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景川下定了主意不再戏弄书霏的时候,书霏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明白了陆景川刚刚跟她开了一个多么不靠谱的玩笑,心里有些愠怒,也有些尴尬,五味陈杂,说不清道不明。于是狠狠地瞪了陆景川一眼,冷冷地说:“下流!”
陆景川也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笑:“上流的都是眼泪鼻涕,下流的才是男人的精华!”
余书霏羞红了脸,但见他还是这么嬉皮笑脸,一股气直往上冲,呛他说:“再怎么精华,不节制地下流,你也逃不脱阳痿的宿命了!”
之前书信来往,书霏就喜欢这么跟他针锋相对地辩论斗嘴,陆景川一下子就来了那种坦诚相对、知无不言的感觉,笑着说:“没关系,可再生资源!”
他把酒杯推到书霏面前:“刚刚那个问题,其实你是没回答的,来,再给你半分钟,是选择答题,还是喝酒?”
余书霏本可以大大方方跟他说初夜还是将来时,但对于陆景川拿自己开涮的行为非常不满,盘算了几番,咬牙举起眼前盈满的酒灌了进去,然后把桌上剩下的几杯酒推在一起,斟酌了一下说:“一杯一杯喝,太没劲了,要不咱们赌个大的,扔骰子,就一局,输了的直接喝光!”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陆景川看着桌上摆在一起的六杯鸡尾,忍不住笑了。对于这类赌博类游戏,他有着天生的热衷和擅长,无论骰子还是纸牌,都能很快摸索到诀窍,长此以往就形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法门,每一年在大大小小娱乐场所玩二十一点赢的钱几乎和他的老板兼舅父李传智给他的纸面年薪差不多。
陆景川开始想,是示弱不应战呢,还是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书霏受点教训,今天就这么横着出去?
余书霏因烈酒性发而微红的面容,在旋转灯光的铺射下,增添了许多娇艳,清俊的五官精致得仿佛白玉古雕,双眉因为赌气而蹙在一起,深如古潭秋水的眸子凝视着陆景川,带着一种无人能逆的倔强。
陆景川心旌一荡,顿时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那一汪幽深的潭水中去。
余书霏见他不说话,想来想去,自己貌似也不会玩,干脆说:“就比大小好了,一人五颗,谁摇出来的点数加起来最大,谁就算赢,好不好?”站起身来准备去旁边的桌子上拿骰子。
不料刚离开座椅,眼前一黑,头好像灌了铅一样往下沉,脚一软就歪倒在椅子上。
Scorpion,天蝎宫,极致的诱惑也是极致的陷阱,须臾花开而刹那雪乱,方觉春意而已至荼蘼,等你察觉到它是酒的时候,你已经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陆景川见她摔了,赶紧过来扶住,笑说着:“瞧吧,让你悠着点儿的,小孩子就顾着闹脾气。”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22:00,学校寝室要关门了,赶紧招手叫服务员买单。
余书霏靠在陆景川身上,只觉得双腿毫无着力之处,仿佛踩着一堆软绵,又仿佛踏着一片云朵,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每一寸皮肤都好像扶着风,随时都能飞起来,唯有一颗脑袋沉甸甸的直往下坠。眼见服务员走过来,一个人影一双腿,上身却晃成了三个,伸手去自己口袋里拿出钱包递给陆景川,挣扎着说:“买单。”
陆景川看刚刚还壮志凌云要跟人赌六杯酒的书霏此刻醉得站都站不稳,忍不住乐了,把信用卡递给服务员:“得了吧,我来。”
余书霏已经被Scorpion强大的烈度冲击得稀里糊涂,犹自坚持着:“不行,你来找我,算我地主……”话刚说完,身子又软软地往地上直躺。
陆景川拿过书霏的钱包,连人一起拽到自己怀里说:“新中国了,现在人民当家作主,地主都被打倒了!”半抱半扶地引着她走出酒吧。
晚风迎面吹来,城市万家灯火,陆景川望了望怀里安安静静的余书霏,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蝶翼般的阴影,不断地颤抖飞动。手臂紧紧环在自己的手上,温度不断的传来。
忽然不忍心把她丢去车后座,自己再去坐在冰冷的驾驶位上。正好看见一台的士路过,急忙摇停,拥着书霏一起坐到了车后。
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见客人上车,热情地问:“靓仔,去边度吖?”说的是正宗的粤语,意思是:帅哥,你去哪里?
陆景川抱着余书霏说:“国华大学。”
余书霏醉得迷迷糊糊的,仿佛觉得陆景川的肩膀骨头太硬,不是很舒服,身子扭了几下,低下身去把头埋在了陆景川怀里。
陆景川脖颈擦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一阵阵麻痒,清新的洗发水香气随着幽幽的酒香弥漫了上来,忍不住心中一荡,赶紧摄住了心神,扶起她的身体摇了几下,问道:“霏儿,需不需要帮你买点醒酒药?”
余书霏两腮通红,微微睁开了眼睛,软软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来,陆景川还没听明白,她已经再次软在怀里,稳稳地睡过去了。
打开了车窗,羊城夜景从窗外飞驰而过,有呼啸的风掠过耳旁,陆景川抱着书霏瘦削的肩,手指轻轻地插到她一头黑发里来回摩挲着,那个书信里言辞锋利咄咄逼人的女孩子,现在就这么静静地靠在自己身边。
在喧嚣的名利场反复打滚,仿佛连心跳都争分夺秒往前跑,此刻,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浮躁的心绪不知如何就沉淀了下来。
陆景川眼望着车外,忽然发现“都市夜归人”的招牌从身边掠过去,不禁吃了一惊,再仔细留意,发现在走的路分明是刚刚已经走过的路。抬起手腕,手表显示赫然已经23:00。
陆景川赶紧叫司机:“师傅,你是走错路了吧?这都一个小时了。”
司机回过头来,奇怪地说:“怎么会走错,不是去大学城国华大学吗?”
陆景川差点晕倒,我们要去的是国华大学本部,都怪自己少叮嘱一句。反正现在寝室也已经锁门,那就这样吧:“我记得再往前有个索菲特酒店,你把我们送过去吧。”
司机师傅暧昧地笑着答应。
冥冥夜色中,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Myskin'sstillburningfromyourtouch,OhIjustcan'tgetenough……高昂的女声,荡起在车厢里。
窗外的夜风不断吹进,手机铃声也越来越激越,余书霏在沉睡中被唤醒,极度不满地换着姿势,整个身子在陆景川怀里不断探索,仿佛在寻求合适的位置,好把恼人的夜风挡在外面,好让恼人的铃声不灌进自己的耳朵。
隔着衬衫,陆景川也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带着酒醉的滚烫温度传到自己身上,加速了脉搏的跳动,伸手轻轻抚着她小小的耳珠,温润柔软的触感带着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到脖颈上,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往下身聚焦。
混迹于尔虞我诈的销售场,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陆景川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许是真正心动,也许是逢场作戏,一夜风流之后穿好衣服清空内存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的事情干的不少,但都是两厢情愿互不纠缠,只上床不谈情。
可现在居然对书霏起了反应,陆景川心里涌出一股罪恶感。还记得近七年前,自己正是大一,为了好玩,千里迢迢从广东到南京为国华大学做招生宣传,然后在附小见到书霏的情景。
彼时三月阳春,梅花盛开,天蓝得没有一丝云,十一岁的小书霏穿着洁白的长袖校服,深蓝色的校裙,红领巾系得一丝不苟,斑驳的树荫投在她的身上,参差的阳光下,约好了一般回头瞧了他一眼,晶莹透亮的眸子,像是大海一样苍蓝幽深。风乍起,吹得一树梅花轻轻飘动,仿佛是振翅欲飞的蝴蝶,霎那间就活跃了整个春天。
陆景川闭了眼睛,浑身燥热难耐。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书霏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有18岁。
刚刚偃旗息鼓的手机铃声burning,再一次燃烧起来,“肌肤之亲让我情热似火,拼命索取却不得满足”。陆景川有些讨厌这首本来挺喜欢的音乐了,把手伸进书霏的口袋中,取出了她的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孙天赐。
余书霏在高浓度的酒精中,醉得头疼欲裂,再次被铃声吵醒,压不住心里怒火,挣扎着从陆景川手里夺过手机。如果孙天赐现在在她面前,书霏一定会把他拎起来丢进马桶,然后抽水冲了。
可是余书霏没有力气,两颊烫得火烧一样,本来想挂断,手一偏就按了接听,孙天赐那边人声鼎沸,热闹异常:“霏霏,我爱你。你快说你也爱我啊!”
余书霏隐隐约约听到孙天赐的话,抓着陆景川的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勉强提起身上剩下的力气,咬牙骂:“我爱你……妹!下次……大冒险,再找我的话,就……就把你人道毁灭了!”狠话刚说完,人就倒下去继续睡了。
孙天赐也大骂:“日哦死丫头,我把你当手足,你居然把我当衣服!”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也许是被打扰了心情,陆景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孙天赐是书霏的朋友,也就忍了。
孙天赐那边明显是在KTV,有女生大声叫:“天赐,不行,霏霏都没表态,你的任务没完成,回去,再去说!”
孙天赐大叫冤枉:“杉杉,我爱的人明明是你,你为什么总逼我向别人表白?”旁边立刻响起了起哄声,高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孙天赐兴高采烈地跟着喊:“在一起!”女生娇嗔着不依,大骂孙天赐是流氓,不要脸。
陆景川见余书霏睡得深沉,估计也没有在听电话,苦笑着挂断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