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皇城兵马集结在即,就等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就可攻入宫中。”一名紫衣人双眼紧锁住面前的人,语气里有势在必得的执着。
左言之陷在黑暗里,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淡薄道:“可有亡月图的下落?”
紫衣人的神情瞬间一变,一扫刚刚的恢弘,肩膀也垮了下来:“百里臣无能,原以为南国失踪数年的十公主定是被藏在深宫,可……”百里臣一叹,又说:“可属下此次进宫打探,并没有任何消息。”
“这么说,亡月图是在那个小公主身上?”左言之故作夸张地惊讶了一把,复又笑道:“我们找不到,别人更找不到,这样于我们反而有利。”
百里臣解开斗篷,露出一张刚毅冷冽的脸庞,恨恨地说:“白其芳也在找那张图,她来南国,就是为了这个。”
“呵呵,她找不到那六公主,还妄想拿到亡月图么?”
“少主,难道您知道……”
“传我命令,起兵。”左言之气定神闲地品了口茶,望着窗外聚的大团大团的乌云,笑了,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要变天了。”
“是,少主。”百里臣盖上斗篷,鬼魅一般退下。
天空阴沉一片,起了风,树木发出无力的呻吟,如冤鬼在浑浊的泥潭里挣扎呜咽。上午的光景,繁华的街道上稀稀拉拉几个赶路人,低矮的瓦房外尚有一十一岁的少年贪玩,一个民妇急急忙忙地将他拉进屋去,轻声呵斥:“眼见变天了,怎还不回来?”
少年受了骂,生闷气跑进内堂趴在床上,用枕头将脸蒙住,所以他来不及听见母亲那句咽气的余声:“快躲……”
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朝那孩子砍了去,而少年仍然蒙住头,不为所动。大汉乘势而上,认为男孩就要命丧黄泉,忽然他看见自己的刀无声无息竟然断作两截,手臂小腿猛然传来剧痛。大汉低头,发现自己全身都是细小的口子,然而却血流不止,大汉惶恐地想要抽身离开。
“我劝你最好别动,宣庭。”女子声音冷冽成冰。
宣庭循着声源抬头,看见苍灵一身黑色劲装,手指灵动操作着无数的冰蚕丝,蚕丝密密麻麻将他围了圈,只要他一动,他就会在无声中被大卸八块。
少年听见陌生的声音,奇怪地拿开枕头,看见对峙的两人,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母亲,悲恸一喊:“母妃!”
宣庭眼见对方从床上飞奔至尸体旁,长刀微微颤抖,奈何此时受制于人,那少年就在眼前,却杀不了。
苍灵刚才正准备去与忘忧茗会和,却在半路看见一身风尘的宣庭。宣庭是白其芳最得力的手下,她觉得此人是奉了白其芳的什么命令,说不定,跟她要的那幅图有关。
一路跟到这里,才发现他是要来杀人,一个平民百姓恐怕入不了白其芳的眼。一听那男孩喊母妃,苍灵便知这两个人的身份。
两年前北疆内乱,先皇血脉被发动兵变的白二王爷赶尽杀绝,于是最终登上皇位,成为现在的北疆王。然而当年尚有一刚刚怀胎的妃子躲过一劫,逃了出来,白二王爷遍寻未果,却没想到她们躲到了南国。看来这个男孩,就是前北疆王的遗子。
少年伏在尸体上,两眼泪水如注,透出巨大的悲伤。他双手扶起母亲尸身,不顾血污抱在怀里,抚上尸体冰冷脸庞的右手不断发抖,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嘴唇抽动,嗫嚅着什么,听不清楚。见此一幕,苍灵不禁有些动容,心下对宣庭白其芳的厌恶更深一分。
手中蚕丝渐渐收紧,宣庭身上的血痕越来越深,直到宣庭面色苍白,苍灵这才住手,也不撤了蚕丝,直问:“说,她想要的图,到底是什么?”
宣庭喘着气,眼神透着不屑,头转向别处。
苍灵嘲讽冷哼,小指一动,宣庭整只右臂被齐肩割断,顿时血花四溅,右半身尽数为血染红。
宣庭倒是能忍,尽管自身已经承受不了如此剧痛跪倒在地,却仍然不肯吐露半个字。苍灵微微笑着,双目闪烁,犹如二月徐然微风,在宣庭看来却透骨发寒。
“当真是白其芳的一条好狗,只是不知若她知晓你的死讯,会不会在你坟前上一炷香。”忽然房内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如泉水淙淙,令人心驰神往。宣庭和少年一并心惊,这女子竟生得这样艳丽。
忘忧茗身着烟青轻纱裙,腰间别一只通体碧绿的短笛,巴掌大的瓜子脸光滑如凝脂,娇嫩艳色双唇微抿,一双水眸在这间简朴的屋子里格外明亮。她轻轻一笑,眼角便不自觉溢出了媚意,可算得明眸善睐,千娇百媚。
苍灵抬头,望向那熟悉声音的源头,心头亦喜亦忧,登时收了蚕丝,走至青衣女子身边,就算打了个招呼。
感觉到男子过于炽热的目光,苍灵回过头警示般看着宣庭和那少年。两人这才如梦初醒,略带尴尬地将视线移了开去。宣庭浑身被缚,脑中却不含糊,知这女子的实力不容小觑,自己已然受困,面对两个武技在他之上的女子毫无胜算,当下便有了殉主的念头,打算咬舌自尽。
忘忧茗一眼便知他想做什么,笑里透着不屑,指尖飞快弹过一枚物事。宣庭只觉眼前冷光一闪,口里瞬时便没了知觉。
只有一根莹白细针,倒插在他苍白的唇瓣上。奇异的是,此针并不像其他暗器一样只止于肤表,只见那针极其缓慢地刺进宣庭的脸颊,少顷遂与皮肉融合,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那针并不满足于此,还在继续深入,最后竟停在他的左肩上,横平卧着。
宣庭双眼圆睁,嘴唇不断颤抖着,愤怒与恐惧交替展现在他脸上。他似乎想挣扎着说什么,但嘴唇的麻痹终是扼住了他的动作。
“看来,你也认得我这穿魂针,那么你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了罢。何不考虑与我合作,将来也少遭些罪。”忘忧茗玩着自己的发尖,向宣庭递去一个眼神,盈盈水波,兰生秋水,柔柔的媚意自她眼角自然流露,更是风情万种。
宣庭看了看她,轻声一哼,便转过头去。苍灵的耐心已消耗殆尽,食指一紧,那蚕丝刻进他的小腿深深陷进肉里,又是血流如注。
“呲……”宣庭疼得吸了一口冷气,额角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去杀了左言之,我俩这个任务便算圆满了。”忘忧茗催促道。
“这……这……好罢,你务必要把东西问出来。”苍灵闪身出了茅屋,撞进灰土阴阴的街上。
黑色身影化作一道利剑,向皇宫疾射而去。屋内只留没被蚕丝禁锢的宣庭,与言笑晏晏的忘忧茗。
失去支撑而倒在地面的宣庭,双眼盯着门口那一道青绿身影,只见女子眉眼清晰,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她站在那里,恍如一梦,女子轻启薄唇,音似琉璃环佩相击:“从今日起,你便是个废人了,白其芳身边是断留不得你的。不如,你随了我罢?”
皇宫外殿门外,三路黑甲兵队步伐整齐划一,黑铁头盔之下是一张张视死如归的年轻面庞,正朝着那扇庄严的血色宫门进发。
他们缓缓前进,越近宫门表情便越欣喜。他们都知道,只要攻破这扇大红铁门,就可以大肆进入皇宫内苑,杀掉挡路的侍卫队,杀了那无能奸诈的皇帝!推举自己的少主登上皇位!
而高高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一路弓箭手,黑压压的箭头直指下方热血沸腾的黑甲。两方对峙,谁也没有动作,黑甲军队也停在离宫门两丈开外。
城墙上站了一蓝衫男子,中等身材,身姿却挺拔如松,那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眸,仿佛有千年的寒冰。
“禀告门主,两位护护法片刻就到。”一名宣武门门徒模样打扮的男人向他耳语一句,遂又隐在了暗处。
蓝衫男子点头,白皙的脸庞在这风雨将晦的天气里,格外耀眼。眼神扫过底下军队,停留在队伍中间那一个将军打扮的男人身上。
左言之亦定然回视,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是一场无声较量。
空气渐渐闷沉,黑云压城,猛然一线闪电横空劈过,照得众人脸色刷白,仿佛重重劈过心头。继而雷声轰鸣,雨点狂躁地砸下界来,混乱中不知是谁第一个祭出手中兵器,顿时喊杀声四起,城墙的箭羽顷刻如网一般砸了下来。
黑铁盔甲的士兵勇猛精进,多年来在左言之刻意地训练之下变得异常强大,相比在皇宫过着安逸生活地地禁卫军相对弱了一点。黑甲军不管不顾地乱砍乱杀,有时误杀了同伴也毫不在乎,完全疯子般地杀伐。不多时,禁卫军被黑甲军强猛的攻势唬得怯手怯脚,连连败退。场中断肢残尸堆积成山,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味道让许多士兵胃里翻江倒海,脸色惨白。
匆匆赶来的苍灵,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往上看,淡清宁的脸因太远而朦胧,看不清,但想来,他此刻脸色怕是极不好看。
苍灵裹紧面上黑纱,向着黑甲军队的中央,化作一道厉风而去。凡她所过之处,战士无声倒下,仅留颈上一圈细不可见的血痕。
百里臣感觉身后一凉,瞬间便有所动作,从马上飞跃下地,看见一黑衣人手中银光闪烁,泛着冷冷寒光。低头一看,左腹竟然淌了一条血痕。心道此人身手不凡,不可小觑,立马收了心思去抓那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