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怀孕快六个月时,终于去了趟医院,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她自己出了问题。她的胖已经超越丰腴、微胖、肉肉等所有描述正常人的词汇,像巨肥高歌猛进,连她自己也有些害怕了。也曾试着减餐、节食,但都无济于事,身体仍像气球一样日益膨胀,只好接受阿武的建议,去医院检查。
他们挂的妇产科,检查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均没什么异常,只是由于肥胖,血糖偏高了些。医生又询问了些瑛瑛日常生活情况,建议她去神经科和内分泌科再检查下。
综合结果出来了,瑛瑛患上了早期抑郁症和内分泌失调,虽然还没进入严重阶段,但这两项都是很难治的病,如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阿武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中,怎么办,如果不治疗,势必继续严重下去,如果治疗,药物又一定会损害胎儿健康,经过再三考虑,他向瑛瑛提出,“要不就别要这孩子了”。
“什么,你让我打掉孩子,他已经六个月了,已长成人形,我怎么狠得下心。”
“不狠心也得狠心”,阿武埋下头,语气却很坚决。
瑛瑛看着眼前的阿武,他已从记忆中的少年变成一个忧郁的男人,是她带给他太多压力和困扰,“你从一开始就讨厌这孩子吧,巴不得他不存在,是不是”。
“我没有”,瑛瑛的反应在阿武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内心的苦楚无法诉说。
“你只是照料我,我们间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觉得我拖累了你,我现在就走”,瑛瑛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阿武急忙拦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耽误了你的病,哎……算了”,他摆摆手,只好作罢。
瑛瑛的身体并未因为她的勇气就走向好转,不仅继续发胖,脸上也开始爆出许多痘痘。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瑛瑛无法面对自己又胖又丑的现实,不仅自己不再照镜子,也不欢迎阿武的到来,“你忙你的吧,别老往这儿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那一日,瑛瑛吃过早饭,正要出去遛弯,突然响起敲门声,阿武上午有课,从不这个时候来,会是谁呢,隔着门板,瑛瑛小心地问,“谁呀”,“是我”,竟是小姨的声音。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该给小姨开门么,不用问,准是阿武让她来的,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踌躇间,小姨在外面说道,“瑛瑛,你把门开开,小姨就是来看看你,不会勉强你做不愿做的事”,瑛瑛只好打开门。
一番哭诉别情后,小姨擦干眼泪问道,“瑛瑛,你告诉小姨,这孩子确实是叶老师的么”。
瑛瑛疑惑地看着小姨,“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她回忆起那个冬日的下午,快要考期末试了,老师发的习题集,她多做了几页,打算让叶老师给批改下,就将习题集放在叶老师办公桌上,里面夹了张纸条,“放学后我在教室等你”。
她幸福地期待着放学时刻的到来,只剩她和叶老师两人,她坐在旁边静静听他讲题,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局促,他一定也是喜欢她的吧,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用回到现实,就那样地老天荒。
可是那天,她等了许久,同学们都走了,叶老师也没来,天色渐暗,她只好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这时,教导处王主任经过教室,见瑛瑛在,走了进来,他是阿文的表舅,因为这层关系,瑛瑛结了婚还能继续留在学校读书。
“瑛瑛啊,最近学习很用功哦,这么晚还没走”,表舅走过来,手里提着袋东西。
“嗯……”,瑛瑛犹豫了下,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在等人。
“叶老师出去办点事,应该快回来了”,表舅和蔼地笑笑。
被他看破心事,瑛瑛的脸不禁有些泛红,急忙低下头,“我知道了,表舅”。
“这有几瓶你表哥从城里带回的汽水,还是外国产的呢,给你和阿武尝尝”,表舅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瑛瑛。
表舅走后,瑛瑛又等了一会儿,叶老师还没回来,她无聊地趴在桌上看了会儿书,困意袭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叶老师宿舍里,而叶老师就坐在身边,“怎么样了”,他宽厚的手掌放在她额头,她的心一阵悸动。
刚才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不,那不是梦。黑暗中,她意识有些模糊,恍惚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他在脱她的衣服,紧张而慌乱,她想动,却浑身酸软,心里油然生出渴望。她既害怕又有些期待,她在等他到来,为了他,抛却一切世俗羁绊,他终于来了,那疼痛远比想象中强烈,她咬紧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叫出声,他似乎有些意外,稍作停顿,又加快了速度。
一切停下来后,瑛瑛的意识更加模糊,困倦得不行,她努力让眼睛挑开一丝缝,昏暗中只看到他的背影,穿着公开课时穿的那套衣服,她的眼皮重又沉重地合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片温润的唇,在她胸前流连,那样轻柔,像梦一样,似乎怕惊扰了她。他又回来了么,她的身体隐隐作痛,心里却是欢喜的,一阵燥热混合着渴望从身体深处传来,不禁发出轻微的呻吟,那唇僵住了,停在那里。不久,她再次感到了痛,他又开始要她了,只是这次动作温柔,没有刚才那么痛,随着疼痛渐渐麻木,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是的,就是他的”,瑛瑛的脸红了,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可以对做过的事不负责任,她却是一片痴情、覆水难收。
小姨叹了口气,“哎,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又没有证据,况且你……还是有家的人”。
“你该不是想生下孩子,让他负责吧”,她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瑛瑛一愣,她从未想过,只是舍不得打掉这孩子,虽然他的爸爸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小姨看着呆呆的瑛瑛,女人爱了就变傻,老话说得一点没错,“你这孩子,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一点心机也没有,你就不能跟阿文说孩子是他的么,他那么喜欢你,还不把你们母子宠上天”。
“要不我再去找阿文说说”,小姨一边数落一边探她的底,瑛瑛有些厌烦了,想快点结束这次对话,“小姨,别再说了,我和阿文哥不可能的,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小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瑛瑛最终还是带着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眉目间颇有几分她小时候的模样。由于是头胎,瑛瑛年龄又小,孩子生了快一天才生下来,生孩子那天,阿文也来了。分娩室外,阿文焦急地走来走去,听到瑛瑛的喊叫声,一个劲儿埋怨不该让她生这个孩子,阿武也紧皱眉头,小姨则在一旁安慰他们,“没事的,女人第一胎都会比较艰难”。
孩子满月那天,只有小姨一家和阿文阿武在,阿文家亲戚都没来,小姨张罗了一桌菜,饭吃到一半,阿文的母亲来了,她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我不是来吃什么满月酒的,我就是来看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偷了汉子,还好意思赖着我俩儿子”,她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亲家消消火,有什么事坐下说”,小姨见状急忙打圆场,搬来一把椅子。
“我不坐,气都气死了,当年我怎么就瞎了眼,给儿子定了这桩亲,彩礼钱一分没少拿,却讨了这么个贱人”。
阿文低头不语,母亲话虽说得难听,但事实确实如此,他心里也很难受。
阿武有些听不下去了,“妈,你别说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好啊,你小子翅膀硬了,来管你妈了,长出息了,我还没说你呢,不管你的风流嫂子闹出什么丑事,和你这小叔有什么关系,轮到你来管事了么,这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嫂子偷人,哥哥不管,弟弟却来顶缸,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瑛瑛一直没说话,婆婆的每句话都像刀一样戳在她心上,是的,她对不起许家,她丢了他们的脸,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她怎么就在那晚放纵了自己,如果当时她奋力反抗,可能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也不会让婆家和叶老师都觉得她是不自爱的人,思虑至此,无限悔恨,惟有泪千行。
“好了,说这些也没用,既然您来了,我们就来商量下怎么解决这事”,为避免形势继续激化,小姨想趁热打铁,尽快了结此事。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阿文母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也有点吵累了。
“您看这样好不好,瑛瑛年少不懂事,一步走错,您就给她个改过的机会,毕竟阿文对瑛瑛还是有感情的。”
“这可不行……”
“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小姨打断阿文母亲的话,“既然是我们家瑛瑛犯错,我们总要做些补偿,那彩礼钱我们会分批退回,您也知道我们家的状况,要一下子还可能拿不出那么多”。
“这个……”,阿文母亲稍作犹豫,坚决地说,“不行,我们许家不能接受这种伤风败俗的媳妇,而且她还生了个野种”。
“这孩子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处置,绝不会带到您家里去,而且作为弥补,瑛瑛会尽快为许家延续香火、传宗接代,让您早点抱上孙子。”
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的几个人表情各异。瑛瑛惊讶地看着小姨,她在说什么,要把孩子送人?要她和孩子分开,再不相见?让她为阿文生孩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文沉默不语,但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凝重,有些释然的样子。
阿武则情绪有些波动,几次欲言又止,看上去烦躁不安。
阿文母亲没吭声,似乎在酌量,瑛瑛小姨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早些抱上孙子是她这几年最迫切的愿望。村里年龄相仿的人家早已子孙绕膝,只有他们家阿文二十好几了,还没添上一儿半女,本以为办了婚礼,抱孙子有望了,谁知小两口并不着急要孩子,说什么等瑛瑛上了大学,毕业后再要孩子,她真是气得不轻。但她私下里并不死心,想着万一他们疏漏有了孩子,一定坚持让瑛瑛生下来,没想到她日盼夜盼地,盼来的却是儿媳怀了别人的孩子,并离家出走,她的孙子梦彻底破灭了。
阿文母亲的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如果坚持退了婚,以阿文的年龄,还是二婚,虽说也能娶上媳妇,但要么是年龄偏大的老姑娘,要么得花几倍的彩礼钱才能娶到瑛瑛那个年龄的女孩;而退回来讲,瑛瑛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美女,嫁给阿文时又是黄花闺女,若不是早年就订了娃娃亲,恐怕许家得多花许多钱才能结上这门亲,想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让我好好想想,阿文阿武,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