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若是身体不适，就在自个儿院子里歇着吧。丽娘，未时你带璎珞去就是了。”
二姨娘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俯身扶起了跪地的云宝珠：“这孩子，昨日让她多穿些衣服，就是不听，这下得自个儿一个人待着了。”
云宝珠虽是心下惊慌，但一想到与她那心上人未时的约定，压抑着心底的欣喜顺从地点了点头。云璎珞乖乖地坐着，听闻云宝珠下午不与她同去，脸上泛起了一点惊慌，下意识地就朝云谧看去。
云谧微微一笑，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安也请完了，大夫人又是一言不发地携着云宁朝丽华苑的方向走去。二姨娘悄悄捏着云谧的衣角，走到了琳琅院的一处偏僻角落。
“大小姐，不要误会。”二姨娘首先挂上了一个亲昵的笑，“要不要去贱妾的珠兰阁坐坐？”
“嗯？”云谧有些意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妇人。
二姨娘的岁数与大夫人看似相差无几，圆脸杏眼，粉腮饱满，一双柳叶眉又浓又长，显得精明又亲切。大夫人的五官虽精致些，但总是透露着寡淡的气质。与她相比，二姨娘便显得娇媚的多了。
“宝珠也素来爱琴。贱妾那处，有一把名为‘春水’的古琴，是自娘家寄来的，平素也就宝珠无聊时候拨弄两下。贱妾想着，大小姐今日与其用外头不知名的琴，还不如用‘绿水’呢。”
“有劳二姨娘了。”云谧客气地福了福身，二姨娘立即抓着她的手腕朝珠兰阁走去。跟着云谧的四个丫鬟面面相觑，一同跟了上去。
珠兰阁占地不大，正中筑了一幢小楼。云谧吩咐只让红梅跟着上楼，其余三个婢子便守在楼下。二姨娘拉着云谧风风火火地上了二楼，楼上空空荡荡，正中一张琴桌，一只坐杌。
“来，坐下吧。”二姨娘言笑晏晏地按着云谧坐了下来，低头就替她卷着衣袖，“冬日穿的厚些，怕是衣袖会妨碍练琴吧？”
云谧沉静地微笑，任由二姨娘将自己的衣袖朝上拢着。
肘窝正中，一点朱红。
没有错，女子守宫砂向来点在小臂或手腕处，只云谧小时丧母又无父，匆忙之下老夫人便随意点了一处。
面前女子，尽管与从前相比性情大变，但她的的确确是那个软弱可欺的云家大小姐。
或者说，从前，软弱可欺的，云家大小姐。
“二姨娘还有何疑问吗？”云谧漫不经心地拢下衣袖，手腕方才被攥地太紧已微微泛了红。
二姨娘连忙以笑掩饰着：“什么疑问？大小姐说笑了。”
“姨娘。”云谧轻轻握住二姨娘的手，眼神真挚，“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如今祖母回来了，我自然是要好好把握机会的。苦日子我过惯了，实在是......还望二姨娘不要再对云谧有何误会了。”
二姨娘一愣，这云谧说话确实跟以前大不相同。这不卑不亢的模样，明明是亲昵的语句却带着的天然的疏离，不像她那位早死的亲娘，倒像是......大夫人了。
她蹙着眉摇了摇头，努力把心里那股莫名的敬畏与紧张给忽视掉。面前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让自己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夫人的？
想来是最近老爷许久没来自己院子才这样的吧......或许自己，可以借着云谧的风，打压那假清高的，将老爷留在珠玉阁？
思及此处，二姨娘立马扯出一个安慰似的笑，反手握住了云谧的手指，“大小姐放心。您应当知晓的，贱妾从来没把小姐当做敌人看待。若是这府中......”
云谧会意地点头：“二姨娘今日借琴已证姨娘之善心，云谧定会努力练琴，不辜负姨娘的好意。”
二姨娘一口话噎在嗓子里，看着云谧一脸天真地拨弄着琴弦说不出话来。本来还想着与她站成一线，一同对抗大夫人。如今她又忽地将话头转向了下午的切磋，自己若是接着挑拨倒太过明显了。不知这丫头是装傻还是真愚钝，倒是让自己捉摸不透了。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留一手好。
二姨娘眼珠一转，殷勤地捧着琴介绍着：“此琴名为‘绿水’，虽不及云宁小姐那把‘行沧海’，但音质清越，也是坊间名琴了。”
云谧饶有兴趣地敲了敲琴背，又拨了几下琴弦。如二姨娘所言，这“绿水”确实是把好琴。
“如何？”
“上等的古琴，二姨娘有心了。”
二姨娘喜上眉梢：“我王家也算是一方富商，这把琴算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有格调。”
云谧柔顺地点了点头，眨了眨眼，便含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羡慕之色：“云谧倒是很羡慕宝珠璎珞两位妹妹有姨娘宠着呢，不像我......”
二姨娘敛了笑脸，佯装心疼地拍了拍云谧的后背：“从前大夫人确实欺你过分了，若是你告诉老夫人的话......”
“姨娘，这话可别说！”云谧立刻捂住了二姨娘的嘴，谨慎地查看了四周才轻声道，“我也是为姨娘着想，那大夫人可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其实嫡母大人她......”
云谧面上满是挣扎之色，过了许久才幽幽一声叹息：“罢了，想来也无事了......”
“什么？”二姨娘立刻扬起了眉梢，“她怎么了？”
云谧似有若无地朝二姨娘瞥了几眼，二姨娘立刻瞪大了眼：“她对我？”
“嘘！”云谧焦急地摆了摆手，匆匆站起身来向二姨娘拜别，“二姨娘，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听见罢！我......我先走了！”
随即，云谧领着几个婢子匆匆忙忙地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了气得面色铁青的二姨娘。
刚回琳琅院，红梅便寻机遣走了其他三个婢子，溜进了屋内。
“主子，你今日对二姨娘说的那话，若是大夫人知晓了，可饶不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