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顾菟儿斜卧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在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当时正是夜晚，她偷偷跑进一座宫殿里，殿里冷冷清清，连一个太监也没有，只有孤独的烛火无力地跳动着。

她飞快地朝殿里跑去，穿过一块巨大的翠玉屏风，有一个人，正坐在床上，形容枯槁，面目憔悴，直到看到她，眼里才稍稍有了点神采。

“月儿你来了。”那人说。

她扑到那人的怀里，甜腻腻地叫了一声“父皇”。

原来是赵晗月和怀帝赵乾。

赵乾把赵晗月抱在怀里，一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边温和地问：“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嗯！”赵晗月点点头，“今天宸哥哥又偷偷给我送来一本新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本《诗经》，翻开扉页，有一句笔法略带稚气的诗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赵乾看了有些想笑，左延起独揽军事大权，一直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如今他的儿子又看上了他的女儿。呵，也许这就是命吧。

只是苦了赵晗月。当初晗月出生时，国师云隐子曾预言她和明煦会振兴大周，他也对这对姐弟寄于厚望，谁知还没等两个孩子能说话识字，左延起联合郭进把他们幽禁起来，虽有宫女作陪，但是已经三四岁，他们竟然连半个字也不认得。

皇后实在不忍心，便偷偷地教了明煦，结果被郭进发现。没过多久，有人传皇后染了急病，第二天就死了。

赵乾心知肚明，皇后的死和郭进脱不了关系，可是他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也同样如同笼中之鸟，活在别人的掌控里。

那些服侍晗月的宫女里有个叫谨星的，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被人拐了买到宫里来。那谨星虽然是个女子，倒是有几分风骨，见旁人不许晗月识字，她便每晚拿了碗水和一只毛刷教晗月识字。反正那水没一会儿也就干了，不会被人发现。待到晗月六七岁时，字已经认得大半，还能背下几篇文赋，这让赵乾十分欣慰。

“父皇，教我念。”赵晗月见赵乾眼神直楞楞的，也不说话，于是回过头拍了拍他的手臂。

赵乾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诗经》，还没翻开，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放下赵晗月，指了指远处挂了帷幔的柱子，说道：“有人来了，你先躲到那里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赵晗月十分听话，也不多问，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把自己藏好。她身子弱小，帷幔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果然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这三人的打扮似乎没有什么大差别，只是一个穿着稍稍华贵一点，手里拿着个拂尘，另外两个跟在这人的身后，手里端着一壶酒并上一只酒杯。

此时顾菟儿的意识就在赵晗月的身体里，她一眼就认出，那个拿拂尘的是姚千化。

他们要做什么？

“皇上近来可好啊？”姚千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赵乾冷笑回答：“托总管的福，尚好。”

“呵，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皇上啊，皇后啊，都傲气个什么劲。既然没有做皇帝的福分，乖乖把皇位让出来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遭受这个罪呢？”姚千化惋惜似的说。

一听他提起皇后，赵乾激动得站起，“皇后，你还敢提皇后！今天你给我说清楚，皇后当初到底怎么死的？！”

姚千化看着赵乾赤目圆瞪，面容可憎。像极了索命的夜叉。他被吓退了两步。强装镇定地说：“皇后娘娘不是病死的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郭进藏了什么心思！说！皇后，是不是他害死的？”赵乾继续逼问。

姚千化看了一眼小太监，忽然奸诈地笑道：“皇上您别着急，您不是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把这酒喝了，我就告诉你。”

赵乾看着那酒，心里便知今日恐怕已经难逃一死了，但是......

“呵，郭进原来是这般小人吗？朕如今已经被你们逼迫成这幅样子，你们还惧怕朕吗！哈哈哈哈，真是个孬种！就这还敢图谋天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赵乾说得声声震耳，把姚千化气得手不停地发抖，他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一个制住赵乾，另一个开始扇赵乾的耳光。

才挨了一巴掌，赵乾便觉得眼冒金星。他的身体早已远不如从前，竟然连这也受不住。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赵乾朝姚千化啐了一口，嘲讽地笑说：“姚千化，你再威风又怎样？还不是个废人？！不，你连人都算不上，你就是郭进身边的一条狗！”

这话彻底激怒了姚千化，姚千化飞起一脚，踢向赵乾的胸口。赵乾当即吐了口血，身体也立不稳了，直直倒在地上。

这场景都被躲在帷幔后面的赵晗月看在眼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皇被伤害，不敢动，不敢叫，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拼命捂紧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赵乾被打趴在地上，自知活不了多久，于是奋力朝姚千化爬去。眼睛渐渐失去光亮，远远地仿佛看到了晗月，明煦，又看到了皇后，皇后来接他了。

姚千化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乾，赵乾还在喃喃地叫着皇后。姚千化报复似的倒了一杯毒酒，尽数倒进赵乾的嘴里，“咱家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皇后娘娘是撞柱死的，谁让她生得好看，连郭丞相也把持不住呢？所以我说你们这些皇上啊，皇后啊，要那傲气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双腿一蹬，两眼一闭就死了？”

郭进......顾菟儿悄悄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此时的赵晗月已经完全失去自我意识了，她只听见有人喊“皇上驾崩了”，至于自己怎么出的大殿，怎么回的玉羊宫全都不记得了。

回了玉羊宫，赵晗月生了场大病。也就是那个时候，顾菟儿醒了过来。

看着烟气袅袅的香炉，顾菟儿心中的情绪翻滚得厉害。她想复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看见赵乾倒下去的时候，那种无助、懊悔和憎恨的心情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师父说，习武之人，最忌戾气丛生和情绪失控。

顾菟儿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端坐起来，开始冥想。

才闭上眼睛，便听到谨星来传话：“椒淑殿皇后娘娘身边的夏琴姑娘来看望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