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听见有人问,“不知贤王殿下要来那半口袋是何物?”说话的是贝清远。
紧接着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在座诸位皆是好奇,不妨让大家一睹为快吧?”此起彼伏的复议,惹得钟德皇帝极为不满。
钟翊代回头瞅了瞅,蒙袂不见的黄莲,不禁嘴角抽搐,是她害他成了众人笑柄,她倒好,躲他身后装死!
钟翊代向来轻狂,回身迎上对面贝清远的目光,淡雅浅笑道,“告知诸位也无妨,口袋里只不过是本王吩咐侍女,取来一些大蒜而已。”
“如若大家有需求,尽管开口便是,本国虽未富甲天下,但供给外使家臣足够的大蒜饱吃一顿,尚可满足。”他不会甘受一众人逼迫,反击是当然的。
说完慢条斯理抿口茶,继续道,“北冰国皇太子眼力不凡啊,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也能看在眼里,当真是个细心的人呐,本王实在佩服。”
语毕,钟翊代笑容可掬地朝贝清远,虚意拱了拱手,望着对方的眼底,却一片冰芒。
对于钟翊代夹枪带棒的言辞,贝清远似乎并不在意,只微笑回应其一句,“贤王爷过奖了,愧不敢当。”便不再纠缠此事,收回目光继续漫不经心欣赏歌舞。
黄莲听人家舌枪唇战忽略了她,她便将吃撑的宝玉抓起来,塞进袖口正身坐起来,目不斜视,担心看到不想看到的。她只盯着那盘红烧牛肉,一动不动当鸵鸟。
她想自己可以谅解自己,她有生以来头一遭进皇宫,提心吊胆直怕惹出杀头之祸,就允许自己懦弱当乌龟吧,不丢面子,再说丢面子总比丢脑袋强哇!
忽然眼前多了一只细皮嫩肉的手,手里放着几个剥好的蒜瓣。黄莲顿时鼻子一酸,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敢多犹豫,迅速一把将那些蒜瓣抓过来。
她也没抬头看某个冤大头一眼,随手又抓起一块牛骨头开始大口大口啃起来,偶尔还咬一口生蒜瓣,吃得津津有味,惹得八卦的众人,差些瞪破了眼珠子。
“不想吃就莫要逞能,你可真会丢本王的颜面。”钟翊代没好气丢下一句话,便回转身暗自生闷气。
因为他知道,她根本不爱吃牛肉和羊肉,闻着那些膻气味儿就想呕吐,就像二哥厌恶大蒜味道那般。
再说,哪有人会当着众人面儿吃大蒜的!莫说这些皇亲贵族不会,就是时下普通平民百姓,也不会如此有失礼度。
黄莲不予以理之,继续我行我素,忍着恶心反胃,心里打着自己如意算盘,其一,她这般粗俗举动便无人怀疑她是女子了吧?
其二,引起皇帝注意也好,兴许会慰问一下他宝贝儿子的救命恩人,然后,赏赐她金银财宝之类的,黄莲将潜台词也背好了,就等老皇帝上钩。
黄莲眼看忍不住要吐了,迟迟不见精明的皇帝有何动静。歌舞结束,大殿内暂时静了下来,听见有人把酒言欢的低浅交谈声。
黄莲有些烦躁,真有心思摔盘子走人,去呕吐!又不敢,只得规规矩矩将手里的羊棒骨搁几案上,实在咽不下去了。
“皇上,微臣偶然幸得一件宝物,却久久无法解开其中之密,想借此机会拿出来试试看,贵国如此多能人义士中,可有谁能帮忙解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众人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南林国国师费伽纳。
“呵呵,国师不必客气,朕准了,也好让众位见识一下,到底是何稀罕宝物。”皇帝钟德和气应允,对于宝物,谁都有好奇之心。
但唯独不包括,此时很想呕吐一脸苦闷的黄莲。
趁众人都被费伽纳吸引去目光,黄莲悄然扯了扯钟翊代锦袍,见他回过头仍旧板着一张俊美脸庞,她也不计较。
凑近他耳边低声问,“哪里有茅房?我可否先出去一下?”说完赶紧捂住嘴巴,见他又皱眉头又捏鼻子的,她才想起来刚吃过大蒜。
“没有,憋着吧!”钟翊代纯属打击报复,谁叫她故意害他颜面尽失,让她尿裤子里好了。
“你信不信我吐你身上?!”黄莲气急只得咬牙切齿威胁,若不是怕老皇帝要她命,她直接踹飞他了!
“吐吧吐吧,随便你吐,被你吐的还少么,有本事你就尿本王身上!”钟翊代只顾与黄莲额碰额低声咬耳朵。
联想到她曾不只一次,朝他这张俊美无比的容颜喷茶水饭渣之类的,便越扯越来劲儿,也根本没听见几案前有人问话。
忽然发现黄莲久未回应他,抬眸见她满目震惊的看什么,寻她视线回身一看,便见南林国国师费伽纳。
不他知何时来到面前,双手举着一个黑色块状物件,死死盯着黄莲。而黄莲却是死死盯着。他手里那物件。
黄莲情不自禁伸出颤抖的手去拿,却被费伽纳及时收手躲过,“这是我的东西,还我。”黄莲红了眼眶,迎上费伽纳充满惊涛骇浪的圆眼睛,开口才发现,声音颤抖沙哑不成语调。
她也顾不得去在意,眼前这人如此像光头强,只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她的,必须要回来!
“你叫黄连?”费伽纳语调拗口的问,见黄莲重重点头,他眼底惊起狂澜。
“如何能证明此物是你的?”众人皆听得出来,费伽纳语含兴奋,神情也略现激动之色。
“因为只有我会使用它,因为……它里面有我的声音。”黄莲有些迟钝呆滞回应其,不自觉地起身,再次伸手去拿对方紧握手里的东西,又被其紧张避开。
“明明是我的东西,你为何不肯还我?!”黄莲情绪有些失控,大声质问费伽纳,浑身颤抖,眼眸通红,声音异常尖锐,引得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钟翊代一看众人都关注这里,担心黄莲失态惹祸上身,立即起身一把将她拉回身后,询问缘由,“黄莲,到底是为何事?国师手中那物件真是你的吗?”有意遮挡众人注视她的目光。
“对!那是我的东西!他凭甚不还我?!”黄莲情绪失控,带着哭音叫嚷,彻底忘记此刻处境尴尬。
钟翊代看着黄莲愤然欲泣的模样,不禁蹙眉,只得附她耳畔悄声提醒安抚。
“丫头,这里是皇宫,莫要胡闹,那物件我定会帮你拿回来,暂莫心急,可听明白了?”见她神情挣扎后终是点头,他才松口气。
“国师大人,本王这属下太莽撞,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钟翊代回头对费伽纳拱手致歉,结束了这出引人猜疑的闹戏。
接下来黄莲浑浑噩噩到最后,都不知寿宴如何结束的,只是一味盯着真人版光头强。直到宴散尽后费伽纳随人彻底离开后,她才没了目标,茫然四顾。
然而,她并未料到,此后原本声名狼藉的钟翊代,其名声因她变的更臭。而她与臭名昭著的贤王息息相关同命相连。
关于贤王与其随从的各类桃色传言,以烈火燎原之势迅速流传,蔓延于客栈茶楼街头巷尾,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挂在嘴边消遣磨牙的题话。
她更不知,今日今事将彻底改写她的命运,将她卷入皇权疆土争斗,推上名利权势的巅峰。
使她永生骑虎难下沉浮跌宕,创造出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佳史,震撼人心的恩怨情仇,载入史册千古流传。
此刻,黄莲正背着半口袋大蒜,失魂落魄地立于南宁宫门外。钟翊代被皇帝挽留在宫,临时将她嘱咐给了钟翊秋。
可人家武王殿下好像宫里有事,也不知跑哪儿忙去了。当然,她也不可能主动找那阎王爷,于是乎,就孤零零灰溜溜的,独自背着半口袋宝贝大蒜出来了。
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更使她茫然孤寂,不知该何去何从。天色已晚风雨欲来使她心急如焚,无法确定钟翊秋可还在皇宫中,兴许早已从其他宫门离开了,空等下去并无意义。
于是,她找了僻静处,先把肚子里翻腾的牛肉羊肉全部吐掉,抹抹嘴后,继而凭模糊印象,顺着来时路线急步行去。
黄莲有心将半口袋大蒜扔了,又觉浪费,背去街头兴许能换些银两。
大约急行两刻钟,已是乌云压顶,天色暗沉如夜,妖风骤起夹杂着尘沙残屑甩打在黄莲脸上,使她步急心慌。
此时,已逐渐看不清路面情况,路两旁隐约可见应该是什么树林,她并不记得入宫时,曾经过这片树林,难道是她走错路了?!
意识到此,她猛然停下急促的脚步,闪电划破无尽黑暗,她看见前方道路蜿蜒而入树林深处,犹如一只凶猛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她进入。
雷声如霹雳炸响,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与此同时,黄莲转身就跑,不顾一切的拼命原路返回,似要逃离死亡的黑洞,用尽全力狂奔,意欲将所有恐惧远远甩掉,她一心想着要跑回皇宫里,找钟翊代……
谁知脚下踩到石子一滑,她便大大方方与泥泞的大地,热情拥抱在了一起。
“喵呜……”一声猫叫,让惊吓到灵魂出窍的黄莲清醒了几分,挣扎抬起头看见一双绿幽幽的猫眼,格外明亮,温暖,瞬间照亮了她心底无尽黑暗的深渊。
隐约见宝玉正舔她,沾满污泥水的手。黄莲顿时红了眼眶,她不是一个人,还有这只猫耗子陪着她,不必害怕。
黄莲吸吸鼻子挣扎着刚坐起身,忽然听见前方马蹄声阵阵迅速从这里奔来,她惊慌万分,刚恢复些许镇定又被吓没了。
她恐惧如此情景,就如同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时一样,相同的暴风雨树林,相同的马蹄声,如同践踏在她心上,心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