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右贤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关系到左贤王自身的利益,可是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饮酒,对这个懦弱的左贤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取代他的决心,这样的一个人将来成了单于,整个匈奴恐怕都会沦为汉人的附属,那将是民族的耻辱,是他们好战的匈奴人所不能承受的!可是究竟怎么取代,倒是个问题了,总不能带领着自己的部落去攻打吧,单于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但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br/>当他回到自己的营帐时,一个意外的客人已经等待了他很久了,可见到这个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道:“周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夜深了,您是不是该休息了?”<br/>周进哈哈一笑,“王爷,我来,是跟您做一笔生意的!”<br/>“做生意?”右贤王冷笑,“跟你们这些狡诈的汉人,能有什么生意可做?你走吧,我要休息了!”<br/>“哪有赶客人出去的道理?”周进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何况,这笔生意对右贤王您只赚不赔,难道您就不想成为这大漠之王么?”<br/>右贤王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这大漠是单于的,我还没痴心妄想到要取而代之!”<br/>“不错,这大漠是单于的,但单于也是人,总有百年的那一天,那时候,按你们匈奴人的规矩,单于这个位置,应该是左贤王来继任吧,等到左贤王也百年的话,王爷您?”周进只把话说到这里,微笑地看着右贤王。<br/>右贤王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官场上的事情,他也不是傻子,周进这么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周大人难道认为我会有取代左贤王的意思么?”<br/>“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您自己最清楚,我只是帮助您创造这样的一个机会罢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高升一步呢?”周进神秘地一笑,“我们只是想将蔡文姬带回中原,谁能帮我们完成这个目的,谁就将得到我们丞相的支持,王爷明白了吧?”<br/>周进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右贤王的营帐,根本就不等他的回答,他有把握说动右贤王,人生在世,追求的就那么几样东西,美女,金钱,权势,这右贤王一直以来都屈居在左贤王之下,权势这个东西,他是抵挡不了的。<br/>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左贤王就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安然睡着的文姬,他有些不舍,今天就是决定她去留的日子,而这个去留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甚至恐怕就连文姬自己也无权决定。<br/>单于大帐中,一桌桌丰盛的酒席已经摆好,看着经过一夜的休息恢复了些精神的董祀和周进,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董大人,周大人,昨夜我们商量过,按理,文姬小姐原本是汉人,她要归汉,我们本不应当阻拦,但是,如今她已经贵为左贤王妃,并且育有两位小王子,这么一来,牵扯的关系就广了,所以……”<br/>“单于,有什么要求您尽避提,只要能带回文姬小姐,我想丞相不会亏待单于的!”董祀连忙说道,同时拍了拍手,帐外等候多时的侍卫掀开帐门抬进了几口大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黄金,一时间,帐内的人都看得呆了,就是劫掠无数的右贤王也从未一次看到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br/>“哼!”不等单于说话,左贤王已经冷哼道:“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们了,文姬是人,不是你们拿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你们这样做,难道是把她当成货物么?”<br/>董祀和周进俱是一愣,这一番抢白让他们无话可说。<br/>“左贤王误会了!”董祀赶忙陪笑道:“这些只是丞相送给单于的见面礼。”<br/>“不错。”周进也是冷哼一声,“这些只是见面礼,就看单于您的意思如何了,如果嫌少,丞相还为您准备了几十万精兵的厚礼!”<br/>“你!”左贤王握着酒杯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恨恨地说不出话来,周进有点欺人太甚了。<br/>“哈哈!”右贤王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而是哈哈一笑,“王爷,周大人,这是何必呢?这件事情我想还是要看王妃的意思吧?据我所知,继承蔡先生的遗志,编写《后汉书》一直以来就是王妃的一个愿望。”<br/>“不错!”左贤王一愣,这右贤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这件事来了,看他的意思,好像还打算一力促成此事,这和他一向的行事风格可有些不符。<br/>“可是她是左贤王妃!”单于接过了话头,“她是左贤王妃,就不能按照一般的女子来对待,有谁听说过一国的王妃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人带走的?总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br/>“单于,两位王爷!”周进施礼道:“丞相是有意与匈奴修好的,这些金银珠宝只是见面礼,随后将会有大批的财物送过来,而我们要的,只是一个人。”<br/>“我们匈奴缺的不是财物!”左贤王冷冷地说道:“要财物,我们可以自己去抢,去掠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我们的马匹吃饱喝足,可以让我们的人民安居乐业的土地,这些,曹丞相能给我们么?”<br/>“左贤王,你不要太不识抬举了!”周进怒道,“若不是丞相心善,这些财物都不会给你们,以我们的武力,要从你们这里拿回一个人还不是探囊取物?”<br/>“周进!”左贤王同样大喝道,“你也不要太不把我们匈奴人放在眼里了,逼急了,鱼死网破!”<br/>董祀一愣,攻城略地,汉兵不在话下,就算匈奴骑兵凶悍无比,百万大军兵临城下,也足以踏平这弹丸之地,可是蔡文姬却只有一个,逼急了左贤王,玉石俱焚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候,就是他们踏平了匈奴,又有什么用呢?<br/>“王爷言重了!”右贤王出人意料地当起了和事佬,“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从单于到您,都希望能够和汉室建立一种平等的修好关系,边塞开放,大家可以互相往来,各取所需,共同繁荣,我们的人民也就不用终日生活在战乱之中,也就不用只有通过马上征战才能掠夺我们需要的财物,这次,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br/>“不错!”董祀连忙说道:“如果王爷同意文姬小姐和我们归汉,了却了丞相的心愿,我想丞相一定会非常感激,汉人与匈奴的关系一定会更近一层的,将来汉人与匈奴人同檐而居,同朝为官也未尝不可能。”<br/>“同檐而居,同朝为官?”左贤王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汉人打得什么算盘,单于,你不会忘记吧,汉人说与我们修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联姻的事情不是也做过么?可是结果怎么样?声称是什么大汉公主,可到头来竟然只是被汉王打入了冷宫的妃子,汉人都是奸佞小人,他们的话,什么时候当过真?”<br/>“不错,除非,你们能拿出一点真正的诚意来!”单于微微点了点头,悠闲地品着奶酒,等待着这两个汉人使节的答复。<br/>董祀与周进却是面面相觑,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这些财物对于他们的胃口来说还是太小了,恐怕不割让一些富饶的土地,他们根本就不会答应放走文姬。<br/>周进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将文姬带回去,可也没想到会谈到现在的地步,看那意思,如果丞相不答应割地,这个单于和左贤王不仅不会放走文姬,反而还准备打一场,他只是威胁一下,谁曾想这一次却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他带来那五千精兵,在匈奴人面前不过九牛一毛,惹急了,自己恐怕真的是有来无回了。<br/>董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一向主战的右贤王今天竟然出奇地处处向着他们说话,一向主和的左贤王和单于反而露出了“你要战便战”的架势,这可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但他本来也没打算通过谈判和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带走文姬,看来,有必要争取一下那个人的意见了,想到这里,董祀长身施礼,诚恳地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能和文姬小姐亲自谈谈吗?”<br/>“当然可以!”单于和左贤王还没有说话,右贤王就已经抢道:“这关系到她的去留,自然也应该征求一下她本人的意见,我想,这样做单于和左贤王也不会有意见吧?”<br/>单于没有说话,毕竟这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人家只是要求见见,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了,反倒是左贤王恨得牙痒痒,这个右贤王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点,往大了说,这算是国家大事,可是归根结底,这毕竟是他的家事,可右贤王这么一说,他也不好反对了,而隐隐约约的,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文姬极有可能答应和他们归汉。<br/>无奈之下,一行数人来到了左贤王的营帐,当帐门掀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左贤王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br/>文姬端坐在大帐中央,琉璃侍候在她的身侧,两个人俱已换上了汉人的服装,高高挽起的发髻彰显着她们的庄严与高贵,那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显出了她们超凡的地位,只是她们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火热,似乎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br/>看着这一幕,左贤王暗暗叹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br/>“魏国使臣董祀参见文姬小姐!”<br/>“魏国使臣周进参见文姬小姐!”<br/>尽避董祀和文姬之间存在着表亲的关系,但是在单于和左贤王的面前,他们还是觉得应该以正式的礼仪来参见,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人都没有提及文姬“左贤王妃”的身份。<br/>“董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走?”不待文姬说话,琉璃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她陪伴着文姬在大漠十二年,如今早已过了自己的花季年华,或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br/>“琉璃!”文姬沉声低喝,私下里她们以姐妹相称,但这种高规格的地方,她们之间的森严等级还是需要维护的,“这些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听候安排就是了。”<br/>此言一出,左贤王更是心如刀割,如果是在私下里,他还有跟她商量的余地,但此刻,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话,摆明了是要他来做决定,他不想让她走,可她说出了这句话,却让他狠不下心来公然反对了,因为,自己的这个王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br/>尽避文姬已经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渴盼,但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董祀和周进两个人的脸上不断地游移,尤其是当她看向周进的时候,目光中夹杂了些许的疑惑,“周进?”<br/>“小人在!”周进恭恭敬敬地应道,论官衔,文姬只是一个女子,他完全不用如此卑微,但出发的时候,丞相说的很明白,让他做副使,就是为了体现丞相的一片诚意与苦心,尽避他一百个不愿意,但大面上的东西该做的还是应该做到。<br/>董祀察言观色,知道是该执行临行时丞相的嘱托了,突然长身而起,抽出随身的佩剑,抵在了周进的脖子上,暴喝道:“周进,当年是怎么回事,当着文姬小姐的面,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br/>“是是!”周进一反面对单于和两位王爷时的强势,额头上冷汗直冒,脖子一动不敢动,“小人说,小人该死,小人罪该万死!”<br/>“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出闹剧一般的情景让文姬错愕不解。<br/>“文姬小姐有所不知!”董祀手中的长剑架在周进的脖子上并没有挪开,只是恭敬地说道:“这个周进本不姓周,他姓王!”<br/>“王?”文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颤抖地指着周进,“司徒王允是你什么人?”<br/>“他,他,他……”周进连说了几个“他”,却没有了下文,眼见这一幕,文姬的心中已经猜出了一二,“董祀,你放开他,让他好好说。”<br/>“是!”董祀收回了长剑,恭敬地站在了一边,倒是单于和左贤王一干人等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谁曾想这国家大事似乎成了文姬的家事。<br/>“周进,你说,司徒王允是你什么人?”文姬冷冷地问道。<br/>“他是先祖!”周进颓然地说道,“当年先祖愚昧无知,将蔡学士入狱,致使蔡学士惨死狱中,也导致了蔡氏一族的灭门惨案,那时我还是个愚昧无知的孩子,虽然我没有参与,但每每想起,还是自责不已,因为先祖的疏忽,导致汉室损失了一个优秀的人才,丞相这次派我来,就是特意为小姐道歉的,是杀是剐,全凭文姬小姐处置,周进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愿小姐能够理解丞相的一番苦心!”<br/>文姬银牙紧咬,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一旁的琉璃已经大叫着冲了出去,扑在了周进的身上,又抓又咬,痛哭流涕。这么多年以来,蔡氏一族的灭门惨案是她和小姐心中永远的痛,手刃仇人更是她们毕生的愿望,司徒王允死了,但人死并不能说这笔血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如今仇人的后人就在眼前,要她如何能控制自己的情绪?<br/>周进更是一声都不敢吭,只是用手护着自己的脸,不敢做丝毫的反抗,只要能够哄文姬开心,跟随他们上路,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br/>厮打累了的琉璃终于瘫坐在了地上,放声痛哭,就连文姬也是极力压抑才没有哭出声音来,但眼圈却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周进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眼睛不时扫向一旁站着的左贤王,这个极为疼爱王妃的王爷的手已经不止一次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只要文姬一声令下,他的刀恐怕就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来。<br/>自己在这里演戏,赌的就是左贤王在单于面前绝不敢斩他这个使臣,赌的就是文姬那颗宽厚仁慈的心,但凡是赌博,就总有一定的风险,他可不想真的去死。<br/>文姬突然起身,几步走到他的身边,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脆响,周进捂着自己的嘴巴倒在了一边,痛苦地呻吟着,这一巴掌,愤怒的文姬用尽了全力,打的他牙龈出血,但心中却在暗喜,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一巴掌就算没有出尽她胸中的那口恶气,也差不多了,自己的小命终于算是保住了。<br/>而文姬在抽完了那一巴掌之后,冷冷地说道:“周进,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如今你是曹丞相的使臣,两国交锋,不斩来使,待回到中原,我一定会向丞相请求,将你碎尸万段!”<br/>咬牙切齿说完这几句话后,文姬终于力竭,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大帐内一时纷乱不已,嘈杂阵阵,在这混乱的局面中,有两个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