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便从寝殿外进来三名宫女。走在前面的大概二十多岁，身穿水蓝色对襟齐腰襦裙，头戴白玉嵌蝴蝶银步摇，腰缠水蓝宫穗长丝绦，相貌清丽，举止庄严。咋眼一看竟然比普通的后妃还要端正几倍，想必就是那位夏琴姑娘了。

而夏琴身后的两位宫女年纪较小，只大概十六七岁，相貌也不如夏琴好看。倒是衣着，虽比不上夏琴，也比玉羊宫的众人好一些。这二人手里都端着托盘，一个上面放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汤药，另一个上面是一件绣着夕颜花的浅色交领长襦裙。

见了顾菟儿，夏琴只微微低身，并不行礼，幽幽地道：“见过贤妃娘娘，皇后娘娘听闻贤妃娘娘忽染疾病，特命奴婢煎了一碗滋阴补气的汤来送给贤妃娘娘，望贤妃娘娘身体早日康复。”

这一通话说下来竟像是背书似的，没有一点感情，还不等顾菟儿回答，又道：“还有一件素软缎的长裙，望娘娘笑纳。”

说完便朝两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端汤药的直接跪在顾菟儿的身前，托盘高高举过头顶。端衣服的走到谨星面前，把东西朝谨星怀里一推，便松了手，幸好谨星反应快，衣服才没掉到地上。

顾菟儿打从她们进门就闻到了药味，厌恶地用帕子掩着口鼻。见小宫女直接把汤药端到她面前，更是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只说：“放桌子上吧，我才吃了药，需得过两个时辰才能进食。”

夏琴听罢上前一步，直接拿起药碗递到顾菟儿面前，面目可怖地看着顾菟儿，狠厉地说：“皇后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娘娘还是快喝了吧。”这气势凌人的样子，仿佛顾菟儿再说一个“不”字，她就要直接给顾菟儿灌下去了。

众人这才看出夏琴是来者不善，心里既怨恨又愤怒，尤其是芳翼，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太医说，我们娘娘一旦吃了药，连茶水也是喝不得的，更何况是补药。让你放那你就放那呗，难不成我们娘娘还敢不喝倒了去？”

听了芳翼的话，夏琴斜瞪了她一眼：“哪里来的野丫头，不识规矩，给我掌嘴！”

那个立在一旁的小宫女得了令便恶狠狠地走到芳翼面前，挥起右手，可是还没发力，便被瑜鬼钳住手腕，一动也不能动。

“夏琴姑娘是不是忘了这里是玉羊宫了啊？”顾菟儿斜靠在床上，闲适自若，不怒而威。

夏琴却不在乎，沉声道：“娘娘才进皇宫，有些事不清楚，这些宫女们最是无耻胡闹的，我是替娘娘管教她们。”

“啪。”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夏琴便挨了一巴掌，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连忙捂紧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菟儿。

顾菟儿吹了吹方才打人的手掌，难怪她们都喜欢掌人嘴，确实让人痛快。

“你？！”夏琴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你家椒淑殿，而是玉羊宫了？”顾菟儿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琴，“玉羊宫里的丫头皆是我管教出来的，说她们无耻胡闹，那最无耻的那个便是我了，这一巴掌是打你目无主上。”

“啪。”又一个巴掌打过去。

“再者芳翼是我宫里的人，要说教训也是我来，哪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一巴掌是打你无礼越权。”

这两个巴掌打下来彻底让夏琴失去了尊严，想她在皇后身边服侍那么久，是皇后最信任的奴婢，实际地位甚至要比其他妃子还要高些，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今日她本是为了替皇后立威才来的，没想到威严没立下，反倒让别人看了笑话！

“啪。”再一巴掌。

夏琴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想到顾菟儿居然会连扇了她三个巴掌。

顾菟儿原本只想打两下意思意思就行了，没想到自己还打上了瘾，第三下几乎是无意识的，等她反应过来，看见夏琴双手捂着的俊俏小脸已经见肿，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含怒带怯地看着她。顾菟儿心里顿时有些愧疚，于是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这次......是手滑了。”

这话一出，险险把夏琴气昏过去，涂着丹蔻的玉手愤恨地指着顾菟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伤的也不重，我没用多大力的，曲柳你去煮两个鸡蛋来给夏琴姑娘消消肿。”顾菟儿漫不经心地说。

夏琴才稳定了情绪，重新整理好姿态，又差点气背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不必了，娘娘快把药喝了，我好回去复命。”

那汤药早已没了热气，冷冰冰的一碗，顾菟儿心知今天是躲不过，于是认命似的把它端起来。

夏琴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却没有喝，而是倒进一旁的花盆里。

夏琴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皇后娘娘，想要对付我就正大光明的来，搞这些个恶心人的东西，小心半夜鬼上门去割她的喉咙！送客！”

这话说得玉羊宫众人云里雾里，竟有些听不大懂，但是看夏琴的表情，她自然是明白了顾菟儿话里的意思，也不敢再在玉羊宫呆下去，连忙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

出殿门时刚巧遇到拿着水煮鸡蛋回来的曲柳，曲柳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见夏琴离开，笑意盈盈地迎上去，说：“夏琴姑娘怎么就走了，鸡蛋才煮好，不如多留一会儿，敷好了再走？”

夏琴只当曲柳在取笑她，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直接大声喊了一句：“滚！”转身疾步离开了玉羊宫。

这边夏琴才走，另一边左铭宸刚下了朝就请了向慈来，一起急匆匆地往玉羊宫赶。

可巧，两拨人就这么错开了。

左铭宸和向慈才进了正殿，便听见芳翼再说：“这皇后当真阴损的可以，还送夕颜花，是盼着娘娘短命吗？”

两人纳罕，皇后娘娘？

进了寝殿，却见顾菟儿正懒懒散散地歪在床上出神，向慈警惕似的闻了闻空气，道：“丫头你吃药了？”

还没等顾菟儿回答，向慈便走了过来，捻起花盆里还没有干的土，放在鼻尖，又仔细嗅了嗅，忽然表情凝重，厉声质问道：“药是谁给你送来的？！你有没有喝？”

顾菟儿摇了摇头，指着花盆回答：“没喝，全倒了。”

“好，没喝就好。”向慈这才放心。

两人对话把左铭宸说糊涂了，他连忙问道：“怎么了？”

向慈冷笑着看向左铭宸，也指了指花盆，左铭宸这才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药味。

“零陵香，车前子，莲须，寒水石。啧啧啧，这送药的人心肠真是歹毒。”向慈摇着头说。

左铭宸虽然不懂药理，但是听向慈的话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又问：“这药是伤五脏还是废筋脉的？”

“都不是。”向慈回答。

左铭宸松了口气。

“是绝孕的。”

“什么！”左铭宸当即摔了手里的茶杯，杀气溢满了这个寝殿，“这药是谁送来的？”

“还有谁敢送？当然是皇后娘娘啊。”芳翼翻了个白眼。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夏琴姑娘。”谨星补充道。

左铭宸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转身出了寝殿。

顾菟儿刚想要起身去追，就被向慈拦住“就让他自己去吧，你啊，还得在玉羊宫里‘病’些日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