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啊，快喝一口尝尝，妈这是学了以后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亲家母啊，你也尝尝，尝尝，来。”
接着，婆婆又给我妈也盛了一碗。
“亲家母呀，你费心了。”
我妈接过喝了一口，连连点头。
“亲家母啊，你真是手巧，做出来的汤真是好喝。”
“是呀是呀，咱们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就是缺一个珊珊她爸，啊？不过没事，珊珊她爸呀，知道沛珊在我家过得这么幸福，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我们张家是绝对不会亏待珊珊的，亲家母你就放心好了。”
提到我爸，我一肚子的火气又窜上来。这个人有什么资格提到我爸？
当初张开作为女婿，好歹应该去医院尽一份心吧。
可是婆婆却死活拦着张开不让去。
她又什么时候讲过情面？情分？
那么，那时候，我的幸福又何来？
往事一幕幕像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重现，我的脑子开始清醒下来，从前那样一个婆婆才是真实的。
现在眼前的婆婆，不过是假象。
即使婆婆对我的态度会有变化，这变化太快了就不正常了。这里面的名堂我一定会搞清楚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婆婆来抢我妈收拾的一摞碗，你夺过来我抢过去，结果“哗啦”一下，一摞碗摔到地上，成了一堆破瓷残片。
我妈的手划破一道口子，血流出来。
婆婆赶紧吼公公。
“老头子呀，亲家母的手划破了，你快拿消毒棉球跟棉棒出来，把那个创可贴也拿过来。”
话音未落，又来抢过我妈手里的笤帚。
“亲家母呀，你就别管这些了，咱家碗多，碎几个不要紧，可是你看看你的手。哎呀，流了那么多血，你快过来，坐这里别动，我来给你消消毒。”
说着，就小心翼翼的用消毒棉球给我妈擦伤口，然后贴上创可贴。
从前，这样的摔碗事件，又是一场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可是现在，婆婆竟然宽宏大度、照顾起我妈来了。
“我跟老头子收拾就可以了，你们快去午休去。亲家母啊，你别动了，快回房间去歇着去，你那手不能沾水的。开开，你刚才不是说你银行下午开会吗？你快去吧，别磨蹭了。”
一一安顿好，婆婆就跟公公在厨房叮铃哐啷收拾了起来。
哗哗的水流声，在整个房间里很响，这一切，都让我感觉非常陌生。
这个时候，我的术后刀口强烈的阵痛起来……
我赶紧跑进卫生间，满头大汗的含腰蹲在地上，咬紧牙关，忍住那锥心的痛。我听见我的手机在卧室唱起来。
谁呀，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果然，我妈把手机给我送到卫生间来，我赶紧强忍住痛站起身，把痛咽回到肚子里。擦擦头上的汗，把卫生间的门打开，探出头看着我妈。
“珊珊啊，是卫辰的电话。”我妈低声说。
我挂断电话，回了条短信给卫辰，“我和我妈很好，不用担心。”
发走短信，我赶快把手机塞给我妈，关上卫生间的门。
“妈，我很急，你先回卧室吧。那个，要是再有电话，你就帮我接一下算了，或者挂了，我等会儿出去再回过去。”
实在是太痛了，我忍不住了。
“珊珊啊，你怎么一头的汗啊？你没事吧？”
我妈发觉了不对劲，轻轻敲着门。
我再探出头，微微笑一下，装作无所谓的擦擦头上的汗，“我没事的妈，我就是急，哎呀，你快点先回卧室去，你在这里我怎么方便啊？”
“哦哦。”
就这样，我妈又被我骗过了。
我瘫坐在地上，手死死握住暖器片，等待这刮骨般的阵痛疼过去……
许久，终于好一点了，我深呼几口气，扶着暖器片站起来，在洗脸池里洗一把脸，洗掉脸上淌着的汗。
洗把脸，我的精神清爽了许多。
“老婆，我去一下行里啊，下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我得提前去准备一下。你跟妈下午想上街就去逛逛街，啊？我给你放在电视机上一张卡，你和妈要是想买什么，尽管刷卡，不要为我省钱。妈，我走啦。”
跟我和我妈告别之后，张开嘭一声关上防盗门走了。
“开车小心点。”我妈说。
我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卧室，看到我妈正躺在床上打盹。便从墙柜里拿出一条半厚的空调被，轻轻给我妈盖在身上。
这个时候我妈醒了。
“珊珊啊，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啊，你的贫血是不是很严重啊？要不然，妈下午陪你再上医院检查检查吧。”
我拦住要下床穿拖鞋的妈。
“妈，我没事，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前几天不是刚检查过嘛，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这身体补补就好了，你快躺下，好好睡会儿。”
“那就行，看你公婆跟张开这样待你，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就回家了，你这么大人了，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卫辰好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你们是好朋友，你带我再跟他说声谢谢。哦，对了，刚才有个电话找你，是个女的，她说她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迷瞪一下就给忘了……”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在本市，会是谁？
接通以后，一直没有人说话，我还以为对方是猛然发现打错了电话，就挂了。
大约十秒钟后，还是这个号码打过来。
“喂？请问你找哪位？”我问。
“李沛珊，我是桑岚，陪我去一趟看守所。”
不是征求意见，是命令的口吻。
这就是桑岚，感性、霸道、狂/野的摇滚歌手。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她的直截了当，敢爱敢恨。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吧，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顾斯汉在监狱里过得好吗？
有了那么多的共同经历，再加上孩子这个纽带，顾斯汉和桑岚的感情应该稳固了。
桑岚为什么叫我一起去看守所探顾斯汉的监呢？
广场上人来人往，我到的时候，桑岚正坐在广场边上的奶茶店里。
她冲我摆摆手，叫我进去。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桑岚现在比之前那次见面更瘦了，两个颧骨上已经生了妊娠斑，脸和手有一些虚肿，眼睛有红血丝，大卷的黄头发盘成低花苞头，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谢谢你来，我请你喝杯奶茶，等一下坐五十六路公交车去看监狱，很近的，探监时间是在三点。”
桑岚说话的声音也很消沉，好像所有的力气正在抽离她的身体。她忙用右手支住头。
“听说你的手术很成功？恭喜你福大命大没死在手术台上。”
“谢谢。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吧？你最近还好吗？现在住在哪里？”
“对，刚去拍了彩超，孩子很健康，医生说可能是个男孩儿。之前你搬走之后，你婆婆让我住在你那个卧室，你和张开的婚纱相册，大学到现在的生活相册，你都没带走。你现在是不是恨透那家人了？尤其是张开。”
恨？
我微微笑一笑，呼口气，缓缓的说。
“现在我不恨任何人，你不觉得恨一个人会很辛苦吗？被恨的人不会痛苦，恨的人才会不开心。恨一个人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何必跟我自己过不去呢？我现在只想开开心心的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你怕不怕死？”
“怕，但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而我只是提前被老天爷召唤回去。其实现在，我知道我剩下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我就会更懂得我要用有限的日子去珍惜什么，放弃什么。这样也挺好的。从前有太多的纠结和浪费，我现在才知道时间其实是最昂贵的奢侈品，它的代价是生命。”
我以前有很多句口头禅，不是“等以后有机会吧”，就是“明天再说”，要不就是“放着吧，等我想起来再弄”。
现在，我就觉得，想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太不够用。
要放在以前，我一定不会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还有机会吗？
想说的话就要说，想做的事就要做，趁着还有机会。
桑岚喝一口热奶茶，抬起头。
“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吧，我要和你做朋友。李沛珊，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桑岚的朋友。”
“好啊，我们以奶茶代酒，干杯，庆祝我们在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朋友。”
我举起奶茶，喝了一大口。
“你现在住在哪里？”
“你婆婆让我搬出家两个月，这两个月把我安顿在张韵家。可是这两个地方我都不喜欢住。我在米兰小区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现在暂时住在那里。不管你搬回去是因为想瞒住你妈，还是为了什么，你别痴心妄想张开跟你婆婆会回心转意，你只要记住他们都不是真心的，就行了。”
桑岚突然说。
难道桑岚知道什么？
不管张开跟婆婆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不会往心里去，因为这段婚姻在我心里已经结束了，只不过差最后一个签字而已。
“你不想问问，张开跟你婆婆为什么要那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