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天,季娆是真的有点疲倦了。
她合衣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的盯着床板,渐渐有了困意,也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夜已深。
纸糊的窗户透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静谧而安逸。
但下一刻,月光便消失不见。
细竹管在窗户上戳出一个小洞,白烟透过竹管被吹入房里,四散开来。房间里还隐约能够听到季娆的呼吸声,一呼一吸,及有规律。
“咯噔。”
插着窗户的横杠掉落在地上,很轻很轻。
窗户被人轻轻打开,一个黑影跨过窗台,纵身一跳,已经落在了季娆的房中。他显示蹑手蹑脚的走到季娆的床边,借着月光看了看季娆,才放心的点点头,朝着季娆的书桌走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时候,身后那双紧闭的双眼缓慢的睁开了。
季娆被子里的手放在了床边的匕首上,她看着那道黑影在她的书桌上翻找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拿,又转到衣柜里,仔细的翻找着柜子里的东西。
但隔了一会儿,那道黑影再次颇为失望的站直了身体。
季娆眼底的警觉更深了,动作也越发小心谨慎。
那道黑影翻找了半晌,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放镜子的桌上,这个桌子就在季娆的床边不到一米。
他没有迟疑的走了过来,季娆双眼一闭,这中途,呼吸声没有任何的改变。
等那个男人走到季娆身边之时,她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放在了被子的边缘,就在他转身背对着季娆的瞬间,季娆动了。
她一跃而起,一只手环住来人的腰部,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放在来人的颈部,没有任何废话的一划,来人只踌躇了一下,就再没有了动静。
呼。
杀了人,今日季娆却没能松一口气,来自腰部尖锐的触感,季娆保持这个姿势不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做久了,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变成那只螳螂。
季娆无奈的撇了撇嘴,好在身后这个人不想杀她,否则,她这会儿早已经死透了。
“阁下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你先把后面这个东西移开,要是手滑了可就不好了。”
她身后传来了一声闷笑。
那个锋利的东西慢慢从她的腰部移开。
“看样子,我的信誉度还是蛮高的。”季娆摸了摸鼻子,心里却已经明白,这个人实力在她之上,根本不怕她出尔反尔。
她没有转头去看身后的人,而是先将抱着的那具尸体,慢慢拖到了墙角,才转过身来。
来人的脸上带着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色面具,一双眼眸深邃至极,季娆一眼看过去,险些深深的陷入其中。
“阁下大晚上的,夜闯姑娘的闺房,有意思吗?”知道对方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季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罢了。”银面男的声音十分低沉,并不是刻意用的假声。
而银面男的言下之意也就是,他可没有刻意夜闯闺房的意思。
季娆自然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借口。
但她还是接着银面男的话说道,“既然是路过,那阁下该走了吧?”
“但没想到,看到了更有趣的东西。”银面男根本不在乎季娆说了什么,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直直看到季娆的心底。
季娆冷笑一声,“阁下想必在盛京里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大晚上的跑到女子的闺房里来说这些话,未免太过分了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牙尖嘴利?”银面男再次无视了季娆的话,自顾自的说起来。
季娆脸色一僵,对银面男几乎没招了。
对方根本不听她的话,打也打不赢,还能怎么样。
季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当做没听到银面男的话,他总不能在这里坐一晚上吧?
“他们要找的是什么?”银面男看着季娆坐着,他也不客气的坐到了季娆的床上,看的季娆捏紧了拳头。
前世今生,季娆都有着很严重的洁癖。
刚穿来的时候是没办法发作洁癖,但是现在,……季娆沉默了下来,她还是没有办法发作。
“不知道。”季娆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没有实力,就是这么的憋屈。
这是季娆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第一次,是在皇宫里。
心里想要变强的念头,也越来越明晰,她季娆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从来,都不是!
银面男也听出来季娆语气的改变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父母的死,也和这个东西脱不了关系。我听说,是一本残本,但到底是什么的残本,我不清楚。”
“你想要那本残本?很抱歉,我没有。”季娆冷冷的说道,况且,就算她有,她也会说没有。
既然是和季娆父母有关的东西,她一件都不会拿给别人。
银面男冷哼道,“我对残本没有兴趣。相反,我会为你拿到残本提供帮助。”
“条件呢,条件是什么?”季娆不会以为银面男真的会这么好心,游戏规则她懂,有来有往,才对。
“你学会残本之后,为我做东西。”银面男露在外面的半边嘴唇勾起,满意的看着季娆,
“我拒绝。”季娆斩钉截铁的说道,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残本而出卖自己。
银面男显然没有想到季娆会说出来这个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以为凭你外面的那些人,就能够保住你手上的残本?”
外面的人?
季娆心底浮上阵阵错愕,她一直以为,季娆从她父母去世之后,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难道,季娆手里还有势力,而她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银面男挑了挑眉,他没有想到,季娆方才什么凭借都没有,就敢拒绝他的提议。
银面男越发欣赏季娆这个人了,但是,这和他无关。
“是,我不知道。”
已经被看出来了,季娆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她的确不知道,并且,现在很好奇,银面男所说的,外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年,我替你保住残本,你为我做三年的事情。这期间,我不需要你抛头露面,只需要你把我要的东西做出来。”
面具男伸出手,比了一个三出来,季娆借着月光看到他的手,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但不像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那样细嫩。
或许,是个将军。
季娆在心底猜测到。
“你就怎么确定,我一定能够学会残本里面的东西?”季娆冷不丁的问出来这句话。
从刚才到现在,银面男好像都没有担心过,残本拿到手里了,她学不会这件事情。
似乎,她天生就该会?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季娆的思维越发的混乱,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季娆的身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季娆父母的去世,必定另有隐情。
“你要是不会,残本我自然会收走。”银面男说完,看着季娆,“三年,三年之后,我不会逼你留下来残本,也不会逼你留下来。”
“我同意了。但我事先声明,我不会听你的任何命令。”
三年的时间太久了,但季娆却不得不妥协,她能够看出来,银面男已经把她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在谈话了,但这个对等的关系是脆弱的,一旦她的回答踩到了银面男的底线,谈话就会破裂。
而连她手上唯一的筹码,都是银面男给的。
这笔买卖,她不谈,也得谈。
还不如让自己多一些利用价值,这样才能够更好的保住自己的命,并且,弄清事实的真相。
她觉得,如果她不弄清楚季娆父母去世的真相,她一定会后悔的。
银面男看着季娆,默不作声。
关于残本,关于季娆父母,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能说。这些,都是他手上的筹码,适当的时候抛出来,才能让这笔交易更长久。
他必须要对跟随他的兄弟负责。
“很好。那现在,请季姑娘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说完,银面男一把搂住了季娆的腰,借力从窗口弹了出去,明明是一副旖旎的画面,可两个当事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别的神色。
尤其是季娆,她的脸色简直如同寒冰一样。
虽然她真的很惊奇古代原来真的有轻功这一说,但她也真的很讨厌这种任人鱼肉,没法反抗的感觉!
只是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自己的事情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季府院墙外的这场小型的遭遇战上了。
季娆被银面男搂着腰,站在季府的屋顶上,看着季府外的刀光剑影。
“用刀剑的是你的人,用弓弩的是我的人,剩下的就是和那个被我杀了的人一起的,对吧?”
季娆无暇顾及还搂着她没放开的那只手,执行任务的时候,谁还会管你是男是女。
“不错,能看出来这点,你很不错。这群人,应该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银面男对季娆越发赞赏,语气里也多了提点。
这种长辈一般的语气,让季娆很不想买账,但她现在也只能询问面前这个人,她内心自我安慰了两句,开口道,“对面的人,是乔贵妃派来的?”
就在季娆以为银面男会给她一个回答的时候,她只听到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银面男没有半点戏谑的看着季娆。
季娆几乎都要相信这人说的是真的了,可她就是这么不经意的,看见了银面男眼底浅浅的笑意。
该死,这人明明就知道。
可是就算人家知道,又凭什么要告诉她呢。
季娆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淡淡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沉默了片刻。
场上的战局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夜探季府的人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剩下了几只小虾米,灰溜溜的溜走了。
剩下的两方队伍,在没有了敌人之后,相互拉开了一段距离,警惕的看着对方。
不明势力的,或许就是敌人。
季娆身边的银面男却没有出面的意思,他紧紧的搂着季娆,也没有让她出面的意思。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两方队伍里面都走出来一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见两方的队伍飞快的退了开去。
又过了一会儿。
一群黑衣人再次出现,飞快的将战场打扫干净之后,又再次离去。
季娆这一次,没有再开口问银面男,为什么不让她过去。她知道,从银面男嘴里,只怕得不到答案了。
银面男的话,她只信五分。
在把季娆送回房间后,银面男扔下一句,“过几日我会过来把东西给你的。”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季娆在镜子前安安静静的坐了会儿,才慢慢的回到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银面男从季娆的房里离开,出了季府,几个纵身,出现在了一座恢弘的府邸中。
刚走进书房,一个红衣男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坏笑的停在他身边,“刚刚我可都看到了,你搂着那姑娘的腰怎么都不放手,啧啧,本公子都不敢对姑娘这么孟浪。”
“凤岐,她和寻常姑娘不一样。她不在意。”银面男看着红衣男子,慢慢伸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赫然是和季娆有过两面之缘的百里文渊!
凤岐这才褪去了脸上的笑意,道,“你和寻常男子也不一样,但愿你刚才没有别的意思,阿渊,她不适合你。”
百里文渊脸色不变,坐了下来,拿起桌案上堆着的一封文案。
“今天只是一场戏而已。”百里文渊盯着那封文案,抬笔想要记录里面的东西。
凤岐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文案从百里文渊手里抽了出来,“阿渊,你拿反了。”
“凤岐,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不会带累到其他人的,你只需要,管好弓弩队里的人,别走漏了风声,让季娆知道,坏了我们的计划。”百里文渊提到季娆的时候,语气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凤岐沉默了半晌。
退远了几步,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阿渊,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眼看着凤岐走了,百里文渊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想到季娆背对着他,无奈的让他千万不要手滑的时候,想到他搂着季娆纤细柔软的腰肢时,想到他说不知道的时候。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笑意了。
只是……
百里文渊在纸张上面写下季娆的名字,然后,笔锋慢慢的将这个名字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