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每年二月初到五月底这段时间，都会有无数的赏花宴举办，这也是盛京中的小姐平日里的消遣。

宫里每年都会举办百花宴，今年恰好由东阳公主负责举办这场宴会，季娆还在孝期里的时候，东阳公主就已经在为百花宴做准备了。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不少小姐收到这份请柬了。

按理说，季娆也应该在前段时间收到这份请柬，毕竟她是在册的郡主，内务省会将她的出孝日期记录在案。

而东阳公主能够得到盛京中众多夫人的称赞和夸奖，绝对不会是粗心大意的人。

那唯一能够解释季娆昨日才收到请柬的理由——便是东阳公主刻意想要她难堪。但凡要参加宴会，每家小姐都会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来准备赴宴当日的衣服，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大多都是请绣娘定做，尤其忌讳在成衣铺里购买衣服。

不巧，季娆衣柜的里十几件衣服，都是在锦绣阁直接买的成衣。

清晨醒来，季娆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个问题。

“可是郡主，除了章姨娘昨日送来的那些成衣之外，就只有出孝时期的素服和淡色衣裳了，总不能穿着这些衣服去赴宴吧？”红笺盯着眼前这一排的成衣，犯了难，“要是奴婢昨日能够想起来这一茬就好了。”

红笺说这话的时候，又是担忧季娆又是自责，难得见她露出着急的神色。

但这也不能怪红笺，她原来的主人根本没有得到过百花宴的请柬，她一个小丫环，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了。

季娆倒比红笺要镇定得多。

她从衣柜里取出来一件浅蓝色暗彩云锦裙，云锦裙颜色由上至下颜色逐渐变深，暗彩流转，隐隐透着光华。摊开放在桌上，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再取了一件才带上了一丝笑意，侧身对着红笺说道，“会针线吗？”

红笺不解的看着季娆，但心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她点点头道，“会的。”

“那就好。你去取些针线来，再取一条和这件衣服配色相似的云锦缎，一条白色中带着蓝色的云锦缎来。记得带上制衣的裁剪工具。”季娆俯在衣服上，比划了半天后，才对着红笺说道。

红笺看着季娆的动作，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听到季娆吩咐后，连忙跑出了房间。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她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堆东西回到房里，将东西一放，拿着裁剪工具站到了季娆的身旁。

季娆也不废话，侧身把位置让给红笺，手指在云锦裙上左右比划着，嘴里说道，“这两处多余繁复的地方减掉，从蓝色云锦缎裁剪…大约这么宽的锦缎，要刚刚好能够绕我腰间一圈，然后另一条锦缎只需要三分之一宽，然后一样的长度……”

季娆指挥着红笺，不时递给她一些工具，必要的时候接过红笺手里的工具裁剪出一个整齐的长方形绸缎递过去。

慢慢的，这件衣服的雏形开始显现。

红笺已经是满头大汗，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懈怠。

而季娆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紧盯着红笺的动作。也因此，季娆根本没有发现，从头到尾，窗边都站着一个银面男子，手里捧着包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动作。

“对，就是这样，这条锦缎绕过肩部，不需要贴紧……”

随着最后一个步骤的完工，一件崭新的云锦裙出现两人眼前，在对细节做过轻微的修改之后，这条云锦裙看上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此时，银面男才自嘲的看了眼手中的包裹，转身离去。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衣服出了差错的缘故，季娆进入百花宴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闺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了。

她突兀的从园外走来，不少人转身看向了她。

敢在百花宴上来这么晚的人并不多见，再加上季娆是个生面孔，她一路往花园深处走着，也没有人主动走出来跟她说话。

季娆倒也不在意，她看似不经意的走着，实际上路过的每一个姑娘，她都将她们的穿着看在了眼里。

一段路走下来，和她衣柜里那十几件成衣相撞的竟然有不下三件。

在花园外围的姑娘大多数都是盛京六品以下小官的女儿，家中聘不起价格高昂的绣娘，只能在锦绣阁这样的成衣店里挑选衣服。

每次赴宴之前，这些姑娘都会聚在一起，相互间告知自己赴宴当天的衣物，避免在宴会上撞衫。

再往里走，季娆就再也看不见类似的成衣了。

而三两成群的少女里，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姑娘笑着和她点头示意，季娆也笑着跟对方回应，实际上，她对跟她打招呼的几个小姑娘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

但整个颐棠园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熟人，比如说，在看到她之后，第一时间把她拦住的嘉乐郡主。

“季娆？”郑嘉欣站在季娆面前，眼底暗含着轻蔑，道，“闹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你还敢来百花宴？”

当初郑嘉欣在雨中把季娆拦下来，想毁了她的名声，反倒被季娆弄得狼狈不堪，回到府里更是为此被祖母禁足了三天。

这会儿看到季娆，就像是看到了仇人一样。

“请柬是东阳公主发的，嘉乐郡主要是有什么不满，不如去问问东阳公主。”季娆冷笑了一声，这个郑嘉欣以前就帮着季明月欺负她，上次更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她可不会手软。

“你！”郑嘉欣怒瞪着季娆，她当然不敢真的去质问东阳公主为什么会给季娆下请柬，事实上，只要是京中官员的嫡女，都收到了百花宴的请柬。

郑嘉欣也不过是单纯的看不惯季娆，想要找个理由嘲讽季娆而已。

周围的少女也都注意到了郑嘉欣和季娆两个人，看到郑嘉欣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有和郑嘉欣交好的少女心道不妙，忙走过来，笑着打圆场道，“嘉乐，怎么你认识也不跟我们大家介绍下，这位是？”

郑嘉欣也知道好友是好意，要是在颐棠院里和季娆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但她心里实在气不过季娆，道，“她不就是最近被你们念叨了好久的衙门郡主，季家季娆咯。”

衙门郡主是这些小姐私下里给季娆取的绰号，这会儿被郑嘉欣不分场合的说出来，来圆场的少女脸色也有些难看。

但她还是笑着，跟季娆问了句好，做了个自我介绍后，飞快的带着郑嘉欣走到一旁去了。

季娆看着那少女走的时候，脸色也不见好转，路上还和郑嘉欣起了点摩擦。

周围的少女们相互交换着视线，觉得这位朝华郡主也没有传言里那么的不堪，很快便有人走到了季娆的身边，笑着示好道，“朝华郡主好，我是周尚书的长女，周晴。”

“我是章薇怡，章御史的次女。”

……

大多数的少女对待季娆的态度都十分友善。

这边基本都是三品官员家中的嫡女，从小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清楚很多朝廷上的利害关系，也很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道理。

况且，即便私下里也谈论过季娆被请到衙门这件事情，也不会和郑嘉欣一样傻到说出来。

而对于百里文靖，她们更是理智得多，不像是郑嘉欣和季明月，对百里文渊存在着爱慕的心思。

季娆也一一笑着和她们回礼，过了半晌，从远处走来一名身穿珊瑚红繁复宫装的女子，三千青丝绾成凌云髻，别着金海棠珠花步摇，端庄大气中又带着淡淡的朝气。

她抬手轻轻捋了捋发丝，正巧对上季娆的目光，隔得不远，季娆刚好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周晴靠在季娆耳边，小声提示她道，“这位就是东阳公主，跟在她身侧是东阳公主的表妹，乔慕妆”

东阳公主身边跟着一名身穿鹅黄色曳地长裙，头戴点翠发簪，耳边挂着翡翠玉坠，面容娇俏的女子。

她正侧头跟东阳公主说些什么，不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两人迎面朝季娆走来。

“东阳公主好。”周晴和章薇怡都屈膝对着东阳公主行礼道，季娆也随着她们行了一礼。

跟在东阳公主身边的乔慕妆也不避让，大大咧咧受了三人一礼之后，才开口道，“周姑娘，章姐姐好，章姐姐，这是你新买的丫环吗？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见了东阳姐姐也不说行大礼。”

一句话，让周晴和章薇怡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季娆倒是不介意的笑了笑，东阳公主瞥了季娆一眼，才轻轻拍了拍她身边的乔慕妆道，“笨丫头，都多大了还不懂事，这位想必就是朝华郡主了吧？慕妆年纪还小，不懂事，见你的穿着……才会这样说的。”

东阳公主虽说是在替乔慕妆解释，可看着季娆的目光也透着淡淡的不满，皇宫赴宴，却没有充分用心的准备，她完全有理由对季娆不满。

乔慕妆更是嘟着嘴，挽住东阳公主的手臂，撒娇道，“就是，表姐你看，明明就是她来赴宴也不用心，穿着锦绣阁的成衣就来了。我的丫头都是在锦绣阁买的衣服，我当然以为她是章姐姐的丫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