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季娆前脚离开季同德书房，后脚，就传出了季明月被禁足三个月的消息，并且，任何人不得去探视季明月。

而季同德，也破天荒的冷落了蒋氏，夜宿在三小姐季落语生母章姨娘的院子里。

已经失宠了多年的章姨娘再次复宠，甚至在季同德的允许之下，和蒋氏一同主持季府里的中馈。

第二天清晨，章姨娘就亲自到禾景院里，送来了十几套锦绣阁新出的春装，还请了绣娘过来，刻意为季娆测量身量。

章姨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季娆，嘴里不断说着奉承的话，“郡主天人之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素色的衣服显得出尘，这紫色红色的衣服，寻常人都压不住，郡主穿着，只能衬得郡主更美。”

要说这季府里的明白人，章姨娘算一个。不然又怎么能在蒋氏掌控的季府中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还平安活了这么久。

当年跟在季同德身边的妾侍少说也有五六个，可活到最后的，也就只剩下了章氏和云氏两人。

一个生了三姑娘季落语，一个生了六姑娘季落音。

云氏往日最爱和蒋氏争宠，可从来没能越过蒋氏半分。章氏不声不响在府里生活了几十年，一有机会就和蒋氏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绝不是只凭借一时的运气和容貌的。

她是真的看清了季府中如今的形势。

季娆是即将要出嫁的姑娘，出了孝期，满打满算也就还能在府里待上三个月。

她能够复宠，并且分到了一半的管家权，也是托了这位郡主的福。季同德想要捧季娆，章姨娘自然就会顺着季同德的心意而为。

“不是妾身乱说，郡主这般容貌，放眼整个盛京里也是少有人能够比拟的。咱们府里，能和郡主比一比的，也就只有原先的二小姐了。”章姨娘手上拿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裳，在季娆身上比着。

她心思细腻，给季娆送来的衣服既不会显得素淡也不会显得太过鲜艳，正是刚出孝的季娆能够穿的。

季娆笑了笑，没有说话。

章姨娘又说道，“刚开春，府里还没来得及做春装，妾身就做主先让人送了十几套锦绣阁刚出的春装来，郡主先穿着，等府里的绣娘做好了春装，妾身就让人送到禾景院来。”

季娆这才笑着道，“有劳章姨娘费心了。这些衣服，都很合我的心意。章姨娘初掌中馈，还能记得禾景院的事情，我不甚感激。”

就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嫡女出府赴宴，也很少会穿着在外面买的成衣，就算是锦绣阁里的衣服，也不适合穿出去赴宴，因为这样的衣服，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要是哪两位小姐穿了相同的衣裳赴宴，绝对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柄。

所以大多都是自己府里请了绣娘来做，花样都是独特的，才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

“郡主喜欢就好。这些都是妾身分内的事情，原本早就该让人来替郡主量身了，现在只能委屈郡主穿锦绣阁里的成衣，已经让妾身很是愧疚了。”章姨娘这话就是在季娆面前，给蒋氏上眼药了。

早该来替季娆量身，早的时候，她章姨娘可还没有能主持中馈啊。

季娆似笑非笑的看着章姨娘，道，“有什么好愧疚的，姨娘可是今天才开始主持中馈，就到禾景院来了，姨娘对我的好，我可都看在眼里呀。”

章姨娘脸色微嗮，道，“郡主谬赞了。”

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小小的试探，让章姨娘明白，季娆不是她能够用来当枪使的。章姨娘到底失宠了多年，消息比寻常府里的人要闭塞许多，她只知道季明月被禁足是季娆的手笔，但具体的情况，她还不得而知。

这会儿在季娆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她才正视起季娆来。

不过在章姨娘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斗到蒋氏，稳住如今的地位。因而，在发现季娆不能被她利用的之后，再寒暄了几句后，她就告辞离去了。

季娆看着章姨娘远去的身影，笑了笑。

章姨娘一定还会回来找她的。

因为蒋氏现在在季同德心里的地位，还不是章姨娘一个人能够搬倒的。蒋氏除了她自己，背后还站着一个蒋家呢。

季娆站在窗前，轻轻敲打着窗沿。

看着暮秋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跑进了院子里，好像遇见了什么好事情似的，脸上神采飞扬。

“郡主，东阳公主下了请柬，邀约郡主到宫中赏花！”

红笺侍立在季娆身后，听着暮秋语气中带着的欢快，暗自摇了摇头。

她跟在郡主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郡主的脾气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至少，郡主可不是那种喜爱赏花宴的人。

果然，季娆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暮秋，道，“我知道了，请柬放儿，你先下去吧。”

暮秋脸上的喜色就一僵，不甘心的把请柬放到桌上，嫉妒的看着还站在房里的红笺。

她磨磨蹭蹭的不愿意退下去。

季娆见状，瞥了她一眼道，“还有事？”

暮秋忙快步走到季娆身边，丝毫不觉得尴尬，她笑着开口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郡主求个恩典，明日的赏花宴，能不能带奴婢一起去？奴婢就是想见识见识。”

按理说，暮秋和莲冬同时升为季娆身边的一等丫环，应该越发亲密才是，可这段日子莲冬对暮秋一如既往，暮秋却经常撇开莲冬到季娆面前来刷存在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季娆看着暮秋道。

她自然不会在皇宫这种需要步步为营的地方带着暮秋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红笺明白，暮秋却不明白。

得了季娆这句话，她便欢喜的下去了。

红笺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郡主这样说，暮秋只怕是误会了，要是明日她闹起来……”

季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可从来没有承诺过暮秋什么。

红笺见季娆不说话，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半晌，才听季娆开口道，“暮秋性格浮躁，急功近利。皇宫是个需要步步为营的地方，我不带她去，才是对她的好。”

要是真让暮秋跟着季娆进宫，只怕两个人都要躺尸在皇宫里了。

说着，季娆话锋一转，道，“你和莲冬的关系怎么样？”

莲冬是跟暮秋一起升上来的，莲冬不怎么在季娆面前出现，但莲冬和暮秋都住在红笺的隔壁，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

“莲冬和暮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莲冬比暮秋要稳重和成熟，因而奴婢和她的关系还算不错。”红笺回答道。

季娆点点头，“那明日，就你和她随我进宫吧。”

去宫里赴公主的赏花宴，季娆也没法只带着红笺一人，必须还要再带一个丫环才合适。

红绸太小也太特殊，暮秋又不堪大用，季娆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莲冬。

东阳公主是乔贵妃的女儿，也是百里文靖的亲妹妹，自从季娆被赐婚给百里文靖之后，她就扬言要找季娆的麻烦，更是公然在众人面前说季娆根本配不上她哥哥。

就差冲到季家来当面羞辱季娆的。

但偏偏东阳公主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更是乔贵妃捧在手心上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当众说了这样的话，当今圣上连责骂也不曾责骂过她。

百里文靖拿这位公主无可奈何。

现在季娆刚一出孝，她就派人送来请柬，摆明了是要当众羞辱季娆。

季娆翻开桌上的请柬。

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位东阳公主对季娆的不屑和蔑视。

但偏偏让人找不出一丝错漏来，这份请柬，绝对没有任何地方和礼法不合。

事实上这位东阳公主可并没有因为皇上和乔贵妃的宠爱而变得嚣张跋扈，惹人厌烦，恰恰相反，除了在季娆这件事情上她表现得霸道和蛮横了些，其他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知书达理。

季娆轻轻敲打着这张请柬，半晌，才慢慢把它放回桌上，面色少见的透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位公主，不仅在身份地位上碾压她，就连性格也找不出什么错漏来。

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有趣的对手了。

季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东阳公主了，不知道这位公主，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东阳的赏花宴定在第二天的辰时（七点到九点），季娆这两天折腾下来也累了，难得和古人同步了一次作息，日落之后就让人吹了蜡烛睡了。

百里文渊来的时候，正是季娆睡眠最深的时候，她细微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原本是来找季娆谈论事情，可看到季娆睡了，他竟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慢慢走近了床边。

睡梦中的季娆显得格外安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因为闭着眼睛，更是少了几分凌冽，多了些许的柔和。

只是整张脸上都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倦意。

鬼使神差的，百里文渊坐了下来。

季娆的睡姿很老实，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偶尔一个翻身，就让坐在她旁边的百里文渊心漏跳了一拍。

过了许久，百里文渊才起身离开，只是离开的时候，眼里的目光复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