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行九人走进一条小巷之时,石砌的墙壁上隐隐传来了微微震动。
“铛”
在九人身后突然追来的几十名日军官兵当中,一位军服徽饰明显和同阶军官不太一样的日军军官率先举起手中的伯莱塔标定射击,引导身后数十名日军官兵向目标集火攒射。当发现追兵已至的时候,八个男人同时抽出腰里的手枪,借着小巷的掩护朝着后面就开火,一片弹雨飞过,追在最前的三个日军被当场放倒,而前排剩下日军一个跪姿齐射,组里瞬时就倒下了两个弟兄。一霎间,两注迸溅的热血,染红了身旁老旧的墙壁。
很快,日军队列后方的轻机枪射手找好位置架起机枪猛烈扫射,一群金色的飞蝗砸得小巷里砂石丛腾,在机枪弹壳叮啷的落地声中,组里的弟兄应声而倒。无奈之下,全组弟兄只得在曲曲弯弯的巷子中边打边撤,连连甩开追兵里那个被过小射界与己方密集人群所限制的轻机枪射手,虽然组里的弟兄边走边放翻了好多日军追兵,可八个人也是倒了一路。直到最后,银鼠亲眼看见全组仅剩的老八,也在腰腹上重重的挨了一枪。
“老八!”
“走,快走!”
“我背你走,弟兄一起走!”
“去你妈的!别管我,快走!你想让你兄弟白死吗!”
老八一脚踹在银鼠背上,拼尽全力的怒吼道:“快走,大哥,走啊!走啊!”
红着眼的银鼠看着追上来的日军,咬着牙扭头就走,走着走着就听见了老八最后的诀别。
“哈哈哈,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咱还他妈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大哥,弟兄们,来生再会!”
一片密集的枪声过后,不远处的小巷彻底静了下去,而这时的银鼠早已是泪流满面,旁边的雪狐趁着此时的火力间歇,一把往皮箱里塞进了两颗拔去保险销的手雷,箱子里的电台文件被轰的一声给炸得碎片乱飞。当雪狐确定了这些重要秘密已全部销毁之后,转头对银鼠说道。
“银鼠,你体力比我好,你先走,记得回去向戴老板报告,除你之外其余人全部战死的消息!”
说罢,雪狐弹出枪柄里被打空的弹夹,抽出一梭插在外套内层的满弹夹磕嚓一声装弹上膛,举起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直身对着后面铛铛连开几枪。
“只要我们男人还没死绝,你们女人永远是受保护的人。”
银鼠红着眼睛,把一个二十发的加长弹夹填进弹仓,一拨连射钮,靠着德国毛瑟C96手枪的连发火力暂时压制住了小巷里的日军步枪兵。可就在两人边退边打中,从侧面巷子里包抄过来的日军机枪射手抱着轻机枪一个短点射过来,一枪就把银鼠的左肩前后贯穿。
“啊,呲!”
银鼠中弹的左臂当场就抬不起来了,哪怕是在被机枪覆盖扫射的情况下,银鼠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抓住日军机枪手向雪狐那边点射的空档抬头就是两枪,接着对面传来了铛的一声,轻机枪射手脆薄的钢盔立时被一发九毫米鲁格手枪弹给凿了个血窟窿。然而在银鼠抬头射击时,一发步枪子弹擦过银鼠暴露出掩蔽的右肋,带飞了一大块鲜血迸溅的皮肉碎片。
“我……去他……妈的!”
银鼠双目赤红,硬是用嘴咬着弹夹配合右手继续上弹,射击抵抗。
“银鼠”
“别管我!看好侧面!”
原想去搀扶银鼠的雪狐,在伤者的大吼中咬咬嘴唇,反身重回自己的位置举枪抵抗。在交替掩护的二人即将跑回面前那个有国军军统特工接应的小镇时,银鼠满面狰狞的看着身后那些追兵,扭头顶了上去。
“银鼠,回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雪狐焦急的看着银鼠,呼唤着银鼠赶快回来,可听见呼唤的银鼠则是猛地一站,背对着雪狐说了一句。
“鬼子还在,我的任务没有终止!”
说完,两行热泪从这位汉子血红的眼眸中,纷然淌出。
“我要去找我的弟兄们了。”
愣在原地的雪狐脸上闪出了一丝泪光,而银鼠却是惨然一笑,反身与追兵奋力搏杀,在雪狐最后回望的一眼里,只看见银鼠拉燃了手榴弹,合身冲进了小巷的日军队列。片刻之后,一声巨响,一片血尘。
后来,雪狐为这八位全组战死的特工立起了一块墓碑,以寄托那浓浓不化的哀思。只不过这是一块无字的墓碑,上面没有一个名字。
因为他们是隐于黑暗的特工,除了代号,他们没有名字能够留下。
当日军屡次发现华军对己方空袭重庆的行动早有准备而心生警觉,在将此情况上报军部之后,日本特高科大批特工携带电波侦讯仪器暗中潜伏搜索,并由配合此次搜索行动的日本陆军航空队在短时间内频繁出击,轰炸重庆。
数日之后,日军机场周围所有的国军活雷达全部遭到特高科特工带队袭击,所有军统监视哨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在这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军统局核心成员18000人,在编成员27000人,以及大批无计的外围成员,全部战死。当抗战胜利的时候,全军统殉国总人数已然超过100000人。
他们不是罪犯,更不是恶魔,他们是英雄!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时代里,他们为家国流尽了最后一滴热血。
“队长,队长!鬼子的飞机不对路,我们打不过噗……
一袭云白色的光影骤然闪掠而过,在他所过之处,一架被大口径航空重机枪弹打穿了机舱的黄莺,载着血溅舱壁的国军飞行员,旋转着落下了天空。
方才,一支国军战机机群得到大批日机来犯的消息后,全体升空前往拦截,直至在半路上的这片云层里,惨遭伏击。
当背对太阳的云白色流线倏忽冲出云层,从高空大角度俯冲直下时,落入下方的国军机群根本来不及躲避,他们太快了,以至当场有几架国军战机连任何战术动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成片成片的弹幕瞬间击落。
甫一交手,国军战机机群就惊异的发现,自己座下那些性能低劣的E—15、E—16,根本不是这些首次遇见的云白色战机的对手!
老式双翼战机黄莺,划着小半径急转试图甩开这些尾巴,可没想到对手仅仅只是一个侧转,一扣射击钮,双翼战机就在弹幕中拖着浓烟,坠下天空。
老式单翼战机燕子,转着大半径旋绕兜击侧面,希望能以这种曾经屡试不爽的战术来寻得绕击日机的杀戮机会,可是这些白色死神速度快到可怕!他们只是用了相同的动作,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大半径旋绕,眨眼间追上单翼战机。随后,一声爆响,单翼战机无可逆转的接受了自己终将到来的悲惨结局。
还有国军战机在混战中对着太阳急速爬升,以期甩开盘旋身后的白色战机,然而阵阵陌生的引擎鸣啸紧追不舍,仅仅只是在下一秒,一串机枪重弹就从背后贯穿了整架战机机身。随即,中弹起火的国军战机剧烈翻转,呼啸着摔向大地。
一架暴怒的国军战机硬生生的直线前冲,扣着射击钮朝着面前的白色战机拼死开火,可面对面的那架云白色战机毫无畏惧的迎头冲上,在对冲向前时骤然甩出了一个侧滚扫射,当场就击碎了对向战机的敞开式机窗。这架整个机舱都被轰然打烂的国军战机,飘散着残破不堪的溅血碎光,凄然落下天穹……
1940年9月13日,重庆璧山空战,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残存的空军精锐在这最后一战里,全军尽落。
最后的飞鹰,正是在这场空战里流尽了鲜血。一战下来,国军四个战斗机群34架战斗机全数伤毁,13架飞鹰被击落,11架飞鹰被重创报废,仅剩的10架飞鹰却由于伤势过重,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升空续战。
因此一战大伤元气的中华空军,以至在此次空战之后,能再次升空作战的战机仅剩个位数,而那些造成了国军空军极大死伤的日军云白色战机——噩梦零战,全队无伤。
当空战爆发在璧山上空时,附近的老百姓早都准备好了手中的各式工具,等着空战结束后小发一笔洋财。这还不是因为在空战即将开战之际,所有战机都会甩掉碍事的副油箱轻装厮杀,但那些落到地上被摔得变了形的合金油箱也确实值钱,捡到一个卖了之后,换个几斤猪肉,打上一壶浊酒,好好打打牙祭改善生活,也算是给清苦的时日平添一抹温暖的亮色。就算手气不好捡不到油箱,来人还可以用铲子把油箱下面那块湿了的泥土剜入桶中,将这些泥土背回去倒进水里漂它的汽油,这些净得跟水一样航空燃油在晚上拿来点灯那是又明亮又干净,极受民众青睐。
结果,仰望天空的老百姓原本一致认为应是战机众多的国军大胜,可看着青天白日徽一架接一架的落了下来,所有人全都楞愣的站在那,连手中的桶铲何时落地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中华空军这次遭大难了。
一仗下去,能回来的国军战机机身上无不是弹痕累累,当参战的飞行员看着自己的弟兄被击落在眼前时,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落下了灰暗的苍空。在空战结束后,所有生还的飞行员都是对着自己弟兄长眠的南山空军坟大哭不止,跪到地上不住的痛喊:“飞机差别太大,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璧山一战,气数尽失的中华空军彻底被零式战机打出了天空。自此,中华的天空上再无拦阻,日本战机尽可随心所欲的轰炸扫射,荡平一切。
日后初次遭遇零式战机的美英空军,也是遭到了和国军英烈一样的悲惨境遇,每在美国陆军航空队的战机机群起飞之后,地勤军官就把他们全部列为战损。因为人们都知道,在日军零式战斗机面前,他们将有去无回。
趁着所有的国军军统监视哨一朝覆没,大批的日军新锐战机从几个机场同时起飞汇合,36架陆攻机在30架战斗机的掩护下空袭重庆。而那些隐秘的角落里,一哨未少的日军秘密侦查哨在侦知并传达了国军空军来袭的消息后,日军机群狡诈的兵分两路,部分机腹下加挂轻型炸弹的战斗机继续掩护那三十六架陆攻机前往轰炸重庆,剩下整支装作返航的零战机群故意露出破绽,就是引着让你来打!结果国军空军上了套,最后能战的主力机群在此一役彻底覆没。
那些载满炸弹的陆攻机犹入无人之境,全力加速冲至重庆,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轰炸!
这时的重庆城里,长孙家早在前段时间就全族返回到重庆居住,在长孙家到达重庆后不久,接到命令的蒋毅和军里选拔受训的军官们开出营地,一起参加军委会在陪都进行的将军特训。也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在特训抽不出时间,所以蒋毅在心里盘算着再等个差不多把十天就能找到机会,去重庆城里见见长孙雪。而今天和军里弟兄早早起来参与特训的蒋毅,此时正和兄弟部队一起参训的军官们集结在城外的远郊荒地,平静的等待着高强度的训练开始。
当站在野地里的蒋毅看见一大群日军战机飞过头顶,附近所有拼死抵抗的国军防空炮位全部被日军战斗机炸成了一片火海后,蒋毅心里猛地一坠,发疯般的惨呼着往重庆城里跑。
等蒋毅跑到城内时,重庆城早已是残垣满布了。
火光冲天的城内,数不清的重型烧夷弹将一切变得漆黑焦灼,被炸断的电线摔下了仍在通电的电线杆,落到地面的金属残骸上跳跃着向四周喷溅出耀眼的金蓝色火花。而那一柱柱被释放出钢铁牢笼的血色火焰,如同洪流般冲过街道,从这座残楼冲到另一座残楼,从这堵高墙跃到另一堵高墙,熊熊没涌,势不可挡。
在这片燃烧的天火中,玻璃,金属,机械,全部融化成水,所有逃避不及的人,无分男女老幼全部烧化成碳。而当有人踩在一处仍未燃尽的灰烬上,或许残烬里面就有一堆被烧成了焦炭的人体残骸,碎肢断骨。
在公园的水景边,为了躲避熊熊烈焰的人群惊惶失措的跳入水中,结果熔焰忽至,环围四周,连水面都在燃烧的高温中翻滚沸腾。当空袭结束后,小塘边,喷泉里,水池旁,已成浓褐的水中飘满了煮熟的人体……
还有许多重型高爆弹咆哮着雷鸣般的吼叫,带着死亡的呐喊从天而降,那些巨块的碎石和大段的断木在他们轰响的怒啸中有如暴风般横扫四周,所有的人体躯干在暴风中全部被粉碎成大大小小的肉块。在一股股冲天的血雾里,血腥的肉块伴着纷飞的弹片,沉沉落入了满地的沙石尘埃,木屑土泥。
突然,两发重型高爆弹直直地落入了长孙家的公馆,最先落下的那发就炸在了公馆左侧,落点周围的大树围墙犹如纸片般四散飘飞。而在随后一发的尾翼上,旋转着死亡螺旋的延时引信凌空砸穿了公馆的房顶后,直接引爆在落脚的公馆厅堂里,整座公馆在巨响中瞬间被平。须臾间,原本华丽高大的长孙公馆,如今仅剩下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碎瓦残砖。
在这场灾难般的突袭中,绝大部分民众还没来得及躲避,载满炸弹的三十六架陆攻机就到了。
有如雨点般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的炸弹掀起了一声声隆隆的巨响,飞溅的火焰混杂着横飞的泥土,凌空挥舞着必杀的弹片,将许多逃避不及的人炸死于自己的家里。在日军所有掷光了炸弹的陆攻机返航后,整个重庆城就像是座燃烧的地狱一样,火光未烬的废墟里到处都是尸体。当悲痛万分的蒋毅跑回城内,跑在满是废墟的街道上,许多时候都是踩着踩着脚下忽然一软,历经过无数次死亡的蒋毅知道,那下面一定有一具被炸得残破不堪的尸体,血染残墟。
不顾一切的疯跑中,蒋毅终于跑到了长孙家的公馆,可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仍在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就在被整个炸塌的大门遗迹前,许多长孙家幸存的故友世交,全部跪在废墟上,痛哭失声。
随后,蒋毅从一位大哭的老者嘴里,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长孙家阖族罹难,全族上下无一生还。
不知过了多久,即将虚脱的宁虎他们才竭力赶到了蒋毅身边,刚才自己的兄弟就像疯了一样的飞跑,无论自己跑多快都追不上。但眼下的蒋毅却像是得了魔怔一样,疯狂的徒手挖掘废墟,此刻蒋毅的双手上所有指甲已经全部消失,被泥灰厚厚覆满双手连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被吓住了的宁虎他们赶紧把蒋毅从废墟上拉开,可就在拉的时候,众人听见蒋毅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挣扎着跃上废墟,伸着双手试图再挖走一块碎石。不过弟兄们也知道,现在的蒋毅已经陷入了疯痴状态,他感觉不到疼痛,而且也认不出别人,不过更令弟兄们心底发凉的是,蒋毅那手都露出指骨了还在废墟上挖!要不是宁虎他们人多,恐怕这下真是连拉都没得拉。
被人群包裹的蒋毅,哪怕明知道长孙家已经全族尽没,但他还是想做着徒劳的努力,继续扒拉废墟,因为有一个声音在蒋毅心里长长的呐喊;快挖呀!蒋毅!挖呀!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找到活的啊……
后来,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坡上,整整摆下了数十具棺木。正当逝者即将下葬的时候,几日里不吃不喝的蒋毅被弟兄们搀着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片长孙家阖族长眠的地方。
蒋毅颤颤巍巍的走到一排棺木前,突然在一具棺木旁猛进一步,摔倒在地。旁边的宁虎等人见状赶紧扶起蒋毅,因为弟兄们都知道,蒋毅摔倒的那里,正是令他魂牵梦萦的长孙雪,永世长眠的地方。
为了怕蒋毅伤心,弟兄们都是含泪在棺盖完全合上之前,扶着蒋毅,看了长孙雪最后一眼。
扶于棺木旁的蒋毅,颤抖着解开了手上缠覆的绷带,用满是伤口皲裂的掌心,轻轻拂过长孙雪苍白的面庞,拂过那任凭青丝掩过的双眸,整个人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看着看着,蒋毅扑通一声对着棺木跪下了,双手死死扣住棺木不放,无神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棺内,一动不动。
弟兄们看着蒋毅不哭不言的跪在棺木前都是暗暗的抹着眼泪,宁虎他们无声的走了过来,拉着蒋毅痛声喊道。
“让嫂子安心上路吧,长官!”
“弟媳啊,我这个当大哥的就盼着喝你俩的喜酒,可现在,兄弟啊,撒手吧,让我弟媳好好歇歇吧!”
“大侄子,大侄子,让她静静的睡一觉吧,别打扰她了,她累了啊,大侄子!”
悲痛万分的弟兄们硬是上来掰开了蒋毅钢钳般的大手,合上了棺盖。可蒋毅还是跪在那,呆呆的看着长孙雪的棺木被放入墓冢,看着顶上的弟兄挥着铲子,一铲一铲的往里面填着土,强忍着悲痛的宁虎他们看的心里扭着;自己的兄弟被伤的,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跪在坟前的将军怎么也没能想到,一面之下,竟成永诀!
看着那静静沉睡的人儿,却不知她为何,不言不语。
蒋毅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浸满血迹的薄纸,这是在长孙雪在辞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封小笺,只是那小笺上,鲜红的血迹早已凝固变色。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每当回想起这方小笺上被血浸透的词句,心里就有如刀绞般痛苦,而在这一刻的永恒,蒋毅仿佛看透了红尘一梦,穿过了千年风霜,看见长孙雪重回面前,朝着自己轻笑低语。
“告诉我,你要离去多久!”
可是在下一刻,就忆起了那一天,那夕阳染幽草,平明血满窗的悲凉,自己到死都忘不了,那天的烟火残垣。
“不知道你要走多久,让我用一生来等候。”
看着蒋毅失神的跪在长孙雪墓前,对着墓碑喃喃轻语,周围人尽皆泣不成声。
在这凄冷凝清的墓园里,冷月断桥,幻灭了一束束九彩的梦想,而那深邃的眼瞳里,仿佛带着三生的依恋,闪现着点点迷离的泪光。
在蒋毅最深处的梦里,永远藏着那一方容华霓散,繁花落尽的时光。
只是在岁月落去的尘埃里,一缕早已远去的回忆,刻骨铭心,还有这瞳中的纷繁,满含着离别的思念,愁绪夜眠。而在那流逝的光阴里,褪色的记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美丽梦幻,却只剩一个心里满载着伤痛的人,在深深的孤独中,踽踽前行。
直到晚幕夜垂,军里的弟兄仍旧远远的守在蒋毅身边,当蒋毅抬头望着那玉镜雨星,璀璨光河,好像在这片漫空弥散的光辉中,又看见了那双清澈的褐眸,依稀再见到了她昔日笑的模样。
远处的弟兄看到蒋毅咬开手指,在碑后不停的写着什么,直到蒋毅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如流的泪水滑落脸庞,悄然打湿了身下那方窄窄的土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哪怕是把思念深深埋在心底,也要先去战斗,为了数万的弟兄,不能分神,否则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
当仲春的寒风吹过纵横的沟壑,走在队列前排的星野六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作为一个打了三年仗的老兵,六郎上尉一直认为这次战斗顺利的有些过分,他深深了解中华军队的战斗意志,那些坚韧顽强的中国人打起仗来死不后退,如果不幸碰见了中国人当中特别勇悍的精锐部队,那简直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强制回家的白木船票。
昨天晚上,上尉鼓起勇气,冒着担上胆小鬼恶名的风险向大队长报告了自己的疑虑,可新来的那个华族中佐回应非常简单,一句话没说上来就是啪啪两个耳光。被当场打懵了的六郎怨怼难平,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活着看到这个骄横的家伙死在自己面前。
当行进的队伍走到了一处密林的前方,正生着闷气的中尉停了下来,望着眼前密密的森林,突然有股极度不安的星野抓紧了手中的铜色刀把,惊乱的内心就像那青色的刀绪一样随风飘舞。也就是在刚才,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前方可能有大麻烦!
多次从死亡的阴影里逃出来地星野非常信赖自己的直觉,因为在这三年里,自己的直觉不知道多少次救了自己的性命,直觉,不会说谎!
上尉立即下令,让自己的中队摆成品字阵型,拉开间距向树林深处缓慢的搜索前进。看着前排层层的战友沿着林间的路口走了进去,星野总有种不幸的预感,那黑黢黢的森林缺口就像一只张着大嘴的怪兽,将自己和所有的战友全部吞没。
此刻,六郎中队长正带着部属穿行在厚密的丛林里,斑驳的阳光稀疏的照了下来,明明暗暗,但被排在大队行进队列最前的星野中队因为放慢了步伐,所以很快便被后面的队伍赶了上来。正当星野上尉站在树下厌恶的一巴掌拍飞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胳膊上的树虱,咒骂着这个比跳蚤更可恶的家伙时,正好抬头看见那个华族中佐不屑的扫了自己一眼,一言不发的就带着大队部和直属人马走在最前面。而在中佐身后,气的头皮发木的星野六郎真想跳起来抽他两个大耳刮子,这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家伙到底有没有实战经验!上头的混蛋到底是瞎了几只眼才能把这个冒进的蠢货安到我们中队头上!
按照六郎的想法,在这个未知的鬼地方行军,最好是等着全大队集合并排成一个宽大的搜索阵形小心前进,哪怕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一个有着宽大正面的大队也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毕竟是个千把号人的大队,重庆军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片林子里一口把整个大队全给吃了,就算被打也只会是在某一处遭到重点打击,其余之处最多是袭扰延滞。可以说这是个非常实用的计划,但那个华族中佐把平民上尉的一切苦心都给扔了,以致于全中队被迫跟着中佐单独深入密林。
仿佛是天照大神满足了星野六郎的愿望一般,森林里猛地回荡起一阵阵轰响的枪炮声,冰雹般的迫击炮弹密集的落入了日军整个队列前方。在剧烈的爆炸中,树倒草飞,被爆炸冲击波震射而过的树枝穿起炸碎的血肉漫天飞舞。扑通一声,正低着头大呼隐蔽的上尉突然看见沾着木头渣子的半个肩膀冒着烟落到面前,而肩章上那两颗威风银亮的五星军徽如今却变成了狰狞的血红色,冷不丁吓了一跳的星野手脚发麻,抓起这个人体残肢远远抛开,生怕沾上了那个华族蠢货的死亡晦气,连累着自己也要躺进白木盒子被强行送回老家。
惊魂未定的上尉靠在半截散着热气的树干旁小心的观察了四周后,一股劫后余生的侥幸感油然而生;幸好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华族蠢货替自己挨了这一炮,要不然那炸飞地半个肩膀可就是我星野六郎的了!
不得不说星野猜的其实一点也不错,军里由钟毅将军亲自从师里挑出来的精锐伏击部队早就盯上了进入丛林的星野中队,国军伏兵原本打算等他们再前进二百米就用近距离枪击消灭他们。可没想到弟兄们忽然看见好几个日军军官带着大量随属,排着密集的鱼鳞队形,所有人就像平日在操场上训练一样不躲不藏轻松自如的走入了伏杀范围。这送到嘴边的肥肉看的国军带队军官一把甩了望远镜,直接动用宝贵的追击炮阵集火轰击前方的日军军官团,既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那自然是远远抛飞上尉这条谨慎的小鱼,就近干掉中佐那个自大的熊掌!
正想抬头看看前方状况的上尉被一阵急袭的机枪弹雨压了下去,早已设定好射击标尺的机枪火力简直就像一把恐怖的战场扫帚,所扫之处枯叶残枝伴着鲜血碎肉在惨叫声中此起彼伏。此刻躲在树干后的星野突然惊恐地看见;旁边一个士兵被几发重机枪子弹拦腰断成两截,而伤兵没有失去生机的上半身拖着流了一地的肠子还在尖声嘶喊着,并将那只泡满血水的手远远伸出,向着自己凄声求救。
蓦然,一发迫击炮弹在树梢上凌空爆炸,弹片混着残枝四处溅落,一大截碎断的树枝用力的敲击到上尉的钢盔上,如梦初醒的星野三郎顿时扭头大喊。
“一小队二小队转后!三小队阻击,各小队交替掩护,撤出树林!”
听到星野上尉的大喊,森林里遭到了伏击的中队立即掉头往后跑,临走前,星野六郎一把夺过身边战友的步枪,一枪击杀了那个被齐腰打断的伤兵。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根本无法救走他,哪怕是成功的把他救回营地,他所负的也是根本无法挽救的重伤!
周围几个日本军人看着中队长做出的行为略微一顿,当伤兵不再动弹,伸出的手像枯树枝一样在弹雨中摇晃,随即又被伏击者的机枪火力一枪打断,一下把那几个日军士兵都是看得猛地一颤。
“如果有一天我像他一样,慈悲的一击将是对我最好的尊重!”
附近的日军官兵听到星野六郎决绝的话语后,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步枪,相互掩护着回身射击,边打边撤。
后退中的追击弹幕无歇的打在树干上,木屑纷飞,不断有人中弹倒在了森林里,直到星野上尉带着死伤大半的属下逃出这片噩梦般的繁密树林后,跑到开阔地的星野心里咣的一沉;这下糟了,被上头那些蠢猪害惨了!
开阔地四周汇集了好几支刚刚逃出伏击的日军部队,可星野认出来这些残兵全是隶属于师团前部序列的先锋部队,而且他们的状况也都和自己中队一样,在不久前的伏击中死伤大半。不过更重要的是,所有人对自己面临的状况一无所知,难怪六郎上尉愤怒的咒骂上头那些蠢猪;这和盲人骑瞎马有什么两样,搁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混帐处境下你也真敢让我们往前冲!
其实遭到伏击的不止是这些队伍,整个师团的前锋部队全都不同程度的遭到了国军伏兵的密集攒击,且师团的侧翼部队也遭到了大批重庆军的猛烈突击。经验丰富的日军中下层军官们拿着地图一碰头马上就明白了现状;在自己脚下这块叫做上高的地区被埋伏下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已经落入陷阱的师团将遭遇空前的危机!
第三十四师团在师团长大贺茂的带领下一头撞上了棺材板,国军四个精锐野战军围起来按着大贺茂的脖子压下去一顿暴打,倒霉的大贺茂直到大祸临头还没搞明白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十三师团在搞什么!那些混蛋是在看戏吗?我们都被打成了这幅德行可他们却连个头都不露,难道看着我们被围殴很有趣吗?
事实上,在本次作战中的日本陆军第十一军军部指挥严重混乱,作战区域内的两个师团压根就是各行其是互不配合,就像在一旁敷衍了事的三十三师团,四天里蜻蜓点水式的沾了几下国军阵地就闷声不响的自己跑了,随手扔下旁边那个倒了血霉的三十四师团稀里糊涂的一脑袋扎进了油锅。
国军这面则是由军中名将,第十九集团军司令长官罗卓英将军亲自指挥此次作战,在战斗伊始,国军各部就搁上高给日军下了个大套,先是诱敌深入,引诱着这两个师团过来打,谁知道他三十三师团格外配合,打着打着突然脚底板抹油,丢下三十四师团自己溜了!
这下不光是日军,连国军都傻了眼,谁都不敢相信这种连蠢猪都不会犯的最低等协同错误,居然会发生在素以精锐著称的日本第十一军头上。紧接着,乐坏了的国军一看原本给两个师团上的菜现在就剩一个上套,大队国军马上在两边侧翼迂回包抄,然后主力部队堵在正面全线拉开,用一个极长的战线把日军牢牢的吸在套里,两边一堵口子一扎直接来了个关门打狗。
就是这种被称作“磁铁战术”的合围痛击,让首先被打的第三十四师团挨了双份的炮弹,还有整个日本陆军第十一军,都在此次混乱的指挥中吃尽了苦头。
由于国军事先在全战区大量破坏道路桥梁,所有适合机械化部队行进的道路网彻底陷入瘫痪。而在那连绵的春雨里,从寒冬中苏醒的僵硬土地变得松软潮湿,一时间水浆遍野的第九战区到处都是泥泞。
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大批日军车辆绝望的陷入在了流岩般的泥浆中,往日那些对国军阵地威胁最大的日军战车部队,如今全部耷拉着脑袋艰难的前进在烂泥里,直到数天后,这些满身泥水的战车集群才赶到了早已瞬息万变的上高战区。
可国军面前的三十四师团毕竟是日本陆军中一个战斗力很强的野战师团,真让被围堵住的日军精锐发起疯来那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事情。随着陷于泥泞的日军战车部队陆续抵达战场,连续数日里,日本帝国陆军第三十四师团在战车的掩护下接连向军里发起了数次大规模冲锋,军里多处阵地一度岌岌可危。
在战斗最惨烈的地方,国军军人为了越过面前的河沟冲向对岸的日军阵地,成连成营的呐喊着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但在对岸那如墙般横推平过的狙射火力下,冲锋的国军弟兄一排排的倒入了血红的河水,无力的沉进水中,悄然消逝在了湍急的河流里。
此时的河面上,爆炎冲天,残破的尸身顺着曲曲弯弯的流水缓缓的停靠在河道的拐角,一具又一具的停靠下来,直到让这淙淙的血水急流,放缓了匆匆流走的苍忙脚步。
后来,誓死突击的弟兄冲过河沟连鞋都没湿!死去的弟兄堆满了整个水面,血肉大堤让奔涌的激流为之望而却步!
当日军再次借助战车掩护大批冲向国军阵地时,军里的弟兄冒着日军的狙击炮火,拼命集中轻重机枪集火打击面前的日军队列。没办法,国军对日军杀伤最猛烈的武器就是重机枪了,在这种崎岖起伏却又相对开阔的地势上要想遏制住日军进攻的浪潮,装备低劣的国军将士只能依靠机枪火力,特别是重机枪的火力支柱。也正是因为如此,军里的重机枪阵地屡屡遭到日军重点轰击,各营连机枪手大批阵亡,全军多处阵地上甚至打到了机枪手全体战死的悲壮结局。
大批光着膀子的国军弟兄扛着弹药,抬起重机枪冲到最前方疯狂射击,二四式沉重庞大的枪身很快就被笼罩进一片轰鸣的白雾中。借着火药的强大推力,一条条钢芯穿甲弹被来回拉伸的枪机拽入枪膛,一丛丛跳下帆布弹带的重弹冲过枪管,跃过枪口迸射的火焰,骤然飞向了前方日军战车的脆弱履带。在一片溅起的火花里,战车履带哗啦啦的断离了行进中的两排负重轮,整辆战车一下就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阵地前的几辆日军战车无一漏网全部被打断了履带,而这几辆被打停的日军战车干脆停在原地充当起固定炮台,继续往国军阵地上开枪开炮。领头的那辆日军战车格拉格拉的转动着炮塔,放低战车炮炮口后,一炮过去,重机枪组的弟兄当场就全部殉国了。
密闭的空间里,战车乘员透过狭小的观瞄镜窗,远远看到许多黑色的小点在来回移动,然后就是战车上的炮口朝着远方火光一闪,轰的一声肉块乱飞,那些正在阵地上拼死堵漏的国军弟兄一下就倒了一大片。
由于这几辆日军战车已经冲近了国军阵地,现又混在大批的日军步兵里不停的精准点射,以致阵地前沿各火力支撑点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被战车炮配合着掷弹筒曲射炮点飞半数。眼看阵地崩溃在即,守在这片阵地上的一个营全营上刺刀,对着日军的群集火力跃出战壕就往那几辆日军战车上冲!
仅仅五分钟之内,一个连就没了,为了掩护敢死队的弟兄抱着炸药贴近日军战车,许多弟兄甚至在野地里和日军步兵展开了狂热的白刃战。在营里冲锋的线路上,国军弟兄的尸首铺了满满一路,好多弟兄都是抱着捷克式不管不顾的站起身拼死扫射,把对面开枪的日军官兵嘁哩喀喳的点翻了一大块。当一个个弟兄抱着手榴弹捆子直挺挺的撞上了日军战车,金属碎片混着骨肉血浆在一片剧烈的爆炸中,散落四野……
在所有日军战车都变成了燃烧的残骸时,一个营的弟兄仅剩下半个连撤回阵地。
可大批失去了战车掩护的日军步兵仍旧向国军阵地发起进攻,眼看着阵地被层层打穿,重机枪阵地又被刚才的日军战车炮击,抑或各式火力打击下全部陷入了永久静默,而日军的冲锋势头几乎是无法阻挡,只要他们能再冲进一步,军里的阵地就被凿穿了。
此刻,死守防区的蒋毅带着几个人就冲到了方才被炮击的重机枪阵地。一踏上阵地,众人就看见被炸断了枪架的二四式重机枪,在飞落遍野的枪械零件,弹带铁箱中,平躺到了早已战死的国军弟兄身边。
红了眼的蒋毅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提起重机枪枪身疯狂射击,四十斤的钢铁在敢死的意志下爆发出惊撼的咆哮,强健的臂膀在巨大的后坐力中上下震荡,蒋毅拼命按下犹如脱缰烈马般的枪头,把散布的弹雨全数砸进了冲锋的日军队列。许多日军官兵一看大事不好赶紧趴在地上,竭力压低身形,以期躲过这成片成片凌头飞过的恐怖弹群。
不少日军官兵亲眼看见,几个躲避不及的同袍被一枪打在身上,淬灭在土黄色棉衣里的滚烫钢铁顿时腾腾升起了股股白烟,而那些中弹者无不是在一团血雾中尖叫着翻倒于地,魂归东瀛。
“长官!别打了!长官!”
周围几个弟兄大喊着,祈求蒋毅放下重机枪!
“长官啊,求您了,别打了!放下枪吧!”
在弟兄们的悲声乞求中,打光了一满条弹带的蒋毅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倒在地。
周围的弟兄几乎是哭着扳开了长官死死扣着扳机的手掌,只是蒋毅淤青的双臂这时候已经抬不起来了,黯淡的淤血止不住的从口鼻里流了出来,赶忙拿袖子给蒋毅擦去血迹的弟兄们都知道,长官这是被震伤了内脏。片刻之后,几个弟兄用交叉的手臂组成了一张简易的人体担架,抬着蒋毅就往后方的战地医院急速撤退。
正是在蒋毅等人近乎自杀的阻击前,日军的进攻被短暂的迟滞下来,也正是这拼死争取来的短暂迟滞,弟兄们才得以撑到军里的援兵赶赴阵地。随即,军里的弟兄在血腥的堑壕肉搏战中把已经打下一大半阵地的日军再次打了出去,让国军满是孔洞的战旗依旧飘扬在这座弹坑遍布的残破阵地上。
可是,在下一刻的暮色里,毒气战,开始了!
夕阳下,山谷中,盘虬的树根旁蜷曲着大批殉国的国军弟兄,早已疲惫不已的他们,静静的长眠在这片异乡的谷地上。
当毒气飘来的时候,毫无防毒措施的国军军人,一个个悄悄消逝在稠绿的浓雾中,而军里的弟兄看到这幅惨景,无不失声痛哭。
在师部里大哭不止的王耀武突然接到了俞军座的命令;‘由五十八师接替五十一师防区,五十一师全师撤下阵地。’暴怒的王耀武一把摔了电令,大吼道:“我五十一师就算死的剩一个,也是主力,谁也不让替!”
为了报仇,全师组织敢死队,向上高城发起敢死突击!
“为民族、为自己打出荣誉!你们将踏着死去兄弟的血迹和尸首,为他们,为我们活着的人一洗血泪和仇怨!”
流阑风中的吼声,须臾散尽,台下双臂缠着绷带的蒋毅拼力抬起胳臂,冲敢死队的弟兄举起酒碗,竭力咽干了粗瓷碗里浑浊的酒水。而在六百敢死弟兄矗立的长桌旁,每人面前都放着五十块大洋,一碗烈酒,可弟兄们都是高举酒碗,对着蒋毅一饮而尽,反手摔了碗就走。
在他们远去的背影后,长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的六百摞三万块现大洋,分文未动。
看着弟兄们离去的身影,蒋毅猛地吐出一大口混着烈酒的淤血,内脏都被震伤了,哪里还喝的下酒水!
“弟兄们,跟我冲!”
敢死队长官带着队伍冲了上去,一夜激战,全队攻下了上高城,而在他们的身后,却留下了五百七十二位不灭的英魂。
接下来的上高战役里,陷入了全面混乱的日军不得不大踏步撤退,在这场历时十九天的大血战中,日军第十一军的两个精锐野战师团几遭灭顶之灾。仅此一役,死伤人数高达15792人的日军部队,光是各类毁弃战损不及带走的机枪就有1000多挺被国军缴获。特别是到了最后,当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少将指挥官岩永阵亡后,愤怒已达顶峰的三十四师团几乎是连个招呼都没打的转身就走,直接把猝不及防的三十三师团扔到后面殿后,以至被迫殿后的三十三师团只得硬着头皮死扛,直至全师团在国军的四面围击里死伤过半,方才拼命逃了出来。
等所有的日军部队突出上高包围圈狼狈的赶到驻地时,两个师团一见面登时相互咒骂不绝;三十三师团痛骂三十四师团统统都是废物,一群无能的饭桶坑惨了自己。而三十四师团则臭骂三十三师团昧着良心见死不救,故意阴了自己一把,害的自己连岩永少将都折了进去!
上高之战结束后,连日本人也承认;此次战役完全是场指挥混乱的胡闹行为。且日军战场最高指挥官,第十一军军长园部和一郎中将更是被直接踢出战役指挥官序列,调离军长职位,转任军事参议官。
哪怕是在这种日军内乱的有利条件下,国军军人的死伤依然异常惨重。多少年后,曾经的国军将军回忆上高会战时,满含辛酸的描述了当年的惨烈战况。
“只见我方战壕挖好了又炸平,炸平了又重挖,整个山头,几乎被炸弹炮弹翻了过来。在血肉与泥土相互搅拌、互相渗透的土地上,士兵们正在抢挖战壕、掩体。他们脸上都是烟尘和鲜血,牺牲的战士身上棉衣被炮火撕裂成缕缕碎片。没有炸倒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大枝丫。在树丫上,牵挂着被炮弹炸碎的衣带和破布,残肢断臂。”
1941年4月9日,日军败退上高,国军胜利,可这沉重的胜利背后,是数不清的国军英魂在呐喊高呼。血火旧忆,旬月落散,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九千五百多位将士永眠在了镜山陵园里,还有数千支援前线的上高百姓,也和那些战死的国军军人们一样,全部睡入了这片温热的红土地上。
1961年11月6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上将罗卓英将军病逝台北,这位曾经为中华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国军远征军大将,在六十三岁的疲累中,永远阖上了双眸。
在上高战役结束不久,军里作为首批换装部分苏式装备的国军五大精锐主力军之一,于驻地旁接收了有限的苏式装备。
当蒋毅这一大帮子爱看稀奇的军官一齐从军部里溜了出来,跟着大门口卖呆的俞济时瞅着面前这一大群装满武器弹药的载重卡车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再看着军里管后勤的军官微微撇着个嘴递过来张装备清单,边上的蒋毅一下就乐了;嘿,这小子,八成是嫌顶上给的家伙少啊。
乐归乐,但蒋毅还是一溜小跑的接过清单赶紧交给俞济时,让这位御林军真正的老大第一个御览御览。
4门115毫米榴弹炮。
8门76毫米野炮。
4门37毫米反坦克炮。
25挺7.62毫米M1910水冷式马克西姆重机枪。
70挺M1910马克西姆·托加莱重机枪以及M1928德克恰廖夫转盘轻机枪。
虽说是让老大俞济时来头炮,可蒋毅还有几个师长那都是伸着脑袋挤在俞济时后面看单子,大家伙三眼两眼的扫完清单后也算是咧咧嘴笑笑;怪不得那个管后勤的弟兄直撇嘴,这点装备对于几万人的军里来讲确实是少了点,不过这好赖总比没有强啊。
只是在军里把武器分发下去的几天后,拿了新家伙的炮兵弟兄上上下下骂娘不断,别的七六炮和三七炮还都说不赖,可那个榴弹炮却是要老命了!他苏式榴弹炮威力不小倒是不假,但这玩意也忒他妈沉了,再加上射速也够戗,整个火炮就和以前苏联卖过来的那种帝俄时期的大炮型号一样,都是紧要的时候他顶不上去,该死的时候他又逃不下来的主。娘的,这玩意你能怎么说?一个德行的俩货,坑死个人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些黑心的苏联政府军火商净爱拿些烂蛋充数,有些武器型号在他们脱手前都是略加改动,比如说刷层新漆,添个炮盾什么的。只是蒋毅他们怎么看这四门榴弹炮怎么像是前段时间那种苏军装备后骂声如潮的115mm榴弹炮型号,当时他苏联军方一看底下人敲着这些烂炮的炮筒不干了,赶紧命令火炮制造厂停止生产该型号火炮,然后抓住这些没地扔的大炮换他妈俩轱辘就卖给中国了。
说句难听话,他苏联老爱干那号趁火打劫的事,明知道中国要是完了蛋下一个就该他苏联玩完了,可这还是缺大德的顺道再给你一刀,也不是说这货想趁你病要你命,反正让你出次血那是绝对跑不了的。虽说这些援华军火中便宜还好用的军械也很多,但他老是中间时不时的给你上一剂眼药,出现些早已淘汰的烂货,本来中国就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还再拿着我们省吃俭用硬抠下来的血汗钱干这事,有时候真是让人想吐血都没地吐去!
而德国就比他苏联厚道,当年中国还是用着从人家德意志银行里贷出来的一亿马克就买到了最优质的武器,所有的德国军械全都是德国军队现役装备的,再加上民国政府当时催货催的急,德意志帝国所有的军工企业第一批生产的M35军用钢盔全部给了中国。还有那些大口径的榴弹炮,好多都是一下生产线立即装运上船运给中国,甚至有些榴弹炮更是德意志军人直接把帝国军团里面已经列装,并且正在使用的武装直接抽调出来优先供给中国,所以中华军人发现好多榴弹炮炮口都有射击过的痕迹,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