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的位置像是水面被投下一枚石子,扩出层层波纹,又是一道模糊的影子闪了进来。
“它”的身形远比之前我看到的那个更加颀长,只在门口微一停顿,就直奔我的床冲了过来。
窗外的月光很亮,将房间里物件儿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照得每个角落都纤毫毕现,却唯独看不清那团模糊的黑影里是张什么样的脸。
那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了会有这么笃定的念头,可那一团模糊之中,却有两道耀眼雪亮的锋芒牢牢钉在我身上。
冷冽如刀,寒意刺骨。
我刚才还挣扎着想要彻底醒过来,现在却恨不得把打开的心眼紧紧闭上。
难怪奶奶让我绝对不要睁眼,与那样两道锋锐冰冷的视线相对,连心跳和呼吸都会为之冻结,瞬间缺氧的窒息感已经让我眼前冒出了金星。
影子转瞬已经到了我的床边,一只手就向我抓了过来。
那手掌在我瞠大的眼眸里不断放大,堪堪要掐上我脖颈的时候,突然从我胸口射出一道金芒。
那光穿透烟雾一般的手掌,我的耳中猛地响起一声极压抑又痛苦难耐的呻吟。
盯在我身上的视线倏地一变,冷冽、控诉,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和不解,那错综复杂的情绪看呆了我。
这是,什么情况?
房门哗啦一响,那影子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缩了一下,化作一道黑烟从窗缝钻了出去。
门外昏黄的光线斜射进来,一个矮小的身影逆光一晃就进了门。
奶奶?
我这才发现,屋外的打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奶奶几步走到我的床上,伸手往我额头上一探,眉头微微皱起,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块棉帕子,在我头上,脖子上擦了一圈,又给我掖了掖被子,这才喃喃念叨着什么,慢慢走了出去。
压制着我的怪力,在黑影烟消云散的时候就没了,原本因为梦魇而打开的心眼也慢慢闭了起来。
奶奶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就彻底黑了下来,紧紧粘合在一起的眼皮动了动,却最终也没有睁开。
好累。
来势汹汹的困乏一涌而上,之前因为小睡而稍有缓解的身体,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魇被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反而还不如没睡的时候。
不管了,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要睡觉,明天还要继续守灵,休息不好我根本就撑不下去。
脑子里再没有别的念头,我几乎是立刻就睡死了过去。
一夜安稳,甚至连梦都不曾再有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昨夜那一番折腾之后,我反而睡得更沉更好,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完全不像是被接连吓了两次的人。
屋外早早就有了人声。
虽然我孟家是在偏远的深山之中,可却正经曾经是个极大的家族。
就说那村正中的宗祠,青砖立木,飞檐斗拱,就不是穷苦人家能够盖出来的气派。
我爹是孟家这一任的族长,坚持着不肯出山入世,而旁系却大多都去了更繁华的县市,如今收到了讣告,正是陆续派人回来奔丧的时候。
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招待来人的活计就都在我的肩上。
用力搓了一把脸,我一拉开房门就愣住了。
昨晚我明明听到了巨大的,持续了很久的打斗声,可房门外一切事物家具都规规整整,哪有半分毁损的痕迹。
“小眉,你起来了?”
我转头去看,奶奶倚着对面的门框与我对视,目光幽深,语气却是极清淡。
“嗯,奶奶,我来帮你。”
我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两捆黄纸,低头就往停着棺木的灵棚走。
昨晚的一切,究竟只是一场噩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时近正午,陆续到来的族人已经坐满了整个院子,这才是一小部分,还有大半分量不够的,连院子都进不来。
我这才知道孟家的规模有多大。
身为这样一个庞大家族的族长,爹却带我过着清苦的日子,最起码下面那一群人的衣着光鲜我就比不了。
我从小虽然不缺吃穿,可半点奢华精细都没有,五岁起我就跟着爹学习做饭家务,劈柴担水、洒扫清洁,样样亲力亲为。
按照奶奶的指示,我按部就班地做了一套洗尘待客的规矩,就剩叔叔一家还没到,可这开宴的时间却是不等人了。
我端着酒水起身,正准备说话,小院的门却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家五口,叔叔当先一步跨进来,眼光却不看我,直奔我爹的灵棚。
“大哥,我来晚了!你怎么这就去了啊!”
叔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嚎得山响,脸上却半滴眼泪都没有。
奶奶不动声色地看叔叔磕了头,就把他拉起来拽到席间坐下,示意我开席。
清酒一杯,三言两语,我没有寒暄的心情,把话简到了最简,倒也没人挑我的毛病。
我才刚坐下,奶奶就站起身,拿出了我爹留给我的遗嘱。
“趁着大家都在,我把铁成留下的话,都跟你们大家说说。”
奶奶一开口,众多眼光都看了过来,各个心思流转,眼神晦暗不明。
吊唁是真的,可这空出的族长位置……
不管别人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奶奶径直把信里的内容念了出来,第一条才刚说完,叔叔就立马拍了桌子。
“胡闹,大哥简直是胡闹!”
他瞪大一双牛眼,气呼呼地盯着我。
“小眉要是个男娃,这么安排是理所当然,可她偏是个女娃子,将来要嫁出去的,那玉佩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哪能便宜了外人!”
“我也是孟家嫡系的血脉,这玉佩理应归我!”
他嘴里说着,起身又往灵棚里走,伸手就去抓那放在供桌上灵位前的古玉。
“住手!”
奶奶大喝一声,瘦小的身子舌绽春雷,像是晴空里响了一声霹雳,震得我心头猛地一跳。
可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叔叔已经一把将玉佩抓在了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