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飘飞,烟雾缭绕。
我披麻戴孝地跪在灵位前,看着爹的遗照发呆。
前天才刚通过电话,爹说要来学校看我的,怎么就!
耳边有人哀哀哭泣,也有人过来敬香磕头,我就像痴了一般,只剩下机械地动作,魂儿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手里攥着一封信,听奶奶说是爹前天晚上突然写下来,指定只有我能看的。
事情太过突然,我从接到噩耗从学校赶回来,到现在给爹守灵,整整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更没有时间看看爹给我留了什么话。
抖着手展开那封信,爹那笔熟悉的字迹一入眼,我的视线顿时就模糊了。
信里只交待了两件事。
第一、家里一直供奉在宗祠中的古玉佩,由我继承,不到嫁人时不能带走,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擅动。
第二、停灵七天后,正午午时将他下葬,不能早一分,不能晚一秒,下葬的地点必须是村后山的山尖上。
那山尖坐北朝南,虽在群山之中,却一峰独立分外惹眼。
满山苍翠向阳而生,听村里的长辈说,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爹就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提前就写好了遗嘱,可为什么没有额外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娘生下我就难产过世,是爹一手把我拉扯大,怎么看都不该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小眉啊,吃点东西,早点睡吧。”
我回过神,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满头白发身材矮小,但眼神却极为锐利有神的老太太。
那是我奶奶。
虽然叫她一声奶奶,可我们之间几乎没什么来往,族里的人也都对奶奶闭口不提,像是忌讳得很。
爹突然过世,孟家长房就只剩下了我,奶奶是特意回来操持丧事的,毕竟那些禁忌和规矩,她远比我懂得更多。
晚年丧子,也是人生最苦,奶奶虽然看起来身子骨还很硬朗,可神情却是憔悴凄楚。
我一直以为奶奶亲情淡漠,现在看来,好像也并非如此。
按规矩,直系亲属要守灵七天七夜,可孟家长房只有我一个后人,根本撑不过七天,还是奶奶亲手扎了一对童男童女的纸人放在灵前,这才让我能有休息的机会。
我没有胃口,勉强喝了点米粥就准备回房,又被奶奶一把拽住,在手心里塞了什么,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小眉,今晚不管你听到什么,都别睁眼,也别起身,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贴身带着,听到没?”
我看着手里的一张符纸,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进了卧室。
盯在我背后的那道目光情绪复杂难懂,我也没有精力去分辨,只想倒头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闭眼,外面的声音就像被屏蔽了一般,房间里静悄悄的,我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身体里涌动的声音。
“爹!”
我眼角滚出一串泪珠,接着就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眼前有光。
依稀有个人影站在身前,微微弯下腰来,像是跟我说着什么。
爹,是你吗!
我猛地伸出手去一抓,却扑了个空,那人影虚幻如烟,在我床前消散了,可当我一抬头的时候,却又直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眸子。
没有一丝眼白的,纯黑色的眸子。
那人影就倒悬在我的头顶,猩红的嘴唇慢慢咧开,拉向耳朵。
我瞪大眼睛,额头渗出了汗,浑身冷得一阵阵轻颤着,眼神却无法移动一丝一毫。
那张脸是爹的没错,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他!
“这是个错误,还请……婚约……就作罢吧!”
奶奶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那人影瞬间不见,我的身体猛然一松,顿时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我也睡了很久了,既然醒了,就起来继续守灵吧。
听奶奶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或许是来吊唁的客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出去招呼一声。
“奶……”
我刚开口,顿时发现了不对劲儿。
虽然周围的景象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明明我的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那冲口而出的一声呼唤,也不过是在脑海中轰然作响,嘴唇根本没有张开一分一毫!
我这是被魇住了!
“贵客既然不通情理,就怨不得……手下……才是……”
奶奶的话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听得出三分客套疏离的背后,却是七分满满的戒备。
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每次奶奶说完话,就是一阵嘶嘶拉拉的电流声,根本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只依稀知道两人是在谈判。
我躺在床上,拼命试着让小指动起来。
爹曾跟我说过,如果被魇着了,只要能让小指头移动分毫,立刻就会清醒过来。
可我身上骤然压下一股巨大的力,越是挣扎,那力道就将我压得更紧,别说移动小指头,就是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
我心里一急,早把奶奶说的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睁眼别出声的叮嘱都抛在了脑后。
就在刚才,我听到了我的名字,还有什么婚约,明明事关于我,我又怎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屋外响起一阵啸叫的风声,乒哩乓啷的声音响做一团。
我爹也是个练家子,他晨起练拳的时候,就常有这种掌风呼啸的声音,难道是奶奶跟人打起来了?
虽然家族里的人对奶奶讳莫如深,爹也几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可在我幼年时,爹有一次喝醉了酒,曾对我说起过奶奶。
说她身怀绝技,原本不该被束缚在这个偏远的山村。
爹以为我当时太小不会记得,却没想到我什么都记得,甚至在心底种下了一颗向往的种子,想要知道所有关于奶奶的秘密。
可长大之后我才知道,奶奶居然是方圆百里之内最有名的神婆,谁家有红白喜事、撞鬼遇邪都来找她。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那时候我的失望,简直不足为外人说。
屋外的打斗持续了很久,那么巨大的噪音却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诡异。
奶奶果然如爹所说的身怀绝技,她的声名在外是有真本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