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温府,一路疲惫的温蒹葭来不及梳洗,便直奔父亲的书房,书房中空无一人,又命人寻小乔氏来见自己,小乔氏竟然也不在家。
温老爷去商铺视察去了,小乔氏携了宝贝女儿去成衣铺制衣裳了。
温府女儿的四季衣裳皆有定制,小乔氏又当着家,断没有短了女儿的道理,就是真的想另外添衣裳,自己拿自己每月的份例,请了成衣铺的老手来量身订做也就是了。这般兴师动众又是为了哪般?
念头飞快掠过,想起小乔氏宝贝女儿一日日遮不住的肚皮,她揉了揉额角。有她宝贝女儿肚子里那块儿肉,就够她们母女奔波劳累了,是否真去做衣裳,也不一定,扭头便去问琳琅到底怎么回事。
琳琅的父亲管着的是院子里的车马杂役,母亲是厨房里的小管事儿,俱是消息灵通之辈,没一会儿琳琅就带着小希回来了。原是乔姨娘这两日带着女儿去布政史家做客,浮萍还同布政史家的得宠的庶女结了手帕交。
哪里有白捡来的好处?不知道往里面砸了多少银子呢。乔姨娘管家数年,若说没个积蓄,谁信呢?
自作聪明,估摸着爹爹能把她手里刮的钱算到有多少个铜子的零头都清楚。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管她要做什么,她温蒹葭,都要狠狠地让她们母女失望一回!
也是慈母心肠,若是按照她说,一碗添了麝药的番红花,孩子就下来了。
绞着手中的罗帕,心中十万火急,偏要她沉下心忍耐。
回了自己房中,想到若是满门抄斩,她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妹怕是一个也逃不脱了吧?女子十六岁以下充为官***,她今年年方十五,才及笄,难道要沦落到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地步?难道要和亲姐妹同榻侍人?男子十六岁以下发放边疆沦为昆仑奴,难道温家唯一的血脉从此要去那苦寒荒芜之地做奴才?
心中一片灰绝。
不不不,她还有钱,她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慌忙叫了许妈妈,将手中能拿出手的银票商铺契约地契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了许妈妈:“妈妈,若是将来蒹葭有难,你可定要助我。”
是了,买个官妓也才十几两银子,温家什么都缺,穷的只剩下钱了。浙江第一巨富哪里是说说而已?若不是父亲吝啬成性,自家山林里种了多少棵树,每棵树每年能结多少银子的果子都算的一清二楚,家里女儿们何至于连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钱上又没有名字,她爱给谁就给谁,许妈妈两年前就脱了奴籍养老去了,这两天也是因为不放心她才回来的。一片忠心,就算她贪了一半的银钱去,也还有她温蒹葭将来的容身之地。
况,这些银子,买下十几个大***都有了。
许妈妈接过银钱,吓得手就抖了,她活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些个金山银山,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姑娘呦,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都把你吓成这样了,不怕不怕……这钱你要老奴帮你收着,老奴可不敢。家里简陋,万一有个贼人,老婆子守不住,姑娘可什么都没了。”
温蒹葭终于忍不住,哭得满面泪痕,抱着许妈妈,浑身发抖。
许妈妈照顾了母亲一辈子,又把她从小抚育长大,于她而言,有比父亲还亲近的味道。
许妈妈一下一下拍打着泣不成声的温蒹葭,宛若幼时她闯了祸,爹爹训斥了她,她就跑去找许妈妈时许妈妈做的那样。
许妈妈五内具焚,将一切错处都归咎在了小乔氏的阴毒之上,老夫人一向是最疼爱敏姐儿的,敏姐儿被害出嫁时才把自己拨到了敏姐儿身边,好好叮嘱她比在府里时还要多出个心眼照顾敏姐儿,如今敏姐儿被害死了,那帮不成器的东西竟然敢这般对待敏姐儿千娇万宠的女儿,哼……
老夫人定是要让她们付出代价的!快了……不出十天半个月,卫府就要来人了吧?
蒹葭,忍耐,一定要忍耐……
小乔氏倒是没有出门许久,傍晚时候就回了府,刚好看见府外有一个俊美无俦的少年在卖身葬小强,和女儿就围在了门外瞧热闹。
温蒹葭听闻后眉头大皱。那些贫民,想要到温府谋个好差事的海了去了,十八般武艺全都施展,求人拜佛的更不少,还是第一次听到拦着们卖身葬小强的。罢了,这事儿小乔氏自会处理,她揉着额角,让许妈妈继续磨墨,自己提笔抄诵《法华经》祈福。
待听得温老爷回了府邸,传她过去问话,她方才将抄好的经文一页页叠好,动身去寻父亲。关得房门,面对震怒的父亲,温蒹葭徐徐将这两日之事一一讲来。
温父的目光一经三四变,或是沉默,或是欣喜,最后听说小乔氏闯下的滔天大祸,面色阴沉的好像要滴水成冰。
温父问道:“这件事,唯有你一人知晓始末?卫容柯并不知道那些山贼来历是否?”
温蒹葭沉沉点头。
此时,她深刻意识到了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的负担和责任,父亲能在商界打拼出一片江山,绝不简单。
“好。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父亲自有处置。你先下去吧。”温父不容置疑的口气,“好好照顾你妹妹。”
温蒹葭听闻此话,顿时觉得卸下了一身的负担。此时处置小乔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亲能否保住这个家。父亲在外交往颇多,总比她一介女流来的要强的许多。
她告辞退下。看了看时辰,到了晚饭时候了,就同着琳琅一同前往李氏处问安。
掀开珠帘,迎面袭来如兰似麝的熏香味道,诸姊妹都在,虽然昨日浮萍并未嫁出去,可是气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说到底受伤的只是小乔氏同她女儿罢了。
四姨娘魏氏带着四妹温映梅和五妹温筠竹,不知道同李氏聊了什么,笑得十分欢畅。三妹温槿萱坐在林氏旁边,手里拿着花生酥,不声不响地在吃,听着温蒹葭进来,面瘫地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转回了花生酥上面。
家里唯一的男丁,槿萱的双生哥哥温莞正扭骨糖似的滚在李氏怀中撒娇耍痴。李氏尚无嫡出,温莞整日献殷勤献孝心,毕竟能养进正院,他一庶出的哥儿身份就更有保障了。
李氏貌似亲和,眼底的那份疏离却是谁都能瞧出来的。
四妹活泼,拉着娇弱纯良的五妹就跑了过来,一头香汗不知道刚才玩了什么:“大姐,今儿早上怎么不见你?你跑哪里去了。”
五妹倦怠地瞟了眼四妹,心中清楚,这个嫡姐儿一向好说话,四姐就仗着“天真纯洁”,以前不少欺负大姐,反正她不是出头鸟,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