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学生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大事,学校地震了,平原地带很少地震,学校地震之前毫无征兆。期末到来之前的那段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学校附近逐渐恢复太平,我们感到很纳闷儿,那几天没有再听到哪个家伙被揍的校园新闻。
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多我们在睡梦中听到楼下一片哗然,那是校领导冒死通知一楼、二楼的重点班、特优班的学生逃命的声音,地震了。
待到他们安全地跑到操场十多分钟后,我们五楼普通班的学生才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拿着大喇嘛在底下大喊“地震了”。几个大嗓门的体育老师在操场七言八语地喊着“地震了”、“楼上普通班的同学们别睡了”……
那一天,我们几个没出去看黄色录像,靠在床边的我被第一个吵醒了,打开窗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朝下一看,洒满月光的操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堆人头。我吓呆了,叫醒了打着呼噜的阿曹,阿曹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这不是在做梦吧,操场怎么那么多人?”。
为验证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我跳下来床,扇了阿曹一巴掌,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精神了,骂了句,疼!枫子你有病吧,打我干什么?
不是做梦,我大喊一声,地震了!宿舍几个人掀开被子,拔腿就往外跑,我跟在后面。
楼道上乱作一团,楼梯上十几个雪白的屁股压成一堆,屁股们焦躁不安地扭动着,犹如蛆虫,有的屁股被踩在下面,人声、脚步声、骂声混为一体,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地震带来的恐惧弥漫在整个楼道,人逃生的欲.望相当强烈。
我退回宿舍,打了自己一巴掌,使自己冷静下来,想此时下楼要是倒霉的话可能被踩在楼梯上,那可就变成活生生的肉饼了。五楼的普通班学生数量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四肢发达、肥头大耳的体育生,从五楼能活着跑到一楼的风险太大,竞争太激烈,楼梯建造的太过狭窄。
在我犹豫的时候,宿舍的几个混蛋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我打着哆嗦,嘀嘀咕咕道,怎么办,怎么办?。班里一个200斤的傻胖子拉了我一下,说李小枫,你他妈还不跑,跟我冲!
我骂了句,冲你大爷,滚!楼道太窄,人都压成山了。
他没跟我废话,迈着狗熊一样的沉重步伐,跑到楼梯处,犹豫了三秒钟,大喝一声,都给老子闪开!一个助跑,身子压在了一群人上面。楼梯已被赌的水泄不通,无数张脸张牙舞爪地哭喊着,我如果再压在上面就太不人道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想起了自己的独门绝技,我可以抱着树干滑下去啊。我又一头扎进宿舍,窗框被我一把给拉掉了,玻璃碎了一地,我麻利地爬上窗户,熟练地抱着树干,畅通无阻地滑了下去。
刚站稳脚,惊魂未定,一声闷响,随即类似于水的东西溅在了我的脸上,有点儿黏糊糊的,看地上,一束黑色的玫瑰花迅速在脚下渲染开来,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我说了句“死人了”,两腿一软,昏了过去……
恍惚中,我感到脸很疼,还发出一种“啪啪”的声音,睁开眼,几个脑袋正低头俯视着我。阿曹说,枫子,你可醒了。师兄、文祥哥、耗子也跟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什么。我的大脑粗略地翻译了下,大意是他们见到我活着都很高兴。
文祥哥抓住我的衣领兴奋地说,枫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我慢慢坐起来,意识不是很清楚,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祥哥说,地震了,弟兄们都活着,别担心。
耗子松了口气,说你晕倒在宿舍后面的那颗树旁边,我们还以为你跟那个家伙一样摔死了呢。
周围像极了拍古装电影的场景,月光下,遍地可见衣衫不整的士兵,很多人的屁股还光着,有人用手捂着老二,前方不远处的几个姑娘共同裹着一个被子,他们羞答答地笑着。右边是我们班的几个男生,他们嗓门很大,在骂校领导,骂他们太偏心了,普通班学生学习不好,但学费也没少交啊,怎么把重点班、特优班的“救”走之后才想起来去“救”普通班呢?
我的意识完全恢复了,想起了肖莹,问他们见到肖莹了,他们说肖莹早就跑出来了。
我安心了,坐在地上,借了一根烟抽起来。手机响了,我接了电话,电话里的姑娘很紧张,我没听懂几句,就听懂了一句,问我人没事吧?声音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是谁。我不耐烦了,问她到底是谁?她说她是苏洁,听说学校地震,问我有没有事?我说,人还没死,大家都活着……
挂了电话,心间流过了一股暖流,十分舒服,还有个这么关心我的老师,我当场发誓,期末考试的时候,就是其他科目交白卷,英语也得考第一。我拽过来耗子身上的毛毯,裹在自己身上,靠在阿曹背上睡着了。
地震后的第二天,全校欢呼雀跃,学校组织大家训练地震来临时的逃生技巧,大家把考试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晚上训练的时候,我们偷偷脱离队伍,先跑到“范仲淹的尸体”处,然后再分道扬镳,文祥哥他们跟黄毛一块去网吧附近新开的台球场打台球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到没有图书的图书楼走走,那儿经常有嗓音甜美的播音员和练歌的艺术生。我羡慕艺术生的生活,他们不用每天待在教室里,幸运的话,据说不用复读就能考上大学。
漫步在图书楼,楼里的一些房间已人走灯灭,两个房间里还有微弱的亮光。校园静了下来,图书楼显得格外清净,近处飘来伤感的吉他声,我假装赏乐高手,双目微闭,静静欣赏吉他的“叫声”。越听越不对劲,歌词太熟悉。
我们很年轻、
我们很迷茫、
我们年少轻狂、
我们对学业无能无力,我们前途无望、
我们如狗一样困在牢笼里做着困兽之斗、
我们花着爹妈的钱,做着非人的事儿、
我们向往自由却无法完全冲破现实的束缚、
我要飞,我要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我被现实折断了青春的自由翅膀、
我的青春还剩多少,我不知道、
不要紧,不要紧,至少我的灵魂还算自由、
至少我还对未来的幸福抱着一丝幻想……
我竖起耳朵,追寻着声源的具体位置,是二楼的205房间发出的。我走了过去,推门进去,一个家伙抱着个吉他正唱的泪流满面,脸上带着刚死了爹妈般的悲痛,我冒昧地问了一句:同学,你唱的谁的歌?
他停下弹奏,抹了一把泪,说:“我老大的歌啊。”
我说:“这歌的作词人是我,歌名叫《困兽犹斗》。”
他说:“你别扯,这分明是我老大写的歌词。”
我说:“你先别管是谁写的歌词,你把你老大找过来,咱当面对质。我说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如假包换。”
他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留着八字头的男生过来了,问我说:“你是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哥们儿,我叫李小枫,你盗版了我的歌词,你说我找你有什么事吗?《困兽犹斗》是我写的。”
八字头精神了许多,赶紧给我敬上一根烟,握着我的手说:“兄弟,相见恨晚啊!可找到你了,那首歌真是你写的?”
我说:“没错,如假包换!”
八字头搂住我的脖子,道:“兄弟你才华横溢,不知是否考虑加入我们的八字乐队?”
学生会、乐队这些乱七八糟的玩儿,李小枫一向是没什么兴趣。
八字头看李小枫犹豫了,紧接着说:“加入我们乐队有个好处,逃课、请假方便,请假条要多少有多少。我们可是校文艺团的,我们团长跟校领导关系好到喝酒能出血,两个人共同使用过一个小姐。”
李小枫同学觉得八字头的话值得考虑,他不想整天在班级听天书、睡懒觉,睡也睡不舒服、看书也受干扰。李小枫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八字头拉着李小枫出去搓了一顿,喝的李小枫头昏脑涨,从饭馆一直吐到宿舍,胃粘膜都快吐出来了。
饭桌上,八字头拍着李小枫的肩膀笑着说:“我叫罗八,小枫兄弟,看得出来你很有才,你他妈有没有看出来我是你的伯乐?”
李小枫说:“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伯乐。”
罗八哈哈大笑起来,干了杯酒,道:“我要将《困兽犹斗》打造成一首全校无人不知的歌曲!”
李小枫藐视了一眼他那个令人讨厌的八字头,随声附和道:“一定一定。”
从此,李小枫加入了罗八的八字乐队,其实他不管什么事儿,主要负责给乐队写点儿歌词,伴奏、演唱什么的由其他人负责。一首歌词给李小枫十块钱,十块钱凑合着能买顿饭吃。最主要的是,学校有个什么节目,李小枫好打着研究歌词的幌子,名正言顺地向班主任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