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羽风远的声音悲切苍凉,“阿晚的仇也报了,你便放过霏霏吧,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凤璃凰仰天大笑,笑声中无尽的讥讽,“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哪来的亲妹妹?”
“毕竟……毕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潇潇,看在骨子里都流着羽氏血液……你且饶过你妹妹吧……”
“任人欺辱的羽潇潇,早就不复存在,我是凤璃凰,有仇必报的凤璃凰!”
她一笑,雪白牙齿寒光闪闪,森冷如暗夜中狩猎的狼王。
然后她挥剑,黑色闪电横空劈下。
极其简单的一招,却也极其迅捷。
羽霏霏只得横剑来挡,可以她的根基,又如何能与内功深厚全力一劈的凤璃凰相敌?
墨黑的剑与艳红的剑铮然一撞,火花一现。
“叮!”
羽霏霏的剑瞬间断裂,剑尖溅开,弹跳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而凤璃凰的剑势毫无停滞,在她脸上轻轻划过。
“啊!”
惨呼声中,羽霏霏断剑落地,抬手捂住了脸,指缝中鲜血奔涌而出。
“无耻之徒,还要什么脸呢?”
“唰!”
剑光上撩,指向她心脏。
羽霏霏立即无法顾及自己的容颜,飞快后退,双手连点,袖中飞出无数暗器毒针。
凤璃凰周身罡气四射,那些暗器在她三尺之处,纷纷坠落。
而她的长剑自暗器中穿过,在羽霏霏挥出右手的时候,在她手腕处轻轻一撩。
“啊!”
又是一声惨呼,羽霏霏脸色惨白。
“这作恶的手,留着实在碍眼。”
“够了!”忽有一柄翠绿欲滴的玉扇在她身前一转,那清逸如竹的身影挡在她们之间,“你毁了她容貌,又废了她右手,总不能再要了她的性命!”
羽风远望向凤璃凰,只见她眼睛里一片血红,而那额间的印记上竟然沁出一滴鲜血,沿着玉山般的鼻梁,一线直下,在她鼻尖凝成朱砂一点。
“潇潇,你怎么了?”
凤璃凰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左手一挥,已将猝不及防的羽风远推了开去,而长剑一挽,追上往后逃奔的羽霏霏,不过轻轻一掌,就将她推倒在地,而她停也不停,长剑自她右足足踝上猛然一挑。
“啊!”
羽霏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呼。
“你要逃到哪里去呢?”
羽霏霏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嶙峋,如花容颜荡然无存,而右手手筋和右脚脚筋被完全挑断,俨然已成了一个废人,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摆脱,只睁着一双无限恨意的眼睛,狠狠瞪着凤璃凰。
“这双眼睛,看着真叫我难受。”
剑光一抖,刺向羽霏霏双目。
“锵!”
纵然羽霏霏作恶可恨,但羽风远怎能容忍凤璃凰将她虐伤至此,玉扇飞速转来,将那剑势带偏,抬手点向凤璃凰要穴,要将她制住。
凤璃凰的脚步顿了顿,心口一阵悸动,突似烈火一线,自丹田直冲到头顶,眼前黑了黑,眼前飘来的身影在她眼睛里渐渐成为模糊的幻影,魑魅魍魉般,体内真力乱窜,血液涌动,脑袋里炸开般的疼痛,整个身体都叫嚣着撕扯着要将眼前的所有一切摧毁!
所以她收剑回砍,狠狠砍向羽风远伸过来的手臂。
羽风远大吃一惊,未曾料到亲生女儿竟要对自己下狠手,当下内劲暗复,玉扇重回掌中,与凤璃凰战在了一起。
凤璃凰唇边沁出点点血丝,只是一言不发,持剑抢近,杀气凛凛,剑光腾舞如矫龙,带起无数道剑风,剑风纷纷,又亮起无数道沉浮的光带,光带凌厉,卷起红毯搅碎如落花。
她的碧落剑法出神入化,旋起的身影已看不清,羽风远被迫只得以快打快,利器交击声密集如急雨,一声声都鼓点般击打人心。
羽风远额间汗滴滚落,在泼风般的剑光里,他一直都处于防守状态,一是因为他本就不欲伤害愧欠的女儿,二是因为凤璃凰的剑法实在太过绵密,他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每次相击,她灌注雄浑真力的剑招,都震得他握扇的手臂发出一阵酸痛,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凤璃凰的真力和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而且此刻毫不留情!
剑光如雪,每每险险避过,都觉得寒气逼人。
“潇潇!我是你爹啊!”他急声唤道。
“唰!”一剑斜挑,挑下他一片衣角。
他立即转身,想要退开,谁知脚底刚刚一动,后背便挨上了一掌——凤璃凰灵活快捷,竟算准他的撤身角度,将将送上一掌。
“噗。”羽风远喷出一口热血,正欲再次开口,侧面她的剑却已间不容发地刺了过来。
剑招太快,受伤踉跄的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竟想不到,要死在亲生女儿的手中。
这一瞬间,羽风远心中千转百回,轻轻叹了口气。
她如此恨我,也罢,阿晚,你且等我。
闭上眼睛,心却安宁下来。
预想中的死亡却未降临,原是千钧一发,近处的落尘扑身来救,青青广袖似铁板,竟将那剑阻得一退,再退。
“阿璃……”落尘轻柔地唤,“他是你父亲。”
凤璃凰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眼前又撞进来一团狰狞的影子,就像命运残忍的獠牙,总在她想要畅意而为的时候阻挠她磨折她,而母亲惨白的面容在脑海中撞来荡去,幼年的屈辱和黑暗重重压来,她挣脱不出,她挣脱不出,眼见着肺腑被压碎,眼见着手脚碎裂,眼见着要被碾成肉泥……
不!不!不能!
一口血无遮无拦喷出,一柄剑穿过血雨,刺向她眼中的黑暗。
落尘脸色骤变,右袖拂过她的剑,左手向她探去,急声问:“你怎么了?”
“拦住她!”温澜跌跌撞撞穿过人群,“走火入魔,命悬一线!”
他奔袭而来,气力终于不继,险些倒跌在地,贺兰急忙扶住他,“阿璃走火入魔?”她一转眼,见奔来的轩辕格朗,脸色微微一红,又急急问道:“是孤绝之锁发作了吗?”
温澜满面大汗,气喘吁吁道:“不止。”他的眼光落在状若疯狂的凤璃凰身上,又转到望过来的墨染身上,朗声道:“我怀疑她体内有两股强大的真力,无法相融归纳。”
墨染点点头,脸色冷肃,“我也有此疑惑,只是观察许久,还未找到破解之法,她体内有一脉是我师傅的冰系真力,我怕自己贸然出手,反倒对她不好。”
“无妨,当务之急,是要制住她。”
“好,我去。”墨染压住内心的焦躁,极力冷静下来,要想不伤一分地制住她,他其实没有半分把握,此时的凤璃凰,是一只丧失理智狂躁无知的疯虎,他不怕她伤他,只怕她会伤了自己。
“你不要命啦?”墨翊然愤怒地按住他欲待拔剑的手,“她这样子,谁能制得住?”
“爹。”墨染回首,剑鞘轻轻一绕,已逃离他的手掌,“她就是我的命。”
他飞快转身,身姿决然,墨翊然连他的半角衣袂都没捞着。
“疯了!都疯了!”
他一扑过来,落尘便退开——长剑锋利,而使剑的人满怀杀气,他血肉之躯,实在难以抵挡,根本无法制住她。
凤璃凰疯狂挥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杀杀,剿杀眼前的一切。
而墨染,是一抹淡淡轻烟,在密集的剑锋中,一散又凝。
凤璃凰的剑有多快,他的剑便比她更快。
全副的心神,都在她的剑上。她的剑招,本是出自于他。那些多年钻研细心雕琢过的每招每式,他比她更懂其中深意,他的剑招要走在她前面,他要始终掌握主动权,才能在那些细微差距之中,寻找制住她的可能性。
“叮……”
雪剑与墨剑连连相交,却因速度太快,听来竟然只有连绵的一声。
本是同一块千年沉铁所铸造的神兵利器,以同样的剑法相抵,自是一场武学盛宴。
江湖中人追求武学,这一场旗鼓相当的剑法比试,对他们而言,精彩到无法言说,只将眼睛紧紧跟随,但眼睛,又怎能跟上那般迅捷的速度,只看得彩霞翻飞,光影流转。
墨染面容如霜,那乌黑的眉也似染了重雪,不堪重负地弯折。
阿璃的真力,一半冰凉如水,一半炙热如沸,这样冷热交替,她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
要救她,刻不容缓!
他望着她血红的眼睛,陷入深渊至永无法解脱般的无望,心中大恸。
“阿璃,别怕,我会带你去往光明。”
在剑与剑擦过的瞬间,墨染左手突然一张,竟然生生握住凤璃凰的剑身,而右手弃剑,揽向她腰间。
墨剑锋利,饶是他的手掌灌注真力,也禁不起那剑刺出的力道。
“嗤。”
剑刃入肉三分,在他掌心摇曳出一线血虹。
他却不管不顾,握着那剑往前一带,右手指尖点向她腰间天枢穴。
凤璃凰剑被制住,神明里却灵光一现,左手快速拂过腰带。
恍惚里记得腰带里有改造的暗器,专用于绝境之中的反击。
“啪!”一团白光突然从腰带里爆出,呼啸直上。
她展开一个森然的笑意,却听得白光尽头,那人温柔声音,“阿璃,别怕。”
“阿璃,别怕。”
那声音熟悉至刻骨,恍如一线清流,突然贯穿她的灵识。
眼前虚影飘散,现出对面墨染清冷却华贵的容颜。
凤璃凰心中一痛又是一慌——我在杀他!
“不!”
她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喊,骤然往前一扑,全身罩向那团白光。
白光耀眼,扑面便是一凉,寒气刹那便要透入肺腑。
却有一只手闪电般揽住她腰,在半空里诡异地一翻,再翻,竟生生将她翻转几个轮回,巧妙绕过直冲上来的白光,在高高的空中落下。
落入久违的怀中。
墨染一番动作,算计角度至毫厘之差,力气和精神也全部耗尽,接住凤璃凰跌坐于地,却紧紧抱住她。
他手臂肌肉用力到颤抖,力道却温柔,那样的姿势十分别扭,凤璃凰却落下泪来。
墨染轻声道:“幸好……”
依稀是去年盛夏,弯月林中,深潭水岸,她自崖端昏迷跌落,他不顾旧伤发作,毅然接住了她。
那时他曾不知自己为何会出手相救,却隐隐预感,接下她,便是不可预知的牵连和纠缠。
到得如今,她在怀中,他终于了悟。
若她是个陷阱,那他甘愿沉迷,一生不得解脱。
他微笑看她,她含泪望来。
四目相对,彼此的暖意交融,感激却又酸楚。
天空中,群鸟飞去,乌云退避,阳光复又驱散世间阴暗。
作者感言:感觉自己累累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