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然而,一到了真人面前,一切便又变得不可确定起来。<br> “总之,你好好考虑吧,”他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语气是谈判桌上的冷静犀利,“别想着逃到哪里去,相信我,无论你逃到哪里,我总能找到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到时候,我的耐心用尽,可就不是今天那么好说话的了。”<br> 冯保保嘴角稍稍往上一扬,清浅慢啜着面前茶几上的清茶,忽然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意,“我不会把冯逢交给你的……像你这种人,自私自利,从来都不管别人的死活,把我的儿子交给你,将来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而且你不要忘了,我现在完全有能力自己照顾他,就算是在法院判决上,你请到全国最好的律师,我也不会把他送到你手上,我可以为了留住他,做出任何事,不择手段,嫁人也好,重新组合家庭也好,打官司打到倾家荡产也好……陆一情,不要小看一个母亲的决心,现在的你,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曾经我很怕你,是因为我在乎你,现在……没什么可怕的,我横竖是孤身一人,大不了鱼死网破。”<br> 顿了顿,优美的侧脸显露在阳光下,浅浅的白,带着清淡却极其哀伤的呼吸,“而且,我相信小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你们陆家刚刚好不容易跟盟友兼对手的张家建立邦交关系,恐怕也不想那么早就撕破脸吧?更何况还不是因为商场的利益,而是这些已经过去了的私人恩怨。我不相信,你愿意为了我而得罪整个张家。当然,小黎也不似你想的那么冲动,她不会为我做任何出格的事,但是,鼎力支持我,防止你下阴棍,帮我寻到最好的律师,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现在的你,还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么?”<br>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陆一情已是脸色发白,肩背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忍住了满腔的怒火,阴沉不定地瞪着对面那个貌似悠闲自在的女人,一时之间,竟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堵住她的口。<br> 就这么彼此瞪视了好一阵,陆一情忽然冷冷一笑,似乎整个肩背都在一刹那松懈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女人道:“多日不见,你倒是有出息多了呀,也不管要死要活了,竟然知道跟我主动抬杠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你还是该爱你好了。”<br> 面对对方恶意的调侃,冯保保面无表情道:“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那么天真。遇见了陆总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我们这样的普通女子,又何尝不敢迅速努力地快快成长,直到可以蚍蜉撼树为止。”<br> 她说的毫无情趣,陆一情也是一愣,明知对方在损他,可是他又怎么找得出反驳的话来呢?少卿之后,他径自站起身,右手插在兜里攥着里面的车钥匙,淡淡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多劝了,咱们法庭上见。”<br> 冯保保嗯了一声,也不抬地任由他自身离去,不但没有站起来相送,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也罢,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么?又何来的忧愁远门呢?<br> 很多时候,过去是无从想念的。遗失了发黄的照片,遗失了曾经保存很久的东西,遗失了枯萎的记忆。伸出手,抓不到任何东西。 也许,总有些东西会留在生命最深处,深深浅浅的痕迹,当心轻轻拂过,已不会感到疼痛,只有一份麻木。快乐与忧伤,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依然能感受到的那份真实与感动、虚伪与悲伤。眼泪,悄悄滴落在咖啡里。 记得有人说过:“当你的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时候,睁大眼睛,千万别眨眼,你会看到世界由清晰到模糊的全过程。心,在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变得清澈明晰。”<br> 谈不拢,似乎一切都谈不拢,陆一情不肯放手,冯保保其人,身经百战,更是不肯轻易放手的,更何况这一点现在还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要让她乖乖放手,比告诉她地球要灭亡了还不可信些。最近这栋街心小楼可就真的忙碌起来了,本来就是颇为繁华的地段,因了那群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大少爷,几乎是三天两头就被堵的水泄不通。<br> 当日不止陆一情跟冯保保颇为严肃的谈判了一番,梁司成其人,更是在花园外围的小道上,跟对面相逢的张惊黎有过极短暂的一次会晤。原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走到这一步着实纯属偶然,只是针对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要想回头,就不是一两句简单的话了,这背后重重盘根错节的难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了的,反正张惊黎除了作为张氏集团的幕后老板外,多得是时间来做别的事,在这座城市也可以说是过的有滋有味的,多余的事她再也不曾想过,横竖再怎么想,事情瘫在那儿,烦恼是必然的,想了也白搭。<br> “最近过得好吗?”依然那么温暖的声音,容颜在暖暖的旭日下显得英俊迫人,只是如今这一切在她看来,只怕是没有这么多乐趣可言了吧,也没什么值得再去深刻眷恋跟怀恋的,他是他,而她亦如此,彼此早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br> 她只是轻轻点点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怀里抱着冯逢,那个小小的孩子,粉嫩嫩的一团,别提有多惹人怜爱了,她这一辈子,还没举得这么欢喜过,一切都因了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孩儿,抱在手里,软软的,身上有着好闻的奶香味,逗他的时候,会咯咯咯咯直笑,乐乐呵呵俨然不知愁为何物,平时有事没事,她就喜欢抱着他出来晒太阳,对于他的成长,俨然比这小小孩儿的亲生妈还要上心的多。<br> 还记得有一次,冯逢七个月大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整天依依呀呀的闹哄着,突然有一天着了凉,莫名其妙发起烧来,这下可急坏了几位干亲妈,连夜将孩子送到县里的大医院,上诊所挂号,张惊黎更是担心的几天几夜不敢睡觉,一直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冯逢身边,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生怕一不小心有个闪失。<br> 仇翊霏也差不多,当夜安顿好一切之后,累到极点的她回到家里,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熬了满满一罐的清粥,特地打车送来医院,给哪两个不是病好却更似病号的人使用。当时冯保保得知冯逢挂了一夜的点滴,有退烧的迹象,这下总算放下心来,,这番真好像死过一回一般。<br> 这也怪不得她,冯逢本就是早产儿,更兼从娘胎里带来的弟子本就不怎么好,从小就多病多灾的,三个女人围着他团团转,也算是够用心的了,还总是怕他磕着碰着,有个头疼呢闹热的就大家伙儿都不要睡了,担心的黑眼圈白头发都差点冒出来,,还好没事。<br> 几个大人都好像被折磨死去活来了一样,为这小孩子劳心劳力的,不过都是心甘情愿,大家都只有这么一个孩儿,没有其他的小孩来分宠,小冯逢的幼儿岁月自是过的无比顺遂,无比贴心,动不动跟干妈撒撒娇,逗得几人眉开眼笑的,几人不免都产生了不小的成就感。<br> 当初大家可是为了给冯逢取名而费尽了脑汁,后来通过几天几夜的争执,好不容易达成共识,取青山绿水、有缘相逢之意,冯逢寄托了三个女人的美好情丝,自是被保护的滴水不漏。<br> “你们此行来干什么?把冯逢从我们身边硬生生夺走?”张惊黎一想到这事就火大,“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吧?就算你们能过得了保保那一关,也休想我会轻易放手……还有你,你这是中周围虐吧?梁司成?”<br> 梁司成着实无语,时隔至今,这个女人的犀利冷锐想不到还是丝毫不减,想到陆一情在冯保保处所受的委屈,梁司成忽然觉得自己还算是走运的了,毕竟张惊黎还只是骂他帮凶而已,既然这样,那证明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别人眼里,至少还是陆一情那货吧?<br> 很好,很哈,这个纨绔子弟,游戏人生这么多年,总算有人能捏中他的软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看好戏幸灾乐祸的角度跟袖手旁观静待精彩上映的角度,他似乎都不应该去阻止,而只是奕奕然在旁边看着这对狗男女惹是生非的好。<br> 只不过,貌似张惊黎在对他恶狠狠的瞪眼呀,梁司成抚着自己的下巴,悄悄的在心里想,莫非自己的想法,竟被眼前这个人得知了么?不要吧?他有这么西怒形于色么?在他看来,以前的小黎,可是呆呆的傻傻的,大半夜被人打骚扰电话,她说自己不想聊不能聊,却要花半个小时去解释理由的人,那股子傻劲,即使分手在长时间,他也是清晰历历。<br> 天光懒懒的,带着点后劲,梁司成干脆靠在树上坐下来,静悄悄的就此待在张惊黎身边,看她心灵手巧的哄着怀里的孩儿,无意间开口问道:“能给我抱一下么?”<br> 张惊黎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他,“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吧?”她心里小声的嘀咕一句,又不是你儿子,只是这句嘀咕,到底化作了心底的一抹叹息,很快就湮灭无形了。<br> 梁司成仿佛能够猜中她心中所想,奕奕然笑道:“我很羡慕他。”她一听,脸色就微微发起红来,任由他顺手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抱着,搂在怀里那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很是惊异。<br> 张惊黎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色越来越红,却听见梁司成在旁边微微一叹,仿佛有着许多的无奈跟伤怀,都在这一叹中付作了东流水,自古多情空余空,他们这样的人,如何不懂,只不过懂事一回事,真的要去那样做,却又是一件多么孤独、多么痛苦的事,这样的痛苦直逼心头,竟使得她连想都不敢再往深了想,因为这样的结局,似乎早已是必然。<br> 还真当能够回到过去么?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黎,那个痴心痴情地爱着梁司成的小黎,那个挥金如土一起风云的小黎,那个重情重义始终不渝的小黎,那个虽然用尽心力都想要报仇却又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以至于宁可伤害自己的小黎……世间的一切如此可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过去的事,之所以叫过去,大概就是因为,没法再去挽回吧?<br> “小黎,这么久以来,你可还怪我?”鼓起勇气这么问出这一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张惊黎只是无所谓的摇摇头,似笑非笑道:“不曾。”她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牵扯,否则她真的会狠狠的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值得我耿耿于怀的,随你怎么样好了,我又怎么会介意?<br> 然后,她所有的恶劣情绪,都随着她接下来的一段话而土崩瓦解了,他淡淡道:“我跟覃小楼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毫无联系了,我爱的那个人……还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br> 一个男人,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在说了自己爱别的人之后,再回来说这样的话,在张惊黎看来,简直虚伪的不可理喻,她简直要怀疑自己以前看错了人,怎么会好端端爱上这样的人?自私自利,简直不可理喻。而且在事情过了这么久以后,他再来惺惺作态,岂不是太恶心了么?真当她就那么傻,他只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真当她还是过去那个被他玩弄权柄束缚的死死的张惊黎么?<br> 张惊黎想笑,然而她那长久缺乏笑容的脸,根本瞧不出来,究竟有什么不对的。“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已经再无任何多余的感情,对我而言,我现在在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像冯逢啊,冯逢的妈妈啊……你么,还是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br> 梁司成默然了,他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奈何之前还是不死心,要来这样试一试,张惊黎俯身接过他手中的孩子,转身想走,手却被人拖住,“小黎,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不会放弃的。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就一定会求得这样一个答案。”<br> “这是你的事,与我毫不相干吧。”张惊黎冷冷淡淡的笑着,转身离开。她已经不容许自己有过于卑微的行动了,这在她看来,是可耻的,怎么可能一个人在受到那样大的伤害之后,还能微笑着面对,云淡风轻的说着原谅,至少她张惊黎是个正常人,无法再回头正视那样千疮百孔的爱情。<br> 梁司成默默地看着她离开,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有点落寞,更多的是欣然,至少在他看来,小黎还是小黎,没有多少的变化,她始终卫道士一般维护自己的信仰,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这样也好,至少对他而言,她还不至于是陌生人。<br> 可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张惊黎走向林荫小道的时候,面对不止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男人,巧笑且倩兮,那个男人,嗯……很眼熟,英俊挺拔,长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