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右胳膊抱住我妈,左胳膊搭在右肩上,害怕我妈发现我睡衣下面的秘密,这几天我小心掩藏着这个秘密,生怕被我妈看出什么端倪。
我妈说,“张开经常这样半夜不着家啊?应酬啥应酬到半夜?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你们俩感情是不是出啥问题了啊珊珊?”
“没有的妈,我们俩感情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嘛,我们俩的感情很好的,我婆婆现在也对我很好,公公就更不用说了,我现在过得真的挺幸福的。张开他上次不是说他就快要升行长了嘛,应酬肯定就会比较多,这都很正常。”
我妈就快要回老家去了,我只想我妈带着安心和放心回去。
只要我妈想起我的时候,会想起我过得幸福的画面,就够了。
那么,我妈是不是也能为了我这“幸福”而漾起幸福的笑?
“恩,张开对你倒是百般呵护,你公婆倒是厚道人,这我回去就放心了,你现在休假在家,也要帮着你公婆做点家务事,别老往出去跑,别老和卫辰见面,这样会影响你和张开的感情,会影响你的婚姻的。”
公公是厚道人,婆婆的心思犹如狡兔三窟,我搞不懂。
就算没有卫辰,单凭我现在这残缺的身体和病魔缠身,药罐子,钱要砸进无底洞,想婚姻不生变故也难。
想起今天的药忘了吃,我就爬起来,借口去厨房喝水,偷偷躲在厨房吃药。
这时,厨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我妈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珊珊,怎么不开灯呢?黑咕隆咚的能看见啊?”
我妈走过来,脱下背上的衣服给我披在身上,“披上,这窗户漏风,别凉着了。”
“你这吃的是什么药啊?”
被我妈发现了,我赶紧把举在嘴边的药片塞进嘴里,一边若无其事的喝口水。
“妈,就是医生给开的贫血药啊,今天晚上忘吃了,刚刚才想起来。”
我快速把手里的药瓶装进睡衣口袋,把衣服重新给我妈披上。
“妈,我不冷,我这睡衣是带绒的,很暖和,妈披上,凉着呢。”
“你看看你瘦的,妈回乡下了你可得每天好好吃饭,瘦得皮包骨头一样容易生病,知不知道傻丫头?不许减肥,想起来你以前为了减肥都省去晚饭不吃,那不行的,伤身呢。”
“恩,知道了,妈。”
阵痛没有任何征兆,猛然袭上来,我咬住牙齿撑着,没听清我妈接下来说了什么。
我得赶紧躲起来,逃离我妈的视线,绝对不能让我妈看到我疼的死去活来的鬼样子。我赶紧半蹲下去,假装捂住肚子。
“哎呀妈,我不行了,我得赶紧跑趟厕所,你先回去睡,啊?”
冲进厕所,关上门,拧上门锁,我拿了我的毛巾塞进嘴里,蜷缩在地上,蜷缩成一个团,任凭疼痛啃噬着我。
这次疼痛来的前所未有的猛烈,是不是癌细胞又扩散了呢?
元旦后,将进行第一次化疗。
李沛珊啊,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不可以向乳腺癌低头的!
乳腺癌,我李沛珊不怕你,你来呀,你尽管来呀,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风暴席卷过去之后,我才慢慢扶着浴缸站起来,扶着墙,拖着筋骨都疼痛的身体走到洗脸池边,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我的下巴颏尖尖的,瘦小的脸淹没进凌乱的头发里,眼睛被刚才的疼痛风暴折磨得充血发红。
再往下看,我胸口的睡衣空荡荡的。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了,现在,我像是看着一个可怜兮兮的陌生女人。
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啊啊啊,我不要看到这个怪物,我不要看到这个丑陋的怪物,我疯了一样把脸池里的水泼起来,弄花镜子,镜子里的人变得更丑陋了。
我低下头,眼睛里的泪失去控制般的奔涌出来,我捂住嘴,忍住哽咽。
许久,我睁开眼睛,洗脸池里的水已经恢复平静。
水面上浮动着狼狈不堪的一张脸,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乱舞着手把平静的水搅得水花四溅,我不要看到这个人,不要……
门外传来防盗门打开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进了小书房。
张开深夜应酬回来,没洗漱,直接钻进小书房,倒在床上蒙头就睡了。
听着从小书房隐约传出的呼噜声,想起婆婆跟张开曾经的恶语相加,屈辱的术前协议书,张开和珍妮出轨,被疑作小偷,大闹医院……
想起这些,我就冷静了下来。
李沛珊啊,你这是要给人看扁吗?
坚强起来!
撑下去!
你不可以自暴自弃!
绝不可以!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妈妈,还有卫辰哥,还有好心帮助你的绿慈援助基金……
躺在妈妈身边,我用手臂撑着脸,看着妈妈熟睡的样子,心里更加充满了力量。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沛珊,不要给病魔吓退了,等你病好了,妈妈她还等着你回家呢。
沛珊,坚强一点好吗?为了爱,为了妈妈。
我轻轻在妈妈的身后躺下,抱住了妈妈,把脸贴在妈妈温暖的背上,再次无声的哽咽落泪。
妈妈,我爱您,沛珊爱您,您知道吗?沛珊在这个世上最舍不得的就是您,最抱愧的也是您啊……
深夜,忽然收到当当的短信,说正在回来的轮船上。
我和当当是有几年没见了呢?
当当也是我大学时期最好的闺蜜之一。
她比我大一岁,是个骨感美女,小鸟依人型,长裙控。
大学时代,她柜子里的长裙简直要泛滥,就连冬天也是长裙一袭。尤其喜欢穿那种燕尾裙。鞋子总是各种豆豆鞋。头发总是染成金黄色,扎成花苞头。她有一对纯美的横眉,涂成棕色。
在陌生人前面前,她是安静淑女,在我们面前是无敌女神经。
当年她追随男友余风去韩国留学,一去就是七年。
总有那么一些人,是隔很久不见面也不会有陌生感的,分开的时候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再见依然亲密无间。
七年都没有当当结婚的消息,若是当当结婚了,当当第一个会告诉我,那么这七年一直未婚,他们是为了学业牺牲了婚姻吗?
这次,当当是独自成行,还是和男友一起回来打算在国内完婚呢?
当当说等她回来见面再细说。
我妈要在元旦前回乡下老家去,说是过节了,我爸头一次在那边过节,不能不喝口汤吃口饺子。
回去前,张开特意请了假,开车带我和我妈去古城玩。
这天,天公作美,阳光很暖。
在古城的城墙低下,我和我妈一起乘坐了古代的八台大轿,坐了马车。
在城门顶,我和我妈披挂上古装的鸾凤披风拍了母女照。
在古城衙门的堂上观衙门老爷审苏三一案……
这一程,张开都是打电话,说是有电话会议。
中午我们在古城内的复古饭馆吃中饭,饭馆内很暖和,饭馆内掌柜和小二都是古装打扮,很有味道。
搭起的台子上还有皇帝选妃和抛绣球的表演。
捞饭和汤面做得非常地道,这是我妈最爱吃的。
中间汤面有点凉了,张开喊店小二重新换了一盆。张开亲自给我妈盛饭,还到后厨要了蒜末,因为之前我对张开说对我妈吃捞饭的时候喜欢就蒜末。
“我记得妈吃捞饭爱就蒜末,我去后厨要点。妈,您稍微等一下动筷啊,我去去就来。”
对这样有心的女婿,我妈怎么不欣慰?
“张开真是有心,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呢。”
从饭馆出来,下午去了马场,张开已经安排好了。
他说,他就快要当行长了,这次也带我跟我妈奢侈一把。
三匹马被迁出马厩,我、我妈和张开各一匹,在驯马师的帮助下,三匹马在圈着的马场里慢跑了起来。
忽然,我所骑的马受惊了一般,狂奔起来。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我脖子上的围巾也被风吹飞了,头顶的帽子被颠簸的掉了下去,头发在风中狂舞。
“抓紧缰绳,死死抓住,不要放手——”
工作人员骑着马朝我追上来,但我的马跑的太快,他们就是追不上。
我死死抓住缰绳,死死抓住。
我妈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追着跑着喊着,“珊珊啊——珊珊啊——”
“老婆,闭上眼睛,抓紧缰绳,我来救你啦——”我在马背上被颠的已经头晕脑胀,马却越跑越快。我的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惊呢?
“张副行长——张副行长——你醒醒啊,醒醒啊——”
张开试图让他所骑的马追上我的马,冒死把我的马逼到前面的马厩墙边,但是我的马冲过去,把他和他的马都撞翻了。
最后在五个驯马师的拦截下,我的马终于停了下来。
我妈被吓的脸都白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严重的是张开,胳膊脱臼,被送到了马场的医疗室先做处理。
我妈之前为我爸爸处理过脱臼,我妈给张开把脱臼的关节接了上去。这是之前跟村里的老赤脚医生学的。
其他地方也有一些严重擦伤,涂了消毒药水,裹了纱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