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年多，婆婆从没给过我妈这样和颜悦色的一张脸，从没这样心平气和的讲过这么多悦耳动听的话。
当年，婆婆难以相处名声在外，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妈不同意我嫁给张开的原因之一。
婆婆那么久都没有改变，怎么能在几天之内，就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惊人变化啊？这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曾经住着的房间，衣柜下面掉着一张手机缴费单子，那上面写着桑岚的名字。
看来我住院这段期间，桑岚是住在这里的。
顾斯汉被判了三年，三年后出来，他和桑岚的孩子就两岁了。
不过只要活着，一切事情都有机会弥补。
房间是精心打扫和整理过的，尽力还原了我住院离家前的样子。
床头柜上和写字桌上，重新摆上了我和张开的旅行照。
床头墙上正中，又挂起我们的婚纱放大照。
窗台的吊莲盛开着白色的小花，阳光洒满玫瑰盛开的床单。
瞧瞧，多温馨的房间啊。
我妈坐在床头，看着墙上的婚纱照笑起来。
“你看你这张婚纱照拍的多美呀，珊珊，现在怎么看着那么瘦了呢？要多吃饭，别成天想着减肥啊减肥啊，胖一点又健康又好看，啊？”
“知道了，妈。”
“你看你婆婆把你这间屋子收拾得多整齐，你婆婆那人现在变得挺不错的。你刚才对你婆婆的脸色可不太好看，不能那样，啊？不管她以前怎么样，她好歹都是张开的亲妈。你们都还年轻呢，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都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得跟婆婆好好相处。”
我妈又开始唠叨起来。
“妈，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我拉过我妈的手，把一个装着五千块钱的信封放在妈的手里。
“妈，这钱你保管起来。在老家住，也不要亏待了自己。冬天别光吃地窖里存着的蔬菜，也买些新鲜的菜吃。”
从前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每个月给我妈的钱也不多。
这五千块钱，是医院退给我之前的医药费里的。
之前的医药费，有一部分是我自己之前的存款。
因为之前拿一多半存款支援张开买了一辆轿车，剩下的也没有多少。
而且我辞职之后，还领到了一部分失业保险。
说到这里，我又要感谢那个跟踪援助我所有手术、治疗费用的女企业家和她创办的绿慈援助基金。
这个时候，婆婆突然也礼貌的敲起门来，在门外轻声说：
“沛珊啊？张开要去菜市场买鲜鱼，你要不要帮着去挑挑？如果你累了想要休息，那让你爸和张开去？”
从前，婆婆总是恶狠狠的推开门，也不管我在房间赶单位未完成的文案还是发烧，理直气壮的命令我，去哪里哪里缴电费水费煤气费暖气费物业管理费。
我妈赶紧把钱塞回信封又塞到我包里，捉住我的手，不让我掏出来。
然后，起身去打开门，请婆婆进屋来坐。
“亲家母啊，让沛珊跟张开去跑一趟吧，让亲家公休息休息。沛珊？”
我看了一眼婆婆，走出卧室门。
婆婆又追出来，把一条围巾给我围上。
“外面冷，围上围巾，别冻着。鱼买回来，妈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鱼吃，啊？”
我跟张开到了楼下，婆婆又拉开客厅窗户冲楼下喊。
“你们俩路上小心啊。”
就在前几天，婆婆还冲到医院扇我的耳刮子，躺在医院楼道的地上打滚撒泼，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一个“模范贤惠”的婆婆？我觉得太奇怪了。
“你妈怎么了？”
走出小区，走在路边光秃秃的大树下，我问张开。
张开来拉我的手，我撒开。
张开四下看看，尴尬的把手塞回羽绒衣口袋。
“老婆，我妈这样不好吗？妈本来就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啊。只不过现在，妈接纳了你。那个，沛珊，你还不习惯是吧，等过段时间你习惯了就好啦，妈其实人挺好的。”
“说吧，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
之前我还半相信的，是因为张开回心转意。
现在，看到婆婆这样不可思议的转变，又把住在我房间的桑岚先请出去，请我跟我妈住进来，这就更让我笃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张开不耐烦的躲开我的眼睛，看向别处。
“哎呀，沛珊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我跟我妈好好谈过了，又加上之前我跳楼、吃安眠药吓到我妈，我妈才会醍醐灌顶，一下子开窍，接纳了你的。其实我妈挺喜欢你的，真的。沛珊，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就算你之前不相信我说的，那你现在亲眼看见了，应该是相信了吧？我们还是夫妻，你还是我老婆，这段时间你出院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咱妈又在咱家住着，你不回咱家上哪儿住去啊？好老婆，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啊？”
鲜鱼刚才还在水桶里活蹦乱跳的，一会儿的功夫，经过公公婆婆的剥洗，就躺在了案板上。
从前，我就是这案板上的鱼。
为了我和张开的婚姻，我忍让着婆婆，周全着张开。
现在，我反而像刚才那条鲜鱼，可以重新触摸到水的质感，我太想回到水里了。
“亲家母，沛珊，这厨房油烟大，你俩出去，你们都不要进来，老头子你也出去，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都回饭桌上先吃别的菜，我知道沛珊喜欢吃鱼啊，我就从网上新学了一道菜，你们待会儿都沾沛珊的光品尝品尝。”
我们坐在饭桌上，我妈不停地催促我。
“去厨房帮你妈一下。”
我起身，又被张开拉住，按在凳子上。
张开把筷子塞到我妈手里。
“哎呀妈，就让我妈她一个人鼓捣吧，不要管她，我们先开吃。”
“不行不行，一定得等亲家母出来，大家再动筷子。亲家母忙一上午了，一定要她吃第一筷。”
“亲家母，你看你在自己家客气啥，她性子啊好强，脸皮薄，她从前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她这是想请你跟沛珊原谅她呢，又不好意思开口，才置办了这一桌菜，你就别客气了，不用等她，就先开始吃吧。”
公公给张开使了一个眼色，张开赶紧起身盛了一碗米饭放在我妈面前，又把一块鸡肉夹到了我妈碗里。
接着，张开要给我盛米饭了。
我抢过碗，先给公公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给你妈也盛上一碗，你妈那鱼也快做好了。”我妈把一只空碗递给我。
“亲家公啊，你这说的什么话，亲家母哪有做错事的啊。亲家母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好着呢。沛珊嫁进门啊，你们一直也都没亏待过她，待她就跟待自己亲闺女一样。你说这话让我怎么好意思吃得下去饭啊。”
“对对对，咱们啊，今天中午都不要见外，啊？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哪还像一家人的样子啊。咱们吃，咱们吃。”
公公开动了筷子。
这个时候，婆婆端出来一盘煎好的鱼块，鱼块煎得焦黄匀称，味道香急了。
盘子还没放下，张开就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接过盘子，指着鱼埋怨起来。
“哎呀妈，你看看你，我不是让你做一个鱼汤嘛，你怎么把鱼油煎了呢，沛珊现在的身子不能吃油大的菜，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怎么给忘了啊。”
“天啊，你看我这记性，我给忘啦！”
婆婆两只脚跳起来，摘下围裙，穿上外套，拿了钱夹，就往门口走。
“沛珊呀，亲家母啊，你们先吃着别的菜，啊？我马上下去重新买一条鱼回来，重新做个汤。”
“不用跑了，已经这么多菜了，够吃了。”
我走到门口对婆婆说。
从前，婆婆心情好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吃，也不管别人有没有过敏，喜不喜欢吃。
但是今天这样的表现，越来越让我吃惊和糊涂。
婆婆怎么了？
我妈追到门口拽住婆婆的胳膊。
“亲家母，那些菜都吃不完，你快别下去跑了，快回来坐下来先吃饭吧，你这样我们会过意不去的。要不然，我下去买。”
说着，我妈也赶紧跑去穿外套。
张开拦住我妈，把我妈拉回到饭桌上。
“一条鱼嘛又不用抬，妈，你就安安心心坐下来先吃点别的菜，让我妈一个人去就行啦。”
一会儿后，满头大汗的婆婆一进来就又一头钻进厨房，她买了一条杀好的鱼，鱼块也已经切好了，只需重新开火做鱼汤。
看着饭桌正中央那盆热气腾腾的清煮豆腐鱼汤，再看看满脸笑容、善解人意的婆婆……我真的有种错觉，婆婆难道真的改变了吗？
这样的画面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可就一直停留在幻想阶段。
今天，做梦一样。
婆婆坐下后，我妈给我指指婆婆的碗。
“珊珊，快，去给你妈换一碗大米饭，那碗都凉了，不能吃了。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我放下筷子，听我妈的话，去给婆婆换了一碗热的大米饭。
婆婆同时给我盛了一碗香喷喷的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