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第二日我自然起得很晚。到了船板上看着冬阳亲和，暖洋洋的像是一个小火炉一般，不自禁的伸了一个懒腰。还没舒服够，竟然看到一个天仙似的女子身姿优雅的坐在一个团垫上，见到了我，轻盈站起向我施礼问好。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把昨夜救起的姑娘和眼前这个大美人联系起来。昨夜夜深，救她起来时她又是一身狼狈，乱发遮面，所以没有看清她的样貌。

　　正在一旁半躺着懒洋洋的晒太阳的阿饼笑道：“昨夜救起的女子，怎么样，模样和你一样漂亮。”

　　我又看那女子，她只是穿着素色平常的衣物，然而却难掩绝世姿容。但见她一张精致鹅蛋脸，皮肤白皙细致，头上简单做了一个丫髻，正是二八芳华。她的眉黛如远山清雅，一双丹凤眼顾盼含情，樱唇微张，玉齿浅露，淡淡笑意让她比阳光更耀目。她立在船头绰约娉婷，衣袂飘飘宛似仙子下凡，真不晓得人间竟然也有女子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风情万种。

　　她始终是一副恭顺柔弱的模样，可是任谁看到她都会生出亲近之心，连极是挑剔的阿饼和看不惯除自家姐妹外的所有女人的施施竟然也没有任何不喜欢的表现。

　　那女子见我痴痴看着她，便裣衽施礼：“小女子阿瑶，多谢姑娘搭救大恩。”

　　我赶紧扶起她：“你要感谢还得谢谢阿武，是他大夜里跳进水里把你救起来的。”

　　阿瑶便向阿武施礼，脸上竟然有娇羞之意。这也不奇怪，阿武生得俊，倜傥潇洒，他的人才天上地下都很难找到比肩的，我们一行人里他最是扎眼，即便是上了岁数的女人见了他也会现出小女儿的情态。

　　阿武拱手略微还了一下礼：“姑娘刚才已经谢过了，无须多礼。今天下午便能到前面的市镇，我们会给你些银子，就不多留姑娘了。”

　　阿瑶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是遇上了极为骇人的事情，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最是害怕谁不说话就红眼睛，何况这种一哭就无声哽咽到稀里哗啦的，哭的人还没开始，我却先心软了。

　　“阿瑶姑娘，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你这般哭，倒让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了她的遭遇。原来她本是一户小户人家的女儿，虽不说家庭殷实，但因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也是娇养着的。本来她也自小许了人家，却因那家公子不学无术，专爱赌博，年纪不大却已将家业败得差不多。那一日因为喝醉了酒又输了钱，竟然跟赌坊的人打起来，被打得残废。后来家里人抬回去治了，却最终还是折了。

　　赌坊的人还不罢休，刚巧开赌坊的人是当地恶霸，因为舅老爷是县太爷，更加嚣张跋扈，无人敢惹。他们因知道阿瑶的美貌，便将她未婚夫的账算到她头上。她父母虽然心疼女儿，却也奈何不了有恶官撑腰的恶霸，只得让她半夜逃走。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独自逃了两日一夜，慌不择路，竟然到了运河边，想想人生在世如此境遇，不如死了干净，所以才有了昨夜投河那一出。

　　阿武面露同情之色：“姑娘的事确实让人同情，只是我们一行人到钱塘还有要事，带上你反而可能会连累你，不如你带上银两离开，或许还能风平浪静的过完下半生。”没想到阿武一脸的同情，外带一本正经，竟然对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说谎不打草稿。

　　阿瑶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恩人，阿瑶不敢劳烦你们，钱塘有我一个远房表哥，不如带我一程去钱塘，也让我有个可以安心的落脚之处。”她说得戚戚楚楚，此时我们若再拒绝她，实在显得我们太不近人情。

　　我给阿武递了递眼神，他皱皱眉，才说：“那好吧，等到了钱塘我们便分道扬镳。”说罢，再不看阿瑶，只是看两岸的风景。施施见哥哥如此冷淡，便也不好和阿瑶过分亲近，只是示意她坐在一旁。

　　燕北辰对阿瑶的留下不置一词，不过我私下里问过他阿瑶是不是好看，他却说：“美则美矣，只是她的眼神飘忽，总是盯着阿武看。”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果然是这样的，难道她对阿武有意思？她长得这么美，跟阿武倒是般配。”

　　燕北辰盯着我慢慢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她长得像一个人吗？”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燕北辰：“她的眉眼很像你，笑起来的样子也有几分像。”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喜欢：“那么你说我也算是个美人了？”

　　燕北辰微笑：“自然，比她还要美，只是，我不喜见到她，等到了钱塘，还是如阿武所说跟她分道扬镳的好。”

　　燕北辰这人我是知道的，虽然脾气执拗，但背后说人还是头一遭。虽然我万般喜欢阿瑶，但因为阿武和燕北辰俱都对她有所防备，我也不敢多表示亲近之意。

　　阿瑶在船上，很自然便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阿瑶显然发现了她的多余，却都默默忍受。每日晨起，她已经帮施施为我们做好早饭，其中好些爽口小菜都是她亲自所做。那些江南小菜平日里在船上难得一吃，如今换换口味，真是让我胃口大开。他们其他几人虽然还是颇有戒备，但想必也乐见其成。

　　吃完早饭，阿瑶便会抢着收拾杯盘。洗完碗，还不及坐一下，便把我们换下的衣服拿到船尾去洗。施施不要，她还是眼巴巴的坚持。阿武不喜在人间滥用法术，所以做饭洗衣都是施施亲力亲为。施施本就嫌天气寒冷，洗衣确实不好受，见阿瑶坚持，所以只把阿武的衣服自己洗了，其他的便任阿瑶去。

　　阿瑶洗完衣，便又开始张罗午饭，有些食材是施施每到一处市集便采买好的，有些便是我和阿饼钓的鱼或是跟渔民买的时鲜，这些都难不倒阿瑶，不论做菜还是保鲜，她都有一套。

　　到了下午，她才能得闲，却也是给我们烹茶煮酒，我们下棋玩闹，她只在一旁默默微笑，眼睛多情婉转的在阿武身上打量。若是被人发现，她赶紧低着头做事，生怕被别人撞破了心事。

　　我看她的模样比我还小两岁，又是这般柔顺的性子，心中越发怜爱，哪里还要有那狭隘的戒备之心。不光是我，施施和阿饼也对她很好，只有燕北辰不动声色，阿武依旧不冷不热。

　　此后我们六人一行，三男三女，阴阳平衡。阿瑶对阿武自是特别不同，看来是将痴心交付了。我思忖着，若是阿武能和她成一对，那么我也不用觉得对阿武有所亏欠了。

　　既然阿瑶那般勤快能干，施施也乐得清闲，除了阿武近身之事，其他一切都交给了阿瑶。阿瑶也尽心竭力，事事做得妥帖。然而，我还是发现，阿瑶做饭时，施施常常都在一旁看着，而且所有饭食茶水她都会不动声色的检查一遍。即便是晾晒好的衣物，也是要经过施施再分送给我们每一人。

　　施施的戒备便是阿武的戒备，连我这样大不咧咧的都发现了，估计心细如发的阿瑶也发现了吧。不知道这个小丫头会不会怪我们太没有良心，对人太过苛刻。

　　我以为阿瑶会觉得委屈，谁知她加倍的勤快。每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已经把船上舱里都收拾好了，跟个小丫鬟一样立在阿武身后。只要阿武要取什么东西，无需阿武说话，他只需一个手势，阿瑶便知道他是要添水或是要棋盘，立即兴高采烈的去做了。

　　阿武也没有什么恼意或高兴，只是如常。施施在一旁却有些不高兴。她心里那些小九九都瞒不过我，她那个人怪得很，从来见不惯哪个除他们家外的女人对她哥好。我便是一个例子，被她针锋相对了十八年，如今总算交棒给了阿瑶。

　　我心中思忖：看来施施确实喜欢她哥，可见女人之间交情都敌不过男人的诱惑，何况她对阿瑶不过是些许好感。

　　以前燕北辰虽不喜阿武，却也和大家一样围坐一起喝茶听阿饼吹牛，或是围观棋局，或是看看风景。如今多了一个阿瑶后，再也不会缺酒断水，燕北辰反而拉着我到船尾坐着。

　　我喜欢热闹，不解的问道：“大家坐在一起挺好的，干嘛单独到这里？”

　　燕北辰：“船尾风小些。”

　　我调皮的用额头顶着他的肩：“狐狸不怕风，狐狸的男人也不能怕风。你怕不怕？”

　　燕北辰最怕我撒娇：“不怕。只是这几天天气越发冷了，我便想晚上再到船头相会有些不合时宜，不如我晚上练功，白天我们在这船尾说说话，岂不两全其美。”

　　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怎会不知他话里有话，只是他说得很有道理，也没有辩驳的余地，况且，我也懒得事事都弄得那么清楚。这样倒好，阿武不会跟我那么近，我就算做些小动作也不会被逮个现形。

　　我不禁自得，却总觉得还是被人盯着，不自觉的左右顾盼。两岸景色苍凉，萧条中更增寂寥，我看着身边的燕北辰，他那样挺直的看着水面，似乎天地间唯有我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