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朦朦胧胧一片,许是春天多雨,故而这几天小雨不断,江若离望着窗外,轻轻吟出一首《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然后便一直坐着静静的发着呆,。
“小姐,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了,还是将窗户关起来吧。”丫鬟琴心笑着忙着要关起窗户,以免风刮进来吹着小姐,若着了寒,王爷怪罪下来可不好当。
江若离黛眉紧蹙,喃喃道:“风?”,然后淡淡一笑,那笑显得几许无奈几许忧愁,“不知风可吹散掉什么...。”
琴心吓了一跳,忙道:“小姐,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开着吧,让风吹吹也好...”江若离回过神来苦笑,眼睛未曾转移。
“好吧,小姐莫要着了凉呢,夜里的雨兴许大起来。”琴心无奈的笑道,不再多劝,小姐以前可不是这性子,可是自从小姐知道要进宫选秀,心情越发得不好,经常一个人待在房里,沉静的让人有些心疼,可是皇家的事又有谁能做的了主?于是知趣的退出了房门,留下她一人,继续的发着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江若离幽幽叹口气,低头淡笑一声,“罢了罢了,又何必再执著呢?”
桌几上零星地摆放着几本书,前几日里读到了《长恨歌》,“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世上真的是有那样至死不渝的爱情么?真的是爱到生生世世便也不愿分离吗?而那样的人又到哪里去找?怕是没有机会了,爱情对于女子来说,本就是奢侈品,更不要提能寻到如意郎君了。近来更是得知,不久后将会入宫。入宫?怕是入了,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出来!这就是命,身为女子的命!江若离冷笑了一声,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她是谁?她是堂堂安邑王府千金江若离,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一世不是以她江若离的身份而活着,而是以安邑王府而活着,也许在世人眼里,她是那么的幸福,的确,她是很幸福,满月时就被先帝册封为娴媛郡主,自小又众星拱月般受着尊敬,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只是,她真的幸福吗?又有谁能明白在她风光的外表下那颗赤诚的心?又有谁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连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决不是现在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哎,这世上的人心,竟是那么难解夜已深,却还有人无法入睡,江若离打开门缓步走到庭院,小雨还在下,迎面拂来凉凉的风,衣裙随风飘起,神情萧瑟,缓缓举起手,按住玉箫,徐徐吹了起来,箫音悠悠荡开,与微风融为一体,轻柔缓慢,似在倾诉,似在低泣,夹杂着浓浓的忧愁在这小雨夜越荡越远....
既然改变不了要入宫的命运,那么至少可以在入宫前的这段时间里,好好享受着仅剩的人生,因为入宫以后,还谈什么人生?还有人生可言吗?可笑啊!不是没有想过逃离,可是自问放不下,在这里,有温暖的家,疼爱自己的父王,锦衣玉食的生活。任谁也舍不得割下!从来也就不是什么太善良的人,但是绝不会是那种自私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抛下整个安邑王府,不想!
“父王,女儿想在这最后的半年里,出去走走,见一见这大千世界。”江若离给安邑王端了杯茶,静静地问。
安邑王静静的望着女儿,半晌,叹了口气:“也罢,由着你,只是你要赶在秋后回来,误了时间,我们整个王府可担当不起这个罪。”
“父王尽可安下心,女儿不会没有分寸。”江若离面无喜怒的回着话,只因她心里清楚的很,父王一定会答应的。
“离儿可是在怪爹?”安邑王心里有点懊恼,这个女儿总是不肯像寻常人家那般叫他爹,一声父王,倒真是显得父女俩远了。
江若离听到安邑王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称爹,心下一软,道:“爹,女儿明白...女儿从没有怪过爹。”
安邑王炯炯地盯着江若离,道:“你应该知道,皇上疑心有多大,这几年皇上渐渐收回实权,培养自己的势力,朝堂上有威胁的党派几乎已经逐步瓦解”,轻轻呷了口茶,接着说道“剩下的几位元老,皇上暂时按兵不动,虽然没有多做什么,可是太后已经暗点功臣及几位元老家眷入宫候选,你也是其中一个呀。”
江若离心中早已明白这些局势,因此并没有过多的问什么,安邑王不动声色地看看江若离的反应,又道:“爹虽然辞了官,人也老了,可是皇上却并没有放心我们,依然在找机会打算将我们平地拔起啊,你大哥三个月前被封为从一品平岚将军,你很快又要入宫,将来说不定登上妃位,我这个亲王仍然稳坐,表面上看,咱们江家风光无限,可是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江若离面色微动,分析道:“皇上年轻有为,深明大义,最近北方蛮夷蠢蠢欲动,麒南国又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应该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咱们江家吧。”
“傻丫头,皇上确实不会笨到这个时候铲除咱们,孰不知皇上哪天心血来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安邑王慈爱的抚摸女儿的头,轻叹道:“咱们江氏一门已享尽荣华,高处不胜寒啊。”
江若离猛地对着安邑王下跪,安邑王下了一跳,忙要扶起来,江若离低泣道:“爹,只要能保住江氏一门,女儿受点委屈进宫又如何?还望爹保住身体,咱们江家几代忠良,忠心护主未曾有异心,即使皇上要拔掉这根针头刺,也要掂量一下影响,咱们江家又岂能任人宰割的?”
安邑王神色一凛,严肃道:“这些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女孩子的还是弹弹琴绣绣花的好,朝堂上的事勿要多说,免得落人口舌。”
江若离噘起樱桃红唇,表示不满:“女儿家的又怎么样,难道只许我们成日读《女则》守妇道,难道只许男人上战杀敌入朝参政,就不许女儿家的有所作为吗?爹,离儿也想象哥哥一样为国稍出绵力,保我河山,护我家园,可惜皇帝疑心疑鬼,江家这么忠心耿耿他还不满意,还想要女儿入宫受后宫那些污染,说是风光,不见得风光。”
“胡闹!你上哪里听说女儿家的可以干政?女子无才便是德,纵使天纵奇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你只知道女子无才是德,又怎么不知道女子有才便为祸?”安邑王气急喘喘气,一口气将茶水喝尽。
江若离撇撇嘴还想再狡辩,安邑王摆摆手,沉声道:“本王今日累了,这些以后再谈,快去歇着吧。”
江若离不服气的跺跺脚出去了,安邑王眼里有不忍。江家世代为官,对朝廷忠心耿耿,二十年前江哲身为镇远大将军为平定北方入侵的蛮夷率兵前往,历经了三年艰苦方打赢这场仗,致使北方蛮夷一蹶不振再也不敢造次,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班师回朝后先帝亲封江哲为安邑王,率百官在城门迎接,可谓是风光无限。如今宸轩帝登基五年来年轻有为,治国有方,手段独道狠辣,唯独生性多疑,如今安邑王虽已不问朝政,可其势力是不容忽视。安邑王共有一儿一女,皆是嫡出,大儿子江未晞骁勇善战,于三年前首次领兵平定苔城内乱,去年年初率兵镇守西南关,手握二十万大兵,边关内尽得人心,而安邑王的威望又是不曾减退,不只是这样,江若离的姨妈又是西支显皇室的贵妃,多年来颇得支显皇帝宠爱,江氏一门内外风光,可见已成为皇帝的一块心病,欲除之而后快,纵使安邑王府上下皆是忠心于朝廷,可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放着一个隐患不管呢。明面上照顾有加,实际上以选秀为由控制住安逸王府一家,如果安逸王府一旦有什么动静,江若离就是首当其冲,也是要提醒安邑王顾及到江若离。天下皆知安邑王向来极其宠爱娴媛郡主,如若不是因为江若离是女儿身,恐怕这世子爵位是要传于她了,虽是有点夸装,可想也见受喜程度。太后暗点娴媛郡主入宫待选,纵使有百般理由也是不可为了,所以唯今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答应女儿的一切要求,尽可能的在宫里上上下下为女儿打点一切,只希望入宫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江若离明白这些,怪只怪自己身为女儿家,只恨自己不能像男儿那般闯出自己的天下,所做的任何事都是身不由己,可是却不甘心,想要与命运赌一把。可笑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赌?是赔上江家所有的命来赌一场?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这场局,还没开始,却注定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