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芦明与张小双面对面坐到炕上,张小双只低着头不说话,景芦明认为张小双今日新鲜女婿上门定亲,不宜不好意思多言,还又认为张小双今日紧张的连爸妈都忘叫了,叫成了叔婶,就没有太在意,认为张小双在这种情况下紧张的叫错了,叫忘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景氏也笑嘻嘻的过来了又去了,忙着向炕上端这端那。借此机会,景芦明再仔细认真的打量这张小双,心中不免对张小双称赞,他心说才几年没见,不想张小双长得这般模样,今日这么一打扮,就见他头发整齐黑亮,两耳有轮,面色白里透红,脸虽然低着,但形态俊秀,五官端正,令人越看越喜爱,特别那脸又一会白一会红的,正是他这种年轻女婿初次上门定亲时害羞的特征。看长相,这张小双除了矮点之外,再看上去那个地方也没有缺材的地方,必是个有福之人,特别这些年来张大启把个家弄的,不知有多少钱,张小双又是张大启重点看好的儿子,自然将来不是过穷日子之人。景芦明看呗,心里想着,不由暗暗高兴的点头,就高兴的开口心平气和的问:“你爸爸你妈妈都还好吧?”
“都好。”张小双抬起头来说,但说话间双眉一促一松,脸上象要强笑却又笑不出来,但表情看上去还比较温和诚实,说完,他从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向景芦明面前一递,红着脸说:“大叔,请抽烟。”
“噢。”景芦明看着张小双瞬间脸上不自然的变化,接过烟卷,猛然又见张小双两眼发红,边观察边向衣袋里摸火机,待张小双火机打着火凑上来,他也打着了火机,但他又连忙客气的让张小双给他点上,自己的火机灭上火后,就放到炕上,见张小双将自己叼在嘴里的烟点上,就长长的喷出来一根烟雾来,问张小双:“你眼怎么发红?疼不疼?”
“不,不疼。”张小双说完,便又意识到了的低下头去,只顾不自然的猛抽烟。
景芦明又吐了口烟雾,心里更感到奇怪了,但再没有追问,却在心里狐疑。张小双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暗暗看着景芦明,见他烟雾从嘴里进进出出,坐在那里好似在盯着自己,脸上不由的感到更烫,就象在着火,一吐烟又被烟呛着了眼,就忙又去用手擦眼,象眼要呛出泪来,用手不管用,又忙从衣袋里拿出小手帕来擦。景芦明两眼直瞪瞪的瞅着张小双这一系列的举动,张小双的这些动作,让他脸上更现出了异常的吃惊。景氏这时笑嘻嘻的进来看到了,一看张小双还在擦眼,丈夫惊呆了的瞅着她,就连忙笑着到张小双的身边,对丈夫说:“你不好让小双吃吗?光摆上来好看?”
景芦明这才连忙同反应过来,忙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让小双喝茶,吃水果。景氏脸上也一阵子出来汗,便说:“小双没有眼病,是向这走被风刮的,那天我也没见他眼红。”说着,又转头问张小双:“你眼是不被风刮上东西了?”
“没有,进村的时候······”一想起来,张小双心里这个气呀,但他又压住火说:“刚才被烟呛着了。”
“疼吗?”景氏问。
“不疼,不要紧,很快就好了。”张小双说。
上次景芦明也没注意到张小双的眼,那天张小双来了马上又走了,景芦明想不起来那天他眼红不红,就连忙十分客气的装作满不在乎的说:“来,喝杯水吧,小双。”
“是啊,来,小双,喝水,吃水果压压。”景氏连忙说。
张小双喝了几口水,觉着眼好受多了,脸也再没有那么烫了。但景美生忽然从里间走出来,景氏忙对景美生说:“快,美生,叫哥哥,这是你姐夫。”景美生象没听到,眼很轻蔑的瞅了瞅张小双,就坐到炕沿上,头向上斜愣着,没反应。
景氏连忙尴尬的说:“这孩子没礼貌,让我从小惯坏了。小双,你别笑话,他姐姐可不是这样。”
“你才没礼貌呢,你们有礼貌今天还能办出这样的事来吗?”景美生气愤的说。
“你胡说什么?闭嘴。”景氏说。
张小双没有介意,仍然认真的问:“现在上高中了吧?”
“你是怎么回事?你是彪子还是傻子?这么大了还能不上高中?上高中又能怎样?这有什么可问的?”景美生问。
“你看,你怎么就一点礼貌也没有?怎么可以和你姐夫这样说话?你姐夫亏不是外人,你咋就不怕你姐夫笑话呢?”景氏边说边用责备的目光瞪着景美生,意思是你再别这样说了。但景美生好似没听见没看到她眼里在传达意思,或者看到了也不理会,景氏就又忙笑着对张小双说:“来,吃糖,小双,快吃糖,别管他。”
“谁把他当成姐夫了?你们整天不论弄个什么人来,就让我叫姐夫,天天不知从那来那么多姐夫?他不是,我不认。”景美生大声说。
“小双,别理他。美生,你别在这,你快走,别在这气我,越有个人来,你越不知道高低了。”景氏说。
“美苑是不今日没在家?”张小双忽然目光不移的看着景氏问。
景氏被儿子弄的没防备张小双突然这样问,又见张小双瞪着一对红眼注视着她,脸一阵子象发木了似的,头不由的低下去,但又立刻用手一拍大腿说:“啊吆,是什么东西咬在我腿上这么疼?”说完,又忙把腿揉了几下,揉出主意来,又抬起头来说:“是不在家,今日太不巧了,有个同学结婚,非要她去当伴娘不可,都是她相好的,不去不行。”
景美生说:“根本没去当伴娘,是被······”景氏连忙一拍景美生,把话一下子给拍了回去,就对景美生说:“小孩子别多言,你知道什么?那就叫伴娘,是被请去的。”景芦明听了,就一下子抓起一杯水,向嘴里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就对景美生说:“你当心,我把你惯得上天了。”景美生一听,再不敢说话。景氏见了,忙端起一杯水来,喝了一半喝出主意来,放下杯子,就一下子装着十分生气的说:“说起美苑来,小双,你也别见怪,我昨天和她说今天你要来,不让她去,可她昨天从她相好的同学家回来,说是已经和人说好了,又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非去不可,不去,就给人耽误事了,这可是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会的大喜事啊,怎么能给人家耽误呢?她说这次你来,她没功夫在家里见你,可还有下回呢,以后时间还长呢,而人家结婚可就这么一会,小双,你听了她话,想想认为也是,是这个理。”
景芦明也说:“这事真拿她没办法,小双,你还得多谅解。”
“是这样吗?”张小双认为揭开真相劝说景芦明夫妇的时机已经成熟,就又说:“我和景美苑是高中同学,我······”
“呀,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呀?这样你们不是更了解了吗?这样不是你们早见面了吗?”景氏不等张小双说完,就装作不知道的笑着说。
张小双低下头,又咬了咬牙,再抬起头来,声音略大了些说:“是的,我很了解景美苑,也很钦佩她的为人,但我很支持她现在的做法,我······”
景氏一听就更高兴地说:“难得小双这样通情达理,这样了解支持美苑,这样真是难得,我真替美苑高兴,你们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看来这就是缘分。”
景芦明又点上根烟,见儿子在那里直撇嘴,再怕儿子忍不住说漏了底,便忙故意岔开话题,问张小双,“你现在在家里干什么营生?”
“还是和果林打交道,想办个果品罐头加工厂。”张小双说。
“嗯,这很好,很有作为,有发展前景。”景芦明赞许着说。
“景美苑今天可能不能回来了吧?”偏偏又是张小双把话题拉了回来,不等景氏夫妇开口,张小双红着脸说:“我今天来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想看看景美苑同学和叔婶,也顶来真正的认识认识这个门,二件是想把我的观点明确的和叔婶谈明白,我这个人办事从来不虚着套着,喜欢直来直去不耍别人,但也不希望被别人耍,你们说景美苑今天去当伴娘去了,可我怎么听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们不要自己精的把我当成傻子骗,这样是没有用的,我听说景美苑和这个村里的齐广森已经恋爱了,齐广森这人我知道,他挺好,我们曾经是初中同学,虽然相隔十七八里但我听说他现在已经是个有作为的人,他为人人性也不错,这是件好事,因此我也非常支持他们,听说是因为我今天来,才把他们逼走了,我认为这太不应该了,因为婚姻是不可以勉强的。叔婶也不要因为出了这件事而感到不好意思,不要感到我和景美苑不成夫妻会有损咱们两家的感情和情面,我不这么认为,现在婚姻自主,我们都不应该去阻拦去逼迫他们,因此我今天来做一下说明,希望叔婶不要因为咱们两家的关系很好,而感到为难,不要再强迫景美苑了,就给我个面子,给她个自由吧,这个事从今天起,咱们就这样放下吧,以后再不要提了。”
景芦明听了脸上霎时被说得煞白,目光惊疑地瞅着张小双,脑子一下子木了,含糊着明白了张小双这是为什么眼红了。他两眼呆愣地望着张小双,见张小双眼里似有泪,表情也象控制不住的要哭,一说完话,又立刻低下了头,景芦明空白的脑子立刻又有咒念了,那本来已经惨白了的脸也立刻变红了,一瞅景氏正在那里惨白着脸发呆,就又瞅瞅张小双,见张小双难过的还没抬起头,仍然低着头不说话,就又微微点了点头,眼半睁半闭的想了一会,再猛然半睁半闭的看看张小双,见张小双还没抬起头来,仍然在那里难过,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唉——,我和你爸那可是多年的老交情啊,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上,真让人难过,要不,你和景美苑这门婚事要是成了,该有多好,可美苑这孩子太年轻了,太幼稚了,考虑事太浅了,我真放心不下她,本来认为和你这,你能照顾她,我也放心,咱们两家又真很对脾气,认为要是再结成亲戚,该有多好,可是,这孩子她从小就和齐广森一起玩,被齐广森的三言两语欺骗住了,难道说她和齐广森你说心里话,你认为般配吗?她回来,如果劝一劝,她一定会回头,回心转意的。”
景氏见丈夫这么说,脸上的肉也猛然一动,忙也瞅瞅张小双,见张小双样子很难过,就立刻说:“是呀,小双,你放心,我决不会让她去跟齐广森。”
“唉,那样可真对不起他张大叔了呀。”景芦明认为有门,又十分难过的说。
“哼,齐广森那坏小子,你别想。”景氏气愤的说,说完,又缓下声来:“小双,别难过,有你婶呢,这事包在我身上。”
张小双思想往事,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到炕上,他用手帕擦着泪,越想控制住自己,那不中气的眼越控制不住,脸上有紫变青,又有青变红,从红里又变白,咬着牙,头抬起来,又低下,泪越发无法控制了。
这就是个来劝说支持人的人吗?要劝说别人,怎么自己又会难过成这样?这就所谓的爱情的自私性和难舍性再起作用吧。景芦明早看穿了张小双的心,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张小双,叹了口气,分外难过的象在问自己:“唉,我这是怎么啦?怎么能连他张大叔也对不起呢?不能啊,说什么也不能,一定不能。”
“是啊,咱们一定得把美苑那小坏嫚找回来,别······”
景芦明不等景氏说完,就狠狠地瞪了瞪景氏,景氏立刻又似明白了似的不说了,张小双两眉一促,猛然醒悟似的抬起头来,声音粗壮的说:“其实,这些并不需要再多说了,我并不是个那样的人,景美苑已经有了齐广森,而且他们还已经很好,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欺骗我,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欺骗我呢?把我当成傻子了,我是个那样的人吗?我张小双是个损人利己的人吗?不错,我对景美苑是有感情,但我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我虽然没有啥本事,可我也决不会去干这种不道德不仁慈的事,你们看错人了,你们不要自作聪明,用自己的眼光把别人也看成和自己一样,我希望你们不要成为齐广森和景美苑的绊脚石,和一个让人一提起来就唾骂的人,应该深刻的自己反思一下,这是什么时代了?是提倡男女婚姻自主的时代,不是买卖包办的时代了,我张小双堂堂一个男子汉,长得虽然不高算不上大,但我决不失人性,你们要问我今天为什么会这样?那我告诉你们,这也是爱,这是你们想不到的爱,我这是被你们逼出来的爱。”
张小双说到这里,连激动带气,浑身直哆嗦,说了句:“对不起,告辞了。”说完,就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就向外走。
景芦明被张小双这一顿连说加刺,坐在那里连气带羞,脸一阵子青一阵子红,几乎要坐不住了。但他又必定是个有心计有耐力的人,他静听着张小双一口气把话象放鞭炮一样说完了,刚要开口,没想到张小双一说完了又要走,不给他反腔的机会,张小双一到正间,他就气得大声呵斥景氏:“这都是你办的好事。”
“你找我干什么?还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吗?”景氏反击。
张小双听了把牙一咬,到天井推上自行车就走,景芦明这时才从屋里出来,景美生也跟着出来,大声说:“张小双,好样的。”景芦明一耳光打在景美生脸上,对张小双说:“小双,你回来,我有话要让你告诉你父亲。”
张小双停住不走了,站在大门口转回头来:“你有什么话说吧,我听着。”
“都十一点了,你在这里吃了中午饭再走吧,再急也就差这顿饭工夫了?你这样走了,多么不好看,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多谢了,这顿饭现在已经对我没有兴趣了,不重要了,你也不需要向我爸交代。”说完,张小双出了大门,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