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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华章(2)
作者:一诺若渴 时间:2018-05-23 15:33 字数:15461 字

十一女王的丈夫

  肉球带我七转八回,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宽敞的地方。这里跟别处果然不同,除了大以外,也有了更多的修饰。肉球得意的小声的对我嘀咕:“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富丽堂皇的让你大吃一惊,比起外面来,还是我们这里好吧。”

  我忍不住瘪嘴,言不由心:“这里果然金碧辉煌,世间难得一见,真是个好地方。”我一边说一边借由室内基本不起作用的油灯,打量。

  这里是他们所谓的王宫,在我前面隐约站了十来个男子,看样子都不是这里的人,我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女王陛下选丈夫全找外面的人进来?”

  他说道:“公子你不知道,前两天,我们抓到一个男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几位女王都看中了他。抢来抢去,几乎打了起来,这下没办法了,才又在外面找了几个来,一人一个,免得他们姐妹不高兴。”

  我心中狐疑,难道那个男子就是楚宣?我问:“什么男子竟有这些魅力,他长得什么模样?”

  肉球刚想说话,而此时挂在顶穹的帷幔被另外几个小矮人拉起,显露出北面靠石壁的十一张木椅来。十一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女性矮人,鱼贯而入。肉球连忙肃穆的闭上了嘴。

  原来她们就是这个矮人族里最后十一位女性了,她们被尊为女王,享有随心意挑选配偶的权利。我数了数我身边的男子,正好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干瘦的老樵夫被搀扶着倒在一处躺椅之上。这十个人里面并没有我日夜思寐的那个人。

  肉球说我是最后一个,刚好凑够数目,那就应该有十一个人才对。难道那个未曾出现的第十一个人,就是楚宣。他已经被眼前这十一个女王给吃干抹净了,所以没能出现在这里?

  我甩了甩头,丢弃掉脑海中那些奇怪诡异的画面,认真观察目前的局面。端坐在木椅之上的女王们,正在四下打量着我们,犹如菜市场挑选白菜的大妈们。可是不管怎么挑选,她们的眼光总是会停留在那个老樵夫身上打转。

  不会吧,难道他们看上的并为之哄抢的人不是楚宣,而是眼前这位高龄,病残,瘦弱的老樵夫。这样的结局也太令我跌破眼镜了吧,直唬的我汗毛倒竖,诡异莫名。

  尽管有了我们这十个后来者,女王们仍然还是最喜爱那位老樵夫,争得不可开交。我扶额,上前恭敬的对他们行礼:“小生韩取有一句话想向几位貌美聪慧的女王陛下将。”

  女王们好奇的再一次打量了我一番,不客气的对我表示出嗤之以鼻的神态:“看样子,你是这些人中,最丑的一个,怕自己选不上吗?想要对我们说什么?”

  我暴汗,诺诺说道:“是的,小生也知道自己貌丑,不敢心存奢望,得到陛下们的垂爱。只是眼下,几位陛下都看上了这位先生,难以定夺。小生不忍看到女王陛下为难,想为几位女王陛下解决这个烦恼。”

  “哦,你说,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才好。”

  我假装蹙眉,说道:“这事是挺难办的,几位陛下一样的美貌,一样的情深,辜负了谁,都让大家伤心。的确不容易决定,不如几位陛下抽签,谁拿到第一就谁先选,这样一切听凭天意,不管谁得了先生,都是老天的旨意,就都不用再为难了。”

  女王们一致说好,十分赞同。她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抽签,这边七八个矮人抬了一个彩色网兜进来,网兜里有一个男人,正好凑够十一人之数。

  矮人们将网兜往地上一丢,那人便连同彩网落在了地上,矮人们对着女王一躬身,说道:“女王,这人好生彪悍,中毒之后还杀了我们好几个人,若是女王看不上他,就让我们杀了他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那个男子被掷在地上,忍不住冷哼一声,散乱的头发披盖在脸上,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穿一身浅黄色纱衣,肩背处绣有五彩玲珑,袍角是一副游龙戏凤的图案。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和我心中的那个人的身形一模一样。

  我前面的那些男子,显然都吃过彩网的苦头,知道其中利害,并不敢上前去搀扶。我独自一人慢慢靠近他,一步一个心跳,一步一个艰难,心中隐隐一痛,各种滋味杂呈。我拿手帮他捋开彩网,他狼狈的望向我,我朝着他盈盈一笑,眼泪便忍不住滴落了下来。他中毒很深,现在连抬头都很困难,只是满眼疑惑的看着我。

  我趁机给他喂了一颗四季花叶的药丸,帮他化解彩网中的软骨之毒。并伏在他的耳边说道:“兄台不要逞强,既来之则安之,谋定而后动,不可再鲁莽生事。”

  而此时,女王们选夫婿,选得也都差不多了,最后只有女王中的老五和老九,男子中剩下来的也就只是我和楚宣而已。

  我看了看两位女王,又看看了自己和楚宣,想起抬楚宣进来的小矮人的话,心中不免替很有可能落选的楚宣捏了一把汗。

  老九先选,她果然选了我。而那个老五,看着楚宣怎么也不肯点头。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楚宣竟然有被嫌弃的一天,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嫌弃他的理由不是他杀了人,太过凶悍而是长得太丑,没有一丝纤弱,让人去怜爱。

  这个特殊族群的特殊审美,我管不着,但是我一定不能让楚宣落选。

  我硬着头皮对老五进言:“女王陛下,您要不还是先将就着把他娶了吧。要不,你看你的姐妹们都可以入洞房,就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不好。而且,这男人嘛,要这么好看做什么,能生孩子就行了。”我看老五面色转晴,继续对她附耳说道:“你看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是力气大啊,这洞房之事,有他那身力气还怕生不出娃来吗?”

  老五脸上一红,略微一点头,就算是答应了。我额头一阵轻汉,双颊也是一片绯红,没想到情急之下,自己还能说出那些使人脸红心跳的句子来。

  十二洞房

  成功把楚宣推销出去,他非但不感激我,还恶狠狠的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刮了一般。“就知道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我对他呢喃了一句,然后同样恶狠狠的瞪了回去。谁叫他现在龙游浅滩吧,虎落平阳了呢,现在不欺负他一下,出去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婚礼很简单,一应物品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铺排开来,我们十一对新人一起拜了天地。除了楚宣是被绑着,我们几个都是自己半推半就的完成了这个婚礼,最后被送进了洞房。

  洞房之内,我主动的和老九喝了合卺酒,急慌慌的帮她宽衣解带,轻松的抱了她扑进鸳鸯帐。床铺一阵吱呀乱响之后,我拍拍手,衣冠整齐的走出了房门。呼喊出在暗中的墨玉,让他去找湘柳报平安,顺便准备接应我和楚宣。

  来到老五的房间,楚宣将老五捆成了粽子,厌恶的丢到了桌子底下。我倚在门口,说:“兄台怎么这样不解风情,对待新妇也不知道怜香惜玉,难怪他们都不愿意嫁给你。”

  楚宣斜眉微挑:“好像你也是被别人挑剩下的吧,要是你喜欢这温柔乡,你自己留下便是,寡•••••我就先走了。”

  我拦住抬腿就走的楚宣,道:“我帮兄台解了毒,兄台就想撇下我自己偷溜,不太好吧。”

  楚宣邪魅的冲我一笑:“想走,就好好跟紧我,我看你也就耍耍嘴皮子的能耐。没本事自己走出去,才来拉上我的。”

  我不置可否,乐颠颠的跟在他的身后。这里沟壑纵横,分叉繁复,楚宣一味瞎闯,并不得要领,我也不想去提醒他,只管拉住他的手,紧跟在他的身后就好。多年以后,我还能这样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能够离他这么近,我都不得不感谢上苍对我的厚爱。

  黑黢黢的山洞,勉强靠我的亮珠照明,能看见的范围很小,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没话找话,问楚宣:“兄台怎么会被他们捉住的,看样子,兄台也是富贵人家子弟,不必爬山涉水,闯这个什么大峡谷吧。”

  黑暗中看不到楚宣的表情,沉闷半天,他才说道:“听说这里风景不错,和几个朋友野游,不想走散了,我独自掉入一个陷阱后昏迷过去,最后醒来已经在这个该死的黑洞里了。”

  我哦了一声,楚宣问我:“那你呢?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我灵机一动,说道:“听说这里有一片火湖,可以自己燃烧,很是神奇。我便从家里偷跑了出来想去看一看,没想到,火湖没看到自己却不小心掉进了陷阱。然后,就跟你遇到的差不多。”

  楚宣语调中,满含得意之色:“火湖我也听说了,不过,只怕你是再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们出去就可以去看呀,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楚宣说道:“听说楚王陛下在浊泽打仗,围城一个多月都还攻不下来。所以找人来抽干了这里的火湖,准备对浊泽用火攻。”

  浊泽、静水、太枝三座城池是晋国最坚实的壁垒,浊泽在西,太枝在南,静水在中,三城互为犄角,可攻可防。一条浊曲江如衣带环绕,护卫着三城。晋国以水军闻名,游弋在江水中的百来条大小战船就是这场战争最傲人的胜算。

  我试着问楚宣:“难道楚王准备将火油倾入浊曲江,一举灭掉晋国水师?”

  楚宣狂笑:“灭水师?然后再去打那个城墙坚固的浊泽?何苦呢?”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脱口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火烧浊泽城吗?”

  楚宣脚步突然一顿,继而缓缓说道:“楚王想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我自知情急说错了话,忙掩饰道:“兄台千万不要在意,我也是一时口误,想来楚王定不会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来,浊泽城里除了守军,还有二十多万的老百姓啊。”

  “可那些老百姓不是我大楚的老百姓。”

  我知道楚宣说得出做得到,他不会平白无故这样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浊泽就有塌天之祸。我的一双儿女还有水墨云,该怎么办,我无法想象一片火海汪洋的浊泽城。心里着急,我不由的丢开了楚宣的手。沿路寻找着旧时留下的标记,顺着来时的路找了过去。

  一十三火湖之水

  出了洞口,久违的阳光变得格外刺眼,我闭目缓了一缓。张开眼睛时,看到了守在洞口的徐峥和湘柳,还有一把已经横在我脖项之间的利剑。

  楚宣唇角漾起我熟悉的媚笑,问道:“你究竟是谁?明明认识寡人却装作不识,明明知道出路却一直不说,一听说寡人要火烧浊泽你就原形毕露。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惊不慌,道:“小人韩取,世代在腾龙镇经商,六年前,小人在腾龙镇见过当时的宣王,如今的陛下你。只是小人离得远,看不真切,而且又时隔多年所以不敢贸然相认。至于说小人认得路就真是冤枉小人了,我只是看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亮点。像是什么标记,心中疑惑,便跟着小亮点走,没想到还真是出来的路,如此而已。”

  楚宣用食指,轻佻的勾了我的下颚,媚眼如丝:“好一个对答如流。你的嘴皮子功夫,早在黑洞,寡人就已经领教过了。你猜,寡人信还是不信?”

  我咽下一口憋在胸口的气,懦懦的回答了两个字:“不信。”

  楚宣心情大好,狂笑着回了我两个字:“聪明。”

  徐峥在楚宣的示意下不得不将我和湘柳绑了,墨玉这么久没见楚宣,倒是显出格外亲近之意,逗得楚宣十分开怀。对于墨玉的没有气节,我也是没有半点脾气。

  楚宣高兴之余,将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大红的龙袍上金丝银线,飞龙走凤,宽大的长袖一摆,上千人的轮车上装满了火油,向着黑洞倾倒。

  楚宣在黑洞受到了那些轻曼侮辱,必不会善罢甘休,可是那些人其实一点都不坏,罪不至灭族吧。我怯怯的靠向楚宣:“陛下可是想在火烧浊泽之前,拿这些洞穴矮人祭旗?”

  楚宣饶有兴味的看着我:“你想求情?”

  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言辞恳切的祈求:“陛下盛德,这些洞穴矮人,的确可恨的很,得罪了陛下。可那都是无心之过,他们并不知道您是楚王。何况,他们一族只剩下十一个女人,她们和本族的男子都已经无法繁衍后代了,灭族也是早晚的事,陛下又何苦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

  “让他们自生自灭是天道,是老天要灭了他们,和寡人无关。他们对寡人的不敬,必须受到寡人的惩罚才算。”

  对于楚宣的蛮横不讲道理,我又不是没领教过,实在不该对他抱什么希望。我只能最后求他:“难道看在我救了陛下一次的份上,陛下也不可以放过他们一回吗?”

  “寡人看你好像特别在意浊泽,寡人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选择是让寡人放过这些矮人还是浊泽。”

  我深知楚宣秉性,就算我开口,他也不会放过浊泽,他这样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黑洞。楚宣一张满布笑意的脸上立马显出一阵青红,忿忿的撤去了火攻的命令,眼神古怪的看着我。

  被楚宣关在自己的马车里,滋味还真是不好受。我在心里不停的嘀咕着“火烧浊泽”试想着各种方案。湘柳不明所以的望着我,只是替我着急。楚宣抽干了整个火湖,别说一座浊泽城,就算烧掉整个浊曲江也是绰绰有余,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墨玉这次久别重逢,特别黏腻楚宣,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死活。这没气节的神鸟,怎么看,都像是倒戈的叛徒。哎,此时我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它,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去浊泽。即便真的无力阻止楚宣火攻,至少我要让水墨云和我的一双儿女安全。

  晚间,徐峥瞅了空闲来看我。他恭敬的对我行了君臣大礼:“王后娘娘,您受委屈了。”

  我摇头,扶起他:“徐统领不必如此,我早说过,嫣然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大楚现在只有一个王后,那就是艺雅。”

  “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是在徐峥心中只有一位王后,那就是您,不管您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您都是我大楚的王后。陛下从六年前醒来就彻底忘记了您,和您有关的人和事,他都不记得了。但是,陛下常常会对我说,总觉得心口缺了什么东西,不管后宫新晋多少夫人、美人,不管攻打下多少国家多少城池,心里的那份空洞怎么,都填不满。眼下陛下的毒也解了,娘娘也回来了,为什么您不告诉陛下一切,回到陛下身边呢?”

  “徐峥,我不是没想过要回来,只是我不想告诉他以往的事,若他因为不记得的记忆,我们说给他听,他也不见得会接受,就算他接受了,把我留在他身边,那么我跟他后宫中的那些美人夫人又有什么不同?而且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还得请你帮忙才可以。”

  “娘娘请说。”

  “我和楚宣有一对双胞胎,从小被寄养在水墨云身边,眼下正在浊泽。”

  徐峥大惊失色,欣喜若狂,喃喃道:“陛下有孩子了,而且还是儿女双全。”

  我微笑点头“所以,我必须赶在楚宣放火屠城之前去救他们。”

  徐峥只是略微思索,就点了头:“娘娘放心,我就是拼死也要保娘娘安然离去。”

  我不同意,他这样以死相拼的念头,道“楚宣最恨别人背叛,你公然放走我们,楚宣必然不会饶你性命。你只要把驻防的布局说给我听听,我自己会想办法逃出去的。你最多就是防备失误,楚宣怎么样也不可能为这个要了你的命,只是委屈徐统领要被连累受罚了。”

  徐峥二话不说就把驻防图,画给了我。跟楚宣玩逃跑,我可是经验丰富,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我要是栽了,只怕我的小命不保。为了万全,这才不得不找了徐峥。

  一十四暗夜羽箭

  湘柳身手还算不错,人不知鬼不觉的偷了一匹上好的战马。我也割掉了连接车厢的绳子,跳上了骊骁,趁着月黑风高,趁着他们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们悄悄的离开了大队营帐。

  马蹄都被包裹了白布,思索着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为什么心里这么不安稳呢。就逃跑而言,我好像就从来没有成功的逃出楚宣手心一次。

  跑出去不过一百多米,后面就是一片喧嚣,火光耀眼。担心什么,来什么,回头一望,那个人完整以暇的端坐于柳絮之上,持箭挽弓,箭尖直指我的后背。

  我暗自心惊,楚宣善于工器,对自己这柄随身长弓更是花费心力。精炼的陨铁上镶满了华丽的宝石,张弦满弓能射中五百米以外的敌人。他若是诚心想要我的命,此刻,我是在劫难逃。

  骊骁也感知到危险,奋蹄狂奔。对不起楚宣,我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对你解释。我的儿女需要我,浊泽一城的百姓需要我。只是我求你,别让我死在你的箭下,别让我死在这里。

  夜幕旷野,四周穷目所及,没有一物可以遮挡。心中惊惶,勉力凝聚灵力唤起浓雾。只是离开神塚之后,我的灵力大都用来压制恨别离,仓皇之中,聚起的雾霭仍不足以遮挡楚宣挽弓的视线。

  箭离弦,挟风呼啸,向我飞驰。我无措的回望,如果这是我最后一眼,我希望,看见的人是他。

  我看见了楚宣,也看到了替我挡箭,倒在血泊中的徐峥。我驻足,悲愤而泣,到最后我仍旧是连累了他。湘柳催促我疾驰,我却挪不开步子,湘柳不得已在骊骁的马臀之上轻轻扎了一刀。

  骊骁掘蹄,飞奔向前方,我仍是频频回头,看缓缓倒下的徐峥。但愿他还能保住一命,但愿楚宣不要负了徐峥一片忠心。

  夜行一整夜,于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时,我和湘柳终于赶到了浊泽城下。由于战事紧张,浊泽、静水、太枝三城已经封城,军民没有守城大将军或者三军统帅手令,不可进出。

  这次没有墨玉,连个给水墨云送信的人都没有。使了不少银两,费了许多口舌,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水墨云。水墨云如今以天朝公子的身份,任联军军师,统领晋国、齐国、蒙国三国水师。

  初见我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然后便恢复了他惯常的神色,淡淡的微笑,温和的对我说道:“你来了。”如同常常见面的老友,云淡风轻。

  岁月没有在水墨云身上留下些什么痕迹,凡俗的杂务也没能让这位云上子沾染上人间烟火。我看着依然出尘绝世的翩翩公子,温润的如同一块美玉。轻轻的答:“恩,我来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他知道我想说的,我也会懂他心意。

  多年不见,相逢之际,千言万语,不过是一席笑语,两杯香茗。此生能结识天下第一士,云上子水墨云,何其有幸,能和他一起并肩护持身后几十万军民,何其有幸。

  十五浊泽会战1

  此次大会战,明里是楚国和晋国之战,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晋国是唯一一个横跨长江、浊曲江的大国,是遏制楚国西征、北上最重要的关隘。如果楚宣攻破晋国,那么天朝其他诸侯国便赤裸在楚宣的金枪之下,毫无天险可拒,从此不再有屏障能挡得住楚国的马蹄,天下于楚国而言就是囊中取物,予取予求。

  各诸侯国在水墨云的游说下汇聚在晋国,高举尊王抗楚的大旗,纷纷派出精兵强将赶往晋国支援。这百来年各国打打杀杀,分分合合,从没有像如今这么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过。

  各国联军不下百万,军容强大,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摆出一副欲和楚国生死对决的架势。几番商讨,达成协议。

  任命晋国老将军龙德为三军元帅,魏国太子魏恒子,韩国世子韩康子,尹国三王子尹襄子为副元帅,统领各路诸侯。

  秦国大将上清任浊泽守城将军,晋国大将田午任太枝守城将军,恒国女将瓯花任静水守城将军。此外晋国齐国蒙国三国水师由军师水墨云调度。

  联军各路总共上百名战将,俱是此时天下名宿,久经沙场的老将。而楚国百年来大小战役不断,战争经验丰富,兵多将广,武器精良,国力强盛。尤其对齐一战,仅一战便收纳了齐国半壁江山,昔日和楚国并立的大国,现在却犹如一位摇摇欲坠的暮暮老者,元气大伤,再难争雄于天下。

  此后楚宣数次征伐,无一败绩,五年之内灭诸侯国六十七家。他暴戾无道,任性妄为,不顾民生,一味奢靡,随心随性征伐天下,然而却所向披靡。

  在楚国国内,他实行国民制,只要被认可成为楚民,那么你就享有了永不纳税的权利,国家设置衣局,粮局,只要是楚民立下军功,就可以凭借军功分的粮食和衣物。楚宣重武轻文,为楚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力军事和繁荣,为贵族们带来了大量肥沃的土地和奴隶以及无穷尽的财富。楚宣施行强楚而灭天下之策,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这如画的江山,多娇的天下,万民在他眼里只是蝼蚁。

  楚宣征服一城便虐杀一城,行军到哪里就抢劫到哪里。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天地同泣。然而楚军,在他刻意纵容出来的虎狼之气,却是战场上锐不可当的利剑。

  攻城略地,他击鼓示警,若是在楚宣击鼓一个时辰以后,敌人不来降。他便会发起进攻,所有被攻陷的城池一律屠城。被俘虏的兵士一概为奴,为他修筑宫室。但凡听过他三击鼓而不降的城池,那么即便投降,也无一例外,俱被他杀戮殆尽。

  楚宣在战场上是最勇猛、凶残的将军,在王位上是让人敬怕的王,而他在我眼里,却只是一个美丽而痴心的情郎,是我孩子们的父亲。

  水墨云深知这次会战的危险,在我到达浊泽之际,才刚送走了星月和初月,以致在阴差阳错中错失了我和孩子的相聚。

  知道孩子们安好,我总算放下一颗多日来忐忑难安的心。如今浊泽城大难当头,我也无法置身事外。我爱楚宣,他的杀孽就是我的杀孽。他可以任性杀戮,但我却不能漠视他去背负如此多无辜的生命。

  我会和水墨云一起对抗楚军,一起保护身后这一城无辜的百姓。把这做为一份送给楚宣特别的礼物,很难想象他是会哭还是会笑。

  十六浊泽会战2

  浊泽城地理位置极为特殊,不仅路陆四通八达,水路同样也是贯通江河的枢纽。浊曲江东连长江,西接大海,站在浊泽城的城墙之上,鸟瞰这一片被称为“浊曲之海”的“几”字型江面。眼前一片辽阔,江面壮阔的好似没有边界,如同置身海滨。

  就因为浊曲江在这里形成的大大的几字,犹如天然港湾,晋国便巧借天然,在这里修筑城池,建立水师,称霸于天下。

  楚宣统领六十万楚国精骑,斜对着这片海域,呈蝶翼型摆出。左翼由擅长水战的羌国降将五斗、岁破、死苻三兄弟统领,正对海湾列队扎营。右翼由楚宣心腹大将军白胜领兵,由陆路围困浊泽。楚宣带领中军,一水相隔遥望三城。

  晋国这次有各诸侯国百万雄狮助阵,又有晋国军民众志成城,还有浊泽、静水、太枝三座坚固的城池和八万称雄称霸的水师,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而楚宣虽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六十万铁骑精兵,但这样的人数也只是晋国的一半。楚宣远道而来,没有地利。挑衅强敌,不具天时。名义上为借道朝贺天朝喜得太子,借口拙劣牵强,师出无名,不得人心。

  表面上看,楚晋双方实力悬殊巨大,楚宣难有胜算。然而各诸侯国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楚军。楚宣六年间征伐强取六十七国,期间不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列子。楚宣诡诈而善谋,凶残而英勇,常有奇思淫巧,攻敌不备。

  初初交战之时,龙德老将军趁楚宣刚到,人困马乏,也曾令文武兼修的副元帅魏恒子领兵去战。没想到楚宣用焰火冲天的火海壕沟,使得魏恒子前进不得,双方并未交战便退下阵来。而在魏恒子的大队人马准备收队回城之际,楚宣又放出一千多头火牛冲杀,魏恒子人马损失过半,而楚军竟无一人损伤。

  此战之后,联军中再无一人敢叫嚣请战,而楚宣却天天使一队精骑兵在阵前叫骂激战,显出急于求战之态。而据我所知,楚宣这些日子都不在中军,而是领着大队人马跑去了大峡谷开采火油。就连白胜也不在营地,而是在周围小城中劫掠物资去了。只有五斗、岁破、死苻三兄弟,常常搞点小突袭,偷偷摸摸潜水毁去几艘战船。

  然而晋国联军这边却不知实情,以为楚军远道而来,战事拖得越久,军需后备各种给及便会越是困难,想以一个“托”字不战而胜。没成想楚军军营那时只是一些老弱残兵和空置的营帐而已。

  楚宣好好一出空城计,唱的元帅龙德悔不当初,错失良机。如今听闻我说起楚宣的火攻三城之计,也是吓得一身冷汗:“所谓水火无情,这样大规模的火烧之策,防无可防,该如何是好?”

  水墨云说道:“如今还请元帅使人多挖地窖,让百姓军民在楚军火攻之时躲避为上。另外,未免人心惶恐,此事还需保密。”

  龙德老将军道:“一切听凭公子安排,我这就命令下去,挖出防火地窖。只怕消息走漏,楚军会提前攻击,不会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应对。”

  我怅然道:“明天夜里会有东南风,夜黑无月,正是火烧三城的良机。想来,楚军定会在明天夜里发起火攻。而我担心楚宣既然已经知道火攻之策不再机密,恐怕他会另有伎俩。”

  水墨云安慰的轻拍我肩膀:“我知道,你把楚宣的攻城计划告诉我们,你有多为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再难为自己,水墨云替浊泽三城百姓谢谢你。”

  一路走来,我从没去想过楚宣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让我痛心,也并未顾忌和楚宣为敌,我有多么难过。然而水墨云的一句知道,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滴落。

  可是楚宣,我心中的担忧和苦涩,你是否都能懂,我爱你的这种方式,你是否都能接受。与天下为敌,你能走多久?你能走多远?

  豪气冲天如霸王项羽,逃不过自刎以谢天下。横扫六国暴戾帝王如秦始皇,也不过十数载江山。古外今来多少英雄霸主都没有好下场,我的忧心,你会不会明白。

  十七浊泽会战3

  水墨云这些年一直在各大诸侯国收徒授道,名下弟子早已过万,然真正的入室弟子也就十三人而已。但是随着浊泽大战在即,水墨云已经将一众弟子分遣回家,就是初月、星月和楚城也被他送到仙岳血咒门。

  眼下跟在水墨云身边的,除了当年一直跟随他的几名仆从和童子之外,就只有唯一的一名弟子——晋文华。

  晋文华十五岁上下,是水墨云的首徒,也是晋国二王子的长子,晋王的孙子。水墨云忙着应对今晚的火战,不能分身,晋文华便陪着我四处查看。

  “韩公子是韩国人吗?”

  我摇头,打趣他:“文华公子怎么这样问,难道姓韩就得是韩国人吗?就像晋文华公子就是晋国人一样?”

  晋文华翻身悬座在城墙之上,有些纨绔子弟的傲慢:“那倒不是,只不过韩公子如此博学多才,我怎么会一点都没听说过韩公子大名呢。心里好奇,于是才有这样一问。”

  “文华公子抬举了,在下不才,本来就是平庸之极的人,公子没听说过我也很正常。”

  晋文华不以为然:“我师父人称云上子,不仅是说他的外貌品行如同翩然在云端的仙人,更是说他的才智学问堪称天下第一。连师傅对你交口称赞,敬重有加,公子又怎么会是平庸之人呢?而且,我看公子倒是眼熟的很,貌似跟楚国仙逝的王后嫣然圣女有七八分相似,不仅是五官相似,就是神韵也很相同。”

  我用灵力改变了自己的音容,就连水墨云初见我时也没能立即认出我来,怎么这样一个跟我毫不相识的晋国公子会认出我?我说:“文华公子说笑了,在下明明是个男儿,怎好跟楚国先王后相比。”

  晋文华颇有意味的看着我,笑而不答。我看此子有些非同寻常,但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尴尬笑笑,扯开话题:“文华公子,你看这浊曲江,水位线好像又涨了。前几天上游大部分地区都曾下过暴雨,估计着今晚会有洪峰到达浊泽城。”

  我沉思一会,喃喃道:“都说最好的防守是攻击,对付今晚的火攻,没有什么比今晚的洪峰更好。若对岸没有民众,那么对楚军用水攻,倒是最好的办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晋文华却听到了心里去。我这一时晃神的时间,再转过身来,竟然没有了晋文华的身影。抬眼看着湘柳,说他在听到水攻楚军之际就跑去了元帅府。

  我心中大鄂,此计之祸不亚于楚宣的火攻。若是炸堤,楚军身后的十几个村庄小城都会受连累,发生洪涝之灾。

  我心知不好,急忙去寻水墨云。以他之才,水淹楚军的法子肯定不会想不到,可是水墨云的性子,仁厚德茂,定不会愿意牺牲那么多百姓去换取胜利,所以才没有说出来。却不想被我无心指出,如今想要反悔,只怕那些联军不会依从。

  当我看到水墨云时,已经来不及了。水墨云和晋文华连同盟军几位正副元帅都在聚义厅,看他们的神色也明白,那个水攻之策在他们心中激起的巨浪和欢欣。我气恼的看着晋文华,再看着一脸阴晴迟疑的水墨云,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龙德激动的走向我:“韩取公子果然如同云上子所说,是隐世高人啊,用水攻对付楚军的火攻,是再好没有。”

  我张了张嘴,勉强说道:“此计虽好,但是恐怕会累及无辜,元帅还应三思。”

  “眼下已经是火烧眉毛了,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嘛,世上哪有双全两顾之法。”龙德一边叹息,一边组织敢死队前去炸毁堤岸。

  我默默无语,觉得胸口憋闷,撇下所有人,独自出了聚义厅。用暗语通知了三叶,让她去求楚海,通知尽量多的民众赶紧撤离。

  十八浊泽会战4

  浊曲江两岸信奉浊泽水神双女娘娘,三叶听了我的嘱托散播了大量的传言,假托双女水神之名,道破今晚洪峰借道,诸人速速回避,以作警示。

  楚宣自然能敏锐的扑捉到其中奥秘,一边输送兵力抢先过河,一边转移兵营。浊泽城内也在加紧挖掘藏身地窖。

  晋楚两军,鏖战在即,双方备战如火如荼。而压抑多日的积雨云也停滞在了浊泽城上空,闷热的天气使得人喘不过气来。

  楚宣赶在大雨之前,终于抢得先机,率先发起进攻。攻城器,投掷器,强弩,弯弓,投掷长矛,楚宣的前锋部队全是重型装备。随着东南风起,从浊泽城对面的芝子山巅飘过来大批的天灯,顺风而来。

  好在我们事先准备了弓箭手,城墙之上,一阵箭羽急过一阵箭羽,铺天盖地,纷纷将带有火油的天灯射落于浊泽城外。

  粘黏了无数火油的城墙,在火箭的猛烈进攻中,整个高十几米宽有进三米的城墙被烧的通红。

  我和水墨云站在墙头,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热浪铺面,满载了火油的动物膀胱被投掷器不厌其烦的疯狂抛掷到宽厚结实的城墙之上。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雨和洪峰,我心底一阵发凉,对水墨云说道:“原来楚宣火攻的对象根本不是浊泽城,而是这难以攻破的城墙。”

  站在一边的龙德不以为然:“韩取公子多虑了,浊泽的城墙是所有城墙里最为坚固的,即便他楚军用火油烧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被烧坏。”

  我摇头:“若是单单用火,可能是不会有问题,怕就怕接踵而来的大雨和洪峰。被烧的炙热的城墙碰上冰冷的大雨,一热一冷,最容易出现龟裂,如果此时再有一股洪峰冲击,只怕浊泽城将不复存在。”

  水墨云大呼:“城内百姓为防楚军火攻,还全都躲在地窖中,如果城墙真的被洪峰冲垮,只怕将会全无生还。请元帅下令提前炸毁堤坝,以减少洪峰对城墙的冲击。”

  龙德冷酷的拒绝:“我等素来仰慕公子高义,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不忍心看百姓受难。然而水攻楚军,是我方唯一的胜算,时机不到,绝对不能炸开堤坝。就算我浊泽一城尽毁,也要他六十万楚军陪葬。”

  龙德求胜心切,已经抱了和楚军同归于尽的决心。我不得不告诉他:“龙德将军见谅,水攻楚军之术,杀戮过重,我已经找人散布了谣言,让沿岸居民退避。想来楚军不会全无防范,就算再用水攻,收效也不会像元帅所想。”

  龙德大怒,剑指向我:“你这个楚国的奸细,反复的小人,泄露军情,罪该万死。”

  我冷笑而恳言:“请元帅息怒,诸国混战这么多年,左右受苦的不过是百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就算晋国败失了一城,晋楚还可择日再战。而百姓之命,丢了可就再也不能捡的回来了,在下在乎的不过是无辜百姓的生死,请元帅体谅。”

  歼灭楚军无望,龙德盛怒而去,赶在洪峰之前炸毁了堤坝,留得浊泽城苟延残喘。而倾盆大雨过后的浊泽城,也如预料一般,出现了许多龟裂细纹。躲开了洪峰,却怎样都躲不开楚军的猛攻。浊泽的城墙以牢固闻名天下,如今也成了风雨中飘摇的树,随时都有可能倾塌。

  浊泽城眼看不保,龙德决定弃城回防静水、太枝。身强体壮的百姓也多随着大军后撤,水墨云邀我同行。我对他说:“公子高洁,却身逢乱世,浊流中艰苦求天下安,此心此德,令嫣然敬仰。然而嫣然不过一个小女人,心中并无大志,唯一的心愿不过是陪伴心中那个人白头到老。”

  我对水墨云浅笑:“我要留在浊泽,我要回到楚宣身边。他虽然任性狂妄,桀骜不驯,但却不该是一个暴戾嗜杀之人。我不敢说要去阻止什么,我只是想回去给他幸福和快乐。我相信,真正幸福的人是不会喜欢征战,喜欢杀戮的。”

  水墨云仍是波澜不惊,飘然若仙的样子,对我劝说道:“他已经不记得你了,留在浊泽,你有什么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叫我如何放心,如何对你一双儿女交代。”

  我宽慰他道:“公子放心,他不是别人,是楚宣。即便他不记得我,也不至于会杀了我。我或许还有办法,能让留在浊泽的老幼妇孺免于被屠杀。”

  水墨云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决定,满怀担忧的看着我,道:“你一向执拗,我便也不再强求,只愿你平安,万事顺遂。星月和初月有我在,一定保他们安全无虞。”

  我点头,并不多说,只是一句“保重”

  十九

  楚军第一批进入浊泽城的是三兄弟中的五斗,高头大马器宇轩昂,具有羌人明显特征。五斗身后是先前队,军队五人一横十人一列,整个队伍规整肃穆军纪严明,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匪气。

  待楚军三万人的先前部队在城池中央列队完毕,五斗一声令下“散”,整个部队立时分散开来。五人一组,五十人一队,分别奔赴浊泽城各屋各巷。收罗食物、衣物、金属器皿、钱财、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每一样都分门别类的聚集在一起,一切进行有条不紊,所有步骤井然有序。

  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想笑,我见过烧杀抢掠的,但是没有见过这样规矩,有条不紊的抢劫打杀,楚宣治军的确有些意思。远征最大的难题是补给,抢掠不仁,可却是最省成本的补给方式。

  等先前部队将整个浊泽城一寸一寸搜刮干净,楚宣领着亲卫营一身胜利者的傲娇之气在军士们的欢呼声中进入城池。

  楚宣骑着一匹枣红色宝马,穿银白铠甲。铠甲上用青铜和黄金在铠甲上镶嵌出龙、虎、豹等祥瑞之兽,头盔之上用各色珠宝镶嵌了一只五彩凤凰。

  一身戎装的楚宣,看上去妖魅而不失英气,威武并且高贵。这就是我爱的男人,他的好他的坏都是我的,想到这里,我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行进在楚宣身后的是他惯常使用的轿撵和与他形影不离的近卫营。队伍中,我没有看到徐峥也没有看到姚青和梦儿,任何熟悉的人甚至连柳絮我都没看到。这让我觉得奇怪,也感到不安。

  在一城的老弱妇孺中,我和几个年轻男子显得格外突兀。楚宣打马经过,看了我一眼,却又没有真正将我看入眼底。他对身边的近卫耳语后,近卫传达了楚宣的命令:“令杂役兵出列,准备今晚进行入队训练。”

  我身边的人群骚动起来,几个略知道楚军军规的,此时免不得小声哭泣。虽然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跟随龙德老将军离开浊泽。留在这里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难逃一死的,但真正面对,又有几个人会毫无畏惧呢。

  那几个知道“入队训练”的人,小声的跟其他人说起:“入队仪式就是杀人,没杀过人的新兵进入部队就是干的杂役的活。这些新兵经过训练想要上战场,那就必须杀够二十个人头。像我们这样的俘虏就是活靶子。”

  一个壮汉莽声道:“说什么入队训练,就是要屠城呗,他们楚军又没少干这种事情,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死也要跟我老娘死在一块。”

  旁边不远一个老妇高喊:“我的儿,都是做娘的害了你。娘老了,跑不动了,连累你白白丢了性命。”说着竟大声的嚎啕起来。

  壮汉听见老娘的哭声就要奔过去,却被一干兵士死死拦住。

  我们被分拣归纳整齐的俘虏队伍眼看就是哭喊一片,乱作一团。五斗扬鞭,当场对着几领头的个人猛抽上几鞭,喧嚣的队伍这才重新归于安静。

  我负手而站不卑不吭,五斗看不过一个俘虏有如此倨傲神色,举起手中的鞭子,抽打过来。湘柳冷眼看着他,一手夺过鞭子,一手将我护在身后。

  五斗怪叫:“好大的胆子,敢抢爷爷的鞭子,你找死。”

  湘柳也不想让,将拿在手中的鞭子绕上了几圈,手上用劲,拉扯得五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五斗不能在不下面前丢了脸面,发狠的举起双拳攻了过来。湘柳躲让闪避,也不还手,将五斗戏耍在人群中,惹得五斗恼羞成怒。

  就在五斗快要被湘柳擒住之时,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声音攻了过来,将五斗和湘柳分到两边。我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右翼将军白胜。心中窃喜,一抱拳自我介绍道:“草民韩取见过百胜将军。”

  我换了音容,白胜自然不认得我。他仔细打量了我一圈,道:“你就是韩取?”

  我诧异:“将军认识在下?”

  “先生浊泽一战已经扬名于天下,白胜略知一二,只是不明白先生为何在此?”

  我托出身上一方印鉴和一卷写有“双女借道,万民退避”的丝帕,对白胜说道:“在下想见陛下一面,劳烦将军转达王上。”

  白胜看了看手中的丝帕,又看了看我,道:“我会替先生转达。”

  我抱拳一偮:“将军请,草民在此静候。”

  二十军需供应商

  白胜离开不多一会,楚宣派人过来接我,湘柳未能与我同行。

  昔日的元帅府,现如今已经是楚宣的住处。院落宽敞却并不奢华,陈设简单而且大都实用。

  楚宣显然是刚刚沐浴完,房中置了一炉熏香,烟雾缥缈。他也不在乎仪态,半敞着上衣,依靠在一张美人靠上。头发半湿,随意的披散在胸口。好一副春色撩人,魅惑勾引的姿态。

  心中一阵刺痛,偷偷吞下一颗克制情蛊的药丸。规矩的站在房中,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楚宣直直的看着我,在指尖玩耍着那一方锦帕,我斜着眼偷偷看他,心中不无忐忑。

  楚宣伸了一个懒腰,问我:“你看够了吗?”

  我心里嘀咕,“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面上却恭敬的回答:“草民不敢。”

  楚宣将手中的锦帕掷到我的面前,怒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一面对晋军献出水攻之策,一面派人散布双女借道的荒唐谣言。一面讨好着晋军,一面又想拿着这个帕子来我这里邀功么?”

  “草民不敢。”

  楚宣唇边扬起一抹讥讽,道:“不管你求得是什么,只怕你都不能得偿所愿。如果不是你进言赶在洪峰之前炸堤,怎么会让我楚军失去了全歼晋军的机会,还让我楚军在这一场战役中损失了八万多人。这些绝不是你这张锦帕可以抵消的了的。”

  微微叹气:“草民并不想推卸责任,虽然草民无心献水攻之策。不过,此计与在下的确难脱关系。如果楚王陛下要怪责,韩取可一力承担。”

  我徐徐跪下,道:“草民在此次恳求面见陛下,只希望陛下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这一城老弱。”

  “情分?”楚宣冷傲的说:“背叛寡人,私自逃去晋国的草民,凭什么跟寡人讲情分?”

  “好吧,草民不配和陛下讲情分,那草民和陛下讲一桩买卖吧。”

  楚宣拿出我的印鉴,直直的盯着我,嘀咕:“腾龙商社”

  我将心中的设想,对楚宣一一说道:“楚军每到一处便四方劫掠,虽然也可得一些军需,但毕竟有限。大多的军需还是需要来自楚国后方,而这些年陛下四处征讨,战线越拉越长,运送各种物资就是更加困难。而我腾龙商社,这几年在各地都建立有分号,只要楚王陛下信得过。我腾龙商社可以和王朝共同发行一种票据,实行异地存取钱财和物资的策略,我腾龙商社赚得一些微末的保管汇兑的费用即可。而楚军,行军到哪里就可以找当地的腾龙商社提要物资。我敢保证楚军的后备军需无虞。”

  楚宣眼神中飘过一抹亮色,说:“寡人大军的军需可不是小数目,你腾龙商社一个小小的商贾,凭什么保证能供应的上。”

  “陛下放心,草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陛下若是不放心,草民可以立生死状,用身家性命作保。只是不知道,楚王陛下觉得这笔买卖是否可以做的。”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事关重大,寡人需要再想一想。不过,若是你能办成此事。你的所求,寡人便准了。”

  我大喜,叩谢隆恩。

  楚宣媚眼看我,缓缓说道:“不过你这样善于逃跑,寡人不太放心。”

  说完莞尔一笑,对身边的近身侍女吩咐道:“给韩取公子上手镣、脚镣。”

  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呼:“手镣?脚镣?陛下何意?”

  “你替腾龙商社揽下了大楚军需这样的重任,若是不能留在寡人身边,你叫寡人如何安心。在这件事情办妥之前,还请韩公子不要耍花样,束手就擒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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