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病房,静悄悄的,朵朵睡得并不沉,虽然她很困,但总是打个盹就醒,她感觉有道目光在注视着她,幽幽醒了过来。
Bill依然闭着眼,但脸色好了些,医生说他已度过危险期,应该就快醒了。她又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胡须,有几分留恋,昨天欧阳买来了剃须刀和一些男士用品,她也知道不该让Bill保持野人般的形象,但她真地喜欢那胡须。她拿起剃须刀,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正自犹豫,发现Bill的睫毛在轻微地颤动,他醒了,朵朵惊喜不已,急忙去喊医生。
Bill知道无法再伪装下去,只好睁开眼睛,他的心在煎熬着,怕看到她会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她,所以一直装作未醒,却在她睡着时,贪婪地一直盯着她看。
医生来过后又离开了,嘱咐朵朵多给病人熬些营养汤,这样可以快些恢复。朵朵走回Bill床边,她看着他,眼神里有许多欣喜,还有疑问,他能看懂她的眼神,却没有说话,又闭上眼睛,也许,他太累了。
朵朵有些失落,为什么他看到她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像李文彪说的那样,他有了新的想法,或者是在意她的过去,不想再和她有牵连了。可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他说过他不会放弃,怎么几天不见,就完全变样了呢,难道恢复记忆的Bill又变回了直男癌。
朵朵正委屈地想着,欧阳来了,“听说他醒了,现在怎么样,有说什么吗”。
朵朵摇摇头。欧阳从她失望的目光中,感到一丝慰藉,但愿一切都能停下来,回到从前的样子。
看到Bill一直闭着眼,朵朵觉得讪讪地,就对欧阳说,“我回去给他熬点汤,麻烦你在这照看下”。
欧阳本想说已让阿姨熬了,但看朵朵疲倦的无精打采的神情,就点点头,“现在就开始心痛了么,这才刚刚开始”,他望着朵朵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
朵朵一走出病房,Bill就睁开了眼睛,欧阳炯炯的目光正望着他,“你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不坚决点,看来你不够爱她”。
Bill沉默着。当他知道自己就是许瀚洋那一刻,他是多么得欣喜若狂,原来那些让他嫉妒的发生在她和弟弟间的事,竟都是他的过往,他们还有自己的孩子,幸福一下从天而降,他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可当李文彪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他又仿佛从天堂直接跌进了地狱,“妈的”,他真想骂人,哪个该死的丧心病狂的变态设了这个结,他倒是死了,还不让别人好好活,自己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对他怨恨这么深。
“我没想到她会找到我,当时确实有些犹豫,我舍不得她,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甘心”,Bill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欧阳点点头,“我能理解你,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再想想办法,我就不信真地无法破解。”
“好吧,但是你必须暂时远离她,这样才能护她安全。”
朵朵熬好汤回来,看到Bill已半坐起来,正在喝阿姨送来的汤,她有些局促,眼睛看向他,“我来晚了”,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Bill看也没看她,对一旁的阿姨说,“你把她的汤喝了吧,要不就倒掉,隔夜会坏的”。
阿姨诧异地看着他,又看看尴尬的朵朵,“还是苏小姐喝吧,这几天在医院熬得,人都瘦了”。
“那是她自己愿意,找个护工就可以了,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朵朵的胸口像挨了一闷拳,呆呆地望着Bill,回过神来时,立刻跑出了病房,迎面差点撞上打完电话回来的欧阳,“怎么了,小苏”,他想唤住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欧阳走进病房,见Bill正坐在那里发愣,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了眼,欧阳又走出病房。
朵朵在住院处楼前的花坛边站着,她的身影那样瘦小、孤单,欧阳走过去,手里拿着她的大衣,“这里冷,快穿上”。
朵朵的脸有些苍白,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冷,或许都有,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姨的汤熬得很好,谢谢了”。
“你回去休息下吧,孩子好几天没见你,肯定想你了”,欧阳温和地笑笑,拍拍朵朵肩膀。
“我还没有问他的伤是怎么回事”,朵朵犹豫了下。
“他说是他喝多了,有盗贼尾随他进了别墅,打斗时不小心弄伤的。”
朵朵觉得这个解释太牵强,另外为什么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关机,她转头就往楼里走去,她要当面问个清楚,包括他对她奇怪的态度。
“小苏,你不要去了,他不想见你”,欧阳喊住了她。
朵朵脚下一滞,心头一涩,“为什么”。
欧阳沉默了下,以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你知道Bill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恢复了部分记忆,就又和以前一样苛刻了”。
果然,Bill又变回那个直男,他的洁癖、偏执,怎可能容忍她的女人是两为人妻的不洁之人,她真是自取其辱,朵朵羞愤难当,夺路而去。
Bill很快出院了,他出院那天,朵朵没有去,但Bill的车经过医院大门时,隐约看到一抹瘦削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独立,他的眉头不禁皱紧了。
朵朵一个人回到上海。
春天已经在江南悄悄降临,原本绿色的树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新芽,嫩嫩的、浅浅的颜色,像开着淡淡的花。朵朵经常眺望窗外那一排青葱的树木,或许南方的春天没有北方那样带给人强烈的惊喜,但毕竟也在慢慢地变化,如同她的内心,一点点接受现实:即使Bill不再爱她,他们有那么多难忘的回忆,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抹不去的。
有时候,人们常常迷惘活着是为了什么,但在朵朵的心里却很清楚,为了儿子。当爱情的那扇门向她关闭,她庆幸还有儿子的存在,如果他也不在她身边,她该多么地孤独。
元宵节刚过完的周末,林东昇突然出现在朵朵面前,朵朵正要领小壮去上钢琴课,迎面看到他,心不觉一沉。
“爸爸,爸爸”,小壮看到多日不见的“爸爸”,高兴地大叫着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林东昇也宠溺地抱起小壮,亲了一下他的小脸,“想爸爸了么”,小壮嘟起嘴,“很想,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看着他们“父子”相聚其乐融融的场面,朵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呆呆地站在那里。
林东昇放下小壮,转头看向一边的朵朵,“要开学了,我打算带小壮回D市”。
朵朵一惊,怕什么来什么,他要把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带走么,“让他在上海上学吧,我给他联系了一家私立学校,有外国人授课,条件很好”。
“不用,我已和那面的学校打好招呼了,那里有他熟悉的同学和足球队,他会更喜欢的。”
“那……谁来照顾他”,朵朵想起林东昇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对小壮视如己出。
他看出她的担忧,笑了笑,“她们去了孩子姥姥家,会在那里住很长时间”。
朵朵犹豫了下,放低声音,“能把小壮留给我么,你已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我……什么也没有”,她几乎是在恳求他,别把她最后的寄托也夺走。
东昇没有回答,“小壮是要去上课吧,先送他,别迟到了”。
两人将小壮送到钢琴学校,走出校门,林东昇就握住了朵朵的手,“我们一起回D市吧,慢慢找回我们的过去,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