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娆避开飞溅的茶水，道，“我绝对不敢不听长辈的话。但若是二婶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下跪，为了郡主的封号，我不得不问清楚缘由。”

蒋氏气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她还想说什么，她身边的大丫环碧荷匆匆从后院跑进来，跪在地上，欲言又止道，“夫人，小姐醒了，只是……”

还不等碧荷说完，蒋氏神色一松，冷冷的恨了季娆一眼，打断碧荷的话，道，“季娆，跟我去看看你妹妹吧。”

季娆看着蒋氏脚步匆匆的朝着后院走去，朝着还跪着的碧荷笑了笑，也加快了步伐，这么好的一出戏，怎么能少了观众呢？

“你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季明月缩在床头，浑身发抖，脸上布满了恐惧和害怕。

霜降端着一盆水站在床边，错愕的望着季明月。

“不要，走，走开。你滚，滚开！”见霜降不走，季明月手胡乱的挥动，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朝着霜降扔去。

“啊！”

蒋氏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霜降捂着额头，脚边一个水盆还在地上打着转，而季明月手还在胡乱的挥动着，身体不断朝墙头瑟缩，裸露在外面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

“明月！”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季明月这般疯狂的样子，愤恨的转头，怨毒的盯着季娆，道，“你对明月做了什么！”

季娆动作不雅的一耸肩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对她做。要是不信，你自己问她咯。”

这种轻松的语气又是让蒋氏脸色一冷。

但她看着床上抱着膝盖，已经瑟缩在床头的季明月，三两步走过去，一脚将床前的霜降踹开，道，“没用的东西，滚开。”

说完，她才慢慢的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季明月的额头，温柔的安抚着她的情绪，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季明月眼底的疯狂和恐惧才慢慢褪去，她认出来了蒋氏，向蒋氏靠过去，嘴里喃喃道，“娘，娘，我好怕，好怕。”

“不怕啊，明月不怕，娘在这里。”蒋氏将季明月的头揽到怀里，不断抚摸着季明月的头。

等季明月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下来，蒋氏才开口问道，“明月，你告诉娘，是谁害你落水的？”

季明月身子徒然一抖，顺着蒋氏的目光看向门口，季娆对着季明月一笑，季明月自瞳孔深处起染上了深深的恐惧，她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季娆不是人，她是魔鬼，她是魔鬼！

季明月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当她看到季娆的时候，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她根本不敢再正视季娆。

“明月，明月你怎么了？”蒋氏着急的喊着季明月，“大夫呢，大夫都去哪儿了！”

季明月还是闭口不言。

倒是季娆看着蒋氏这个样子，十分好心的开口道，“二婶，六妹被烫伤了背，刚刚妹妹还没醒，我做主让一个大夫先去给她开个药，没想到两位大夫感情太好，另一个大夫也跟着去了。”

在场的下人都悄悄埋下头，颇有些忍俊不禁。

蒋氏被噎了个正着，咬牙说道，“碧莲，去把六小姐请过来。把两位大夫也一并请过来！”

季落音算个什么东西！

蒋氏咬牙切齿的想到，又心疼的看着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季明月，“明月不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还在隔壁让莲冬给她上药的季落音骤然听到碧莲的通传，只来得及穿上衣服，就被碧莲请到了季明月所在的客房里。

季落音跟在两名大夫后面，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内室里的蒋氏，正准备给蒋氏请安。

就听到蒋氏焦急的声音，“大夫，快来帮明月看看，她这是怎么了。从醒来之后就不停发抖。”

蒋氏根本没有看到走在大夫后面的季落音。

王张两名大夫对视了一眼后，张大夫走到了季明月身边，碧莲取出一块丝帕搭在季明月手腕上。

张大夫诊脉了片刻，道，“二小姐身子骨没什么大碍，至于二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兴许是得了恐水症的缘故。”

张大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捂着额头，跪坐在地上的霜降，已经她身边的一滩水渍。

她张了张嘴，重复了一遍大夫的话，“恐水症？”

蒋氏是听说过这个病症的，盛京里就有一家的小姐染上过恐水症，听说是落在水里救起来后就有了，凡是听到水声或者是看到水流，就会忍不住恐惧和发抖，而且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

蒋氏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娘，恐水症是什么？”季明月紧紧捏住蒋氏的衣服，眼瞳里怯生生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季明月没把她刚才的反应当成是一种病症，她只以为是落水之后下意识的反应，过几天就会好了。

蒋氏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舍得这么残忍的把事实告诉季明月，她隐晦的警告了一眼张大夫，嘴里安慰道，“明月不要担心，恐水症只是个小病，让大夫给你开两张药方，喝几天药就会好了。”

张大夫张着嘴，欲言又止，应和蒋氏的话道，“小姐不必担心。”

但恐水症只是个小病这样违心的话，还是被他烂在了肚子里。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受了太多的惊吓，平日里心思颇深的季明月，这会儿竟然没有半点的怀疑。

“明月你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母亲处理。”蒋氏抚摸着季明月的头，慢慢让季明月的身体放松下来，平躺在床上，她才起身，看着还跪在一旁捂着眼睛的霜降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了。”

霜降被手指挡住的那只眼里，透着深深的怨恨，听到蒋氏这句话，默默的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水盆。

刚熬好药回来的霜芷，手里正端着药，听到这句话，连忙把药罐放在一旁的桌上，走到季明月床前，和霜降对视一眼后，动作轻柔的帮季明月整理着被子。

“蒋氏见状，才满意的点点头，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季娆和季落音，眼里寒光一闪而过，她道，“剩下的人都出来吧，让你们小姐好好休息。娆儿，落音，你们两个跟我出来，霜降，收拾好了你也出来。霜芷，你照顾好明月。”

明月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伤害，偏偏和季明月在一起的季娆和季落音，都完好无暇的站在蒋氏面前。

叫她怎么能不气！

季明月这一次的设计没有跟蒋氏说过，蒋氏也只是听季明月奶娘提了一句，她想着总归是在府里，闹不出什么大事，不曾想，季娆没受伤，反倒是季明月自己出了事情！

蒋氏坐在大厅主位上，目光在季娆和季落音之间来回游移。

“娆儿，落音，你们两个，明月落水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都没派个人来我院子里通知一声！”蒋氏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想必是冷静下来了。

她不等季娆和季落音回答，随即痛心的看着两人说道，“明月落水，我心里固然难过。但让我更难过的是落音你，你原先跟在我身边也有九年了，可去了庵堂才不过三年，我教你的规矩你竟然都忘光了！落音，母亲罚你三个月月钱，禁足十天把该学的规矩都学好，你可有意见？”

其实季落音去庵堂之前，在季府里根本就像是个透明人一般。但此时听到蒋氏说完这番话，她却不得不弯腰行礼。

蒋氏脸色稍有缓和，看向季娆，“还有娆儿，我知道你心疼明月这个妹妹，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听说你折回去救明月，差点连命都没了，二婶心疼，但更要罚你，免得你下次不长记性。就罚你禁足三天，抄十篇女训。”

蒋氏不愧当了几十年的二夫人，就算是惩罚，也罚得让人心服口服，不禁罚了人，在外人看来，还会觉得她是慈母，一心只为家里的女儿侄女着想。

但实际上，她的这些举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季明月。

只有把落水时在的人都禁足了，才没有人会去季明月面前刺激到她。蒋氏需要三天的缓冲时间，来改善季明月的情况。

“落音，我听说你背后被茶水烫伤了，我等会儿让碧荷送瓶玉肌膏到你哪儿去。今天烫伤你那个丫环，我也已经让人杖毙了。你身边伺候的丫环不尽心，我也又给你挑了三个丫环，送到你院子里了，一等丫环，两个二等丫环。”

借着赐丫环的名义，将季落音的院子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看样子蒋氏对季落音已经不放心了。

但明面上，嫡母赐丫环对庶女而言，是莫大的宠爱。季落音心底暗恨，也只能开口将这三个丫环认下来。

事情到这一步，蒋氏终于起身道，“今日这件事情，不论事情经过到底怎么样，以后都不要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你们也都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

霜降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厅里，蒋氏也像是忘记了她一样。

“等明月醒了，我就让她回院子里去，这会儿我就先把碧荷，碧青留在这里，娆儿不会介意吧？”蒋氏到底还是不放心季娆，毕竟张大夫说恐水症的时候，在房里的人都听到了。

这才让两个贴身丫环留下来照顾。

季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她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