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张开会拿卫辰的事和我大闹一番。
没想到,张开会突然改变心意,说了这番话。
“我不了解你。从前我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可是现在,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是那么陌生。”
我挣开张开,背对着他,淡漠的说。
“沛珊,你听我说,一个人在冲动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会说什么。那都不是发自内心的,那是昏了头了,说的都是胡话,你相信我沛珊,你相信我。”
我依然看也不看他。
“我知道我比不上卫辰,我什么都比不上他,但是我爱你不比他爱你浅。我,我有轻度精神分裂症,我有抑郁症。我一直在服用药物,一直在咨询心理治疗师,我不敢告诉你……在我妈跟你之间,我生活的非常压抑,工作压力也大。沛珊,真的,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同时,张开从口袋里掏出两瓶药,放在我面前的窗台上。
“这就是治疗精神分裂和抑郁症的药。沛珊,我知道我前段时间特别不是人,干的都不是人干的事儿。但是,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对你的伤害,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吧。沛珊,你原谅我吧。”
“中度精神分裂症?抑郁症?”
我震惊的看着那两瓶药,不敢相信。
张开再次紧紧抱住我。
“沛珊,我真的会改的,我想珍惜我们的婚姻,我想珍惜你,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珍惜?
杯子捧在手心儿里的时候不珍惜,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堆渣子才想要珍惜?
我摇摇头,用力挣开张开的怀,回头看着他的眼睛。
“张开,我们不可能了。我很感谢你们家肯为我出手术费,不论是出于什么,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放心,我一做完手术,就和你去办离婚手续。”
“不,沛珊,我想过了,我现在不能离开你,我要是现在离开你,我还算是个人吗?珊儿,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不能各自飞,我不能那样对你的。我为我之前的不是人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张开叹了口气,继续说。
“爸爸去世,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陪在你身边,我真不是东西,我不该那样对你。你是我老婆,我没有遵照爸爸的临终遗言,照顾好你,还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简直禽兽不如。”
“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我说。
“沛珊,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替爸爸好好照顾你,好不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一定会!我也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出去鬼/混了,以后,我只有你。”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绕过张开,走到床边,自顾自的收拾床上的衣服。
张开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背对着我笃定的说。
“沛珊,我绝不会把你拱手交给任何人的,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我说。
坐在床上歇了口气,我开始换衣服,准备离开病房。
这个时候,钱珍妮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
我头也不抬的说:“你回去吧,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沛珊,你和卫辰十年未见,这次重逢真的就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吗?鬼才相信。你就真的忠于婚姻了吗?心出轨,也是出轨。你跟张开扯平了。”
珍妮话语里带着恨。
我路过珍妮的时候停下来,再也忍不住了,伸手给了珍妮一个耳光。
“你说完了吗?你说完了就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这个钱珍妮,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钱珍妮了。
看看岁月都把人雕琢成了什么嘴脸?
珍妮揉揉发麻的脸,干脆把我拉回病房,推在病床上,一脚踢上病房的门。
“是,我是一个肮脏的女人,我知道你也鄙夷我这种女人,可是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没有人想变成这种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我救赎不了自己,我扭转不了我自己的命运。”
她喘口气,继续说。
“命运是什么呢?命运它就是让你和卫辰十年前错过,让你嫁给一个你并不爱的男人,让你得了乳腺癌,让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有一百天的缘分,让我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让我在堕落中迷失,毁灭。命运太强大了,我们太渺小了。”
“你说够了就滚蛋。”
我站起身,冲她吼。
她捉住我的肩膀,眼睛死死钉住我。
“没说够!我是一个弃儿,不被爸妈关心,不被家人挂念,不被爱人选择,不被这个世界接纳。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现在连你也鄙夷我,就连你李佩珊也鄙夷我……”
钱珍妮越说越激动了,她把我的肩膀都弄痛了。
“你知道的,在这个城市,我是把你当成我的亲人的。我犯一次错,我在这条路上就得一错到底,就得一棍子打死,就不能被原谅,就不能弥补我的过错吗?我就得死在这条路上吗?”
最后这番话,珍妮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是你鄙夷你自己,是你放弃了你自己,你没有你自己的底线,你也践踏了我的底线你知道吗钱珍妮?”
我使劲推开钱珍妮,冲她大声吼。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我最深的,会是我的老公和我最好的闺蜜,我从来没想过。”
忽而,我又难过起来。
我不愿意,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和亲人般的好友,以这样的方式面对彼此。
我们就像两只长满利刺的刺猬,互相伤害,两败俱伤。
“……”
钱珍妮沉默了。
我擦了擦眼泪,围上围巾,把脸上的乱发整理到耳后,戴上帽子,走出了病房。
缴费窗口的女孩子和药水一样冰凉。
我问她有关费用的事,她机械般的答。
“李沛珊?你这几天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你老公已经帮你交过了。你是预约了二十八号刘医生的手术,尽快回去准备好手术费吧,你的癌症是晚期,手术不能再拖了。”
“手术大约需要多少钱?”我问。
“相信你的主治医生已经告诉过你个大概了,恩,各种费用加起来,这个不好说,你先准备三十万吧。后期的化疗和放疗,还需要不少钱,告诉家人提前准备准备。”
女孩子面无表情,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打着,打印机吱吱的打出一张一张单子。
“谢谢。”
别了女孩子,我走出医院。
站在街口公交车牌子低下等车的时候,我看到钱珍妮还站在病房窗口望着我。
那张好看的脸上流着湿湿的泪,我的心忍不住软了下来。
我真想再原谅钱珍妮一次,但是这件事情,我做不到原谅。
同时,我的耳边再次响起钱珍妮的那句话:心出轨也是出轨。
难道,这十年,我的心一直在卫辰身上?
不是的,我应该是爱过张开的。
到单元楼下,我的心情瞬间沉重下来。今天的谈判,我知道要面临一个怎样的敌人。
婆婆的唇枪舌剑,就像是隐居在民间的武林高手,功力深厚,杀伤力大。
跟婆婆谈判,怎么都有一种华山论剑的凶险之感。
想起婆婆,我不得不想起峨眉山上的灭绝师太,不过,婆婆绝对比灭绝师太更武功高强。
我一进门,就嗅到家里的空气有些古怪。
婆婆很紧张的站在客厅中央,警惕的看着忽然打开门的我。
然后,她快步绕到我的身后,神经兮兮的探出门外半个脑袋张望了一下,砰一下关上门,狠狠白了我一眼,歪了歪嘴,阴阳怪气的问我。
“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住到医院去了吗?”
“我回来收拾一些住院期间的换洗衣服,顺便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我尽量把语气放缓,心态放平。
婆婆哼笑一声,扬起眉毛,在沙发上坐下,得意的抖着腿。
“你是回来要钱的吧?之前不是还一副高傲自尊、清风傲骨的模样吗?这个时候,回来求我了吧?这个钱给不给,决定权还不是握在我的手里?早知道有求我的这一天,你怎么不早一点低眉顺眼一点呢?哼!今天这钱给不给,我还得好好想想。”
“这是之前在术前协议里列好的,马上就要动手术了,手术费大约需要三十万。”
我直入谈话主题。
婆婆一听要三十万,马上脸色大变。
“什么?你说什么?三十万?这可不是两三万,你这是要刮我的肉,喝我的血,嚼我的骨头,要我的老命呀。”
紧接着,婆婆坚决摇摇头。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三十万这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是挖我们家的家底啊,我们老两口的养老费,养孙子费,就都给你砸你那无底洞里了。凭什么呀!我们老张家又不欠你的,你又没为我们老张家做过什么贡献,你值那么多钱吗?”
“那你觉得我值多少钱?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觉得你的女儿值多少钱?这是你清清楚楚写在术前协议里的,怎么?你现在是想反悔吗?”
我看着婆婆那张狰狞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