的身世。
“恐怕寻不到什么如意郎君啊!”诸葛宁说道。
玢王放下酒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可以过继给大户人家,总比自己操心要强!”
诸葛宁不置可否,笑了笑,继续喝酒。根本没有必要为康桓知寻什么如意郎君!她来到这个世界,注定了一生短暂。她身上流淌着荒唐的血液,这个封建的社会是不能容忍的。
其实,诸葛宁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哥哥如何利用知儿。知儿,可是十一年前摇篮里安安静静的婴儿啊!多么可爱!如果及时把她送到很远的地方,远离一切是非,那现在她应该很幸福快乐了。可是,诸葛勤怎么可以做出那种决定?把宛儿硬生生变成了康桓知。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天。而在瑞姬城,也有人着手开始捕捉空空大盗了。正如康桓知所料,此人是当今南姬国太子——成肃。
成肃多年来,习惯了繁华热闹,习惯了安逸享乐。只有一个人看不顺眼,那就是康月儿的儿子,成孝祉。成孝祉仗着皇帝的宠爱就时常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成肃为此很是气恼,他是正宫所生,怎么就比不了一个妃子生的皇子了呢?可如今,传言瑞姬一大美人康许唯即将嫁给成孝祉了。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所以成肃在暗暗较劲,不让对方在其他方面比下去。现在空空大盗一案,就是他成肃大显身手的时机。
可这些在楚矜前看来,是极愚蠢的行为。所以成肃不打算同楚矜前说声,就秘密去了贺州。此次前行,他不敢多带几个人。哼,楚矜前的耳目可不是吹的!
成孝祉,等着瞧吧!不一定你什么都比本太子强!
此时康桓知正在沙华院练习左手写字,刚刚安国太子妃赐了一只画眉鸟,忽然又听见顾倾城通报三皇子来了。
“王爷让我给你带了几个丫头来使唤,傅雪也带来了。”成楚的微笑,康桓知都看腻了。可她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替我谢过王爷了。”他们之间,少了许多繁文褥节。
成楚大方地在茶几旁坐下,打发丫头们出去,大门敞开着。
康桓知倒了两杯茶,在他对面坐下。
“知儿,不知怎的,感觉越长大,越悲哀。”成楚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天沧王楼有大戏看,三皇子最好现在就去看下。”
“我现在还不想走……”
“不想抓住机遇了么?”
成楚无奈,起身离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却碰见了成子兢。他看见成楚忙作揖。成楚却瞅见了他眼底的不高兴。
成子兢快步到康桓知院子里,只见她在院子里逗鸟,玩的很开心。那灿烂的笑容,在成子兢回忆的时候,似乎还是鲜活的,触手可及的。当时他从没想过,这样的女孩会越来越陌生,命运会一波三折。
“知儿!”
康桓知转过头望向他,施了一礼,道:“见过世子。”
成子兢奔向康桓知,扶起她,说:“不要这么见外,反正你……”他连忙打住。他差点把“你早晚会嫁给我”这话说出来了。因为就在刚才,他父王答应等知小姐一过继给大户人家就提亲。他现在好兴奋,都忘了安国的客人了!
“小女不敢。”康桓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太过热情了些。安国还有客人哩!莫非……她抬眼盯着对方,对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掰手指头。
看样子成子兢已经喜欢上了自己。真是麻烦!那他将来就会提亲,可是自己一定要嫁给成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