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康桓知来说,这日子是悠悠闲闲地过着。眼看冰雪消融了,春天就将到来。她在等一个好消息。然而,好消息还没来到,一个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夫人今日心情好,邀姑娘过去一聚。”是一个老嬷嬷的声音。
哪位夫人?自然是县令夫人。康桓知应了声好,便拿上斗篷出了门。这天气乍暖还寒,一不小心就会着凉。她刚打开门便感觉有冷气吹面而来,不由缩了缩脖子。只是这县令夫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那位老嬷嬷昂首挺胸在前面大步走着,完全不顾后面的康桓知怎样。康桓知一声不吭在后面小步跟着,当进了屋时只听见一道很高的声音,:“姑娘总算是来了,快快坐下吧。”语气中充满了慵懒。
“谢过夫人。”康桓知跟着一个奴婢在旁边坐下,看见这屋子里正上方是刚刚开口的县令夫人,左右还有打扮华丽的小姐姨娘。这等苦战年月,她们倒是享受。
一个奴婢斟满了茶水给她,就听见夫人说道:“还请姑娘为我们家各个小女做一首诗。”康桓知的手碰着茶杯壁,眼睛却看着那四位小姐,不过是些庸脂俗粉而已。况且康桓知向来不爱作诗,她倒为难了。不作诗怕会丢了师父颜面啊!
良久,她细声道:“各位小姐之美,倒使知儿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了。不过古人有一诗云:夜合带烟笼晓月,牡丹经雨泣斜阳。低迷隐笑原非笑,散漫清香不是香。(出自元稹「莺莺诗」)”
一打扮清雅的妇人冷言冷语道:“想必是哪位诗人所赠予姝女的相思之词吧。”
那几位小姐的脸便红了,相思词?不就是那些清荡的艳曲吗?知小姐如何得知的?
“知儿笨拙,知儿只是听府里一个下人唱的,乍一看觉得词很美,可没想到是这等词。”康桓知撒谎道。这是她在一本野史上看到的,前面那几句她觉得不适合便没拿出来说,挑中了这几句。没想到也有人识破。
夫人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她抬头,却又是满脸堆笑道:“姑娘说了这么多,茶也凉了。”
康桓知看向茶杯泛着青色而又诡异光芒的水面,突然掩嘴咳嗽起来。一阵阵的咳嗽,恨不得把心都给咳出来。夫人皱眉,这个知小姐,真是麻烦!
“夫人!”康桓知稍稍一缓,便走到那夫人下面跪着,“给夫人添麻烦了,知儿这几日受了寒,尤其对一些茶叶过敏。知儿真是过意不去……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那位打扮清雅的妇人起身想要把这孩子扶起,却被夫人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她不满地说:“姐姐对小孩子要宽容一些,大人也交待了姐姐要好好照顾这孩子。”
夫人轻蔑地看着猛烈咳嗽的康桓知,心想,她也配?来历不明不说,不过是沾了诸葛家的光。良久,她沉声道:“妹妹有心,不如妹妹送她回去,好好护着她吧!”
“姐姐大量,妹妹便告辞。”
康桓知便感觉一阵清香袭来,接着就被人扶出了屋子。她感觉舒适多了,也不再咳嗽了。
“这位夫……”康桓知抽回了手,有些警惕地看着这妇人。
“我姓香,叫我香姨娘。”妇人温柔地笑了笑。
“见过香姨娘。”康桓知便乖巧地行了个礼。
香氏笑了笑,便带上自己的两个丫环,送她回去。到一段没人的路时,她突然转头问她:“知道夫人为什么想要你喝下茶吗?”
“知儿想,夫人是觉得知儿口渴了。”康桓知继续装乖巧。
“唉,”哪知香氏叹了一声,“真是善良的孩子。”
善良,不就是单纯吗?单纯,难听点就是头脑简单。康桓知眨了眨眼睛。
香氏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低声说道:“茶水里……有问题。”
康桓知依然保持沉默。
到了房门口,香氏却啧啧赞叹起来:“这地方真是清雅,幽静。知儿啊,若是人手不够,不如这两个丫环留着吧。”她指着她身后的两个丫环。
“不,这怎么行呢!”行动起来就不方便了呀!可她尽量委婉:“姨娘厚爱,知儿不敢当。”
“那,留一个吧。”香氏实在是心疼这孩子紧得很。
“这……”既然对方已经退了一步了,就答应了吧。“知儿谢过姨娘。”
“好了好了,”香氏看向她的眼里充满了爱怜。真是讨人喜的孩子。“知儿,姨娘这里有块漂亮的手帕,知儿好好保管着呢!”
康桓知从香氏手中接过这手感丝质润滑,淡淡香气却沁人心脾的手帕。这香氏倒是奇了怪了!她仔细瞧着这条手帕,想必也是上等的丝织品。她欲推回去,却瞧见香氏皱眉了:“知儿好生收着吧,姨娘正愁没人在上面题词呢!”
原来是这等原因!康桓知便将它叠好,又福身谢礼:“知儿谢过姨娘。”香氏便带着一个丫环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而剩下那个丫环红红,对于傅雪来说也有了个伴。
康桓知便回屋拿着那条手帕仔细端详起来:这手帕外表平平,很是淡雅的颜色,上面只是绣了一朵水仙。似乎珍藏了许多年,却还能使之没有皱褶。而且,清香中还夹杂了一种水墨味儿……
“小姐!”傅雪这大声一叫便把她的思绪打断了。
康桓知抬头,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傅雪故作神秘道:“小姐你猜我收到了什么?”
“什么时候给你的?”康桓知有点担心会被那个红红知道。好在那个红红在外面扫积雪。
“噢,是在小姐出去的时候!”傅雪一见一下子就被拆穿了,便有点不高兴地说,然后乖乖地把信交了上来。
还是封着口的!康桓知拆开信,然后迅速读了一遍,很短,只有几个字:夙幽二十天后到。
傅雪是不经意间看到的。夙幽?那个与小姐有说有笑的人?顿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唉,为什么那个人才与小姐见过几次面就能与小姐如此亲近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康桓知抬头,看到傅雪这一纠结的表情,便笑了笑说:“得好好准备准备。”然后习惯性地把信纸扔进火炉里烧掉,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傅雪哦了一声,便出了门与红红一起清扫积雪。
“那边那边,别在一起扫啊!”
“啊!这里有条虫——”
“别叫那么大声……”
康桓知听着外面的对话,心想傅雪什么时候也会欺负小丫头了啊?可她不明白傅雪是在不高兴了。
夜幕降临,有几颗孤星眨巴着眼睛,或许是在为南姬照亮前面的路。
“来,干杯!”
“好久没有喝这么痛快了!”
“今天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大哥你酒量不行啦!”
“谁说的!你可知道我的字是什么?”
帐篷内,原来是两个男子在对饮。康许城这时似乎恼怒地起身,看着哈哈大笑的康许军。
“半什么来着!”康许军感觉心里无比的畅快,甚至笑的前俯后仰。
“半祖。”康许城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祖康的祖啊!”
康许军随意靠着个东西,两手摊着,突然感觉很累。伪装了这么多年,真的累了。
“欧阳雪……”康许城口中喃喃念着一个名字,酒壶随意倒在地上。
“干!”康许军乱吼一声,高高举起酒樽对着康许城。
康许城便陪他喝,那些烦心事什么也不想去想了。“砰!”清脆一声响,酒水四处飞溅,沾湿了他们的衣裳。
笑声及杯子碰撞声却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帐帘被揭开,走出一个面色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回头看了眼喝醉了倒在地上的康许军,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帘子。他喝水也喝够了,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