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即使在多年之后，岳汐每次想起此刻的情景，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殷瑞的神情。这个男人真诚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着，要为她翻遍这片草地，只为了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在那之后，岳汐遇到过很多的人，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一句话能像殷瑞这样，只一句话便能让她心动。后来的岳汐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br> 不过那个当下，岳汐面对如此诚恳的殷瑞，回给他的却仅仅只是一个微笑而已。岳汐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还沉浸在不能回去的悲伤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响起沉闷的战鼓声，岳汐猛然想起，他们还在打仗，于是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对殷瑞说：“我们回去吧，战事要紧，我想你的人应该已经问出些消息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石碑，转身往山坡下走去。反正这块破石头还在，只要它不消失，那么，她就不应该那么快放弃。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br> 殷瑞走之前，也回头看了一眼石碑，倒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他看的出来岳汐似乎很在意这块石碑，可是看来看去，殷瑞也看不出来，这块无字碑有什么特别之处。岳汐冒着危险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确认这石头在不在这里？<br> 两人回到军营时，王江已经带着十万人马回来了，不过那些士兵脸上并没有打了胜仗的欣喜之色，岳汐有些奇怪打了胜仗不应该高兴么？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像是去参加丧礼似的。正好走到她身边的殷瑞看到她的神色，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便解释道：“十个打一个，胜之不武，没什么好高兴的。”<br> 岳汐挑挑眉，没说话。不过想想也是，十万打人家一万，若是打输了，那估计也没脸见人了。岳汐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并没注意到殷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br> 话说回来，岳汐毕竟不像这里的女子，大多数温和内敛知书达理，甚至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岳汐走起路来步伐偏大，因此，殷瑞的那一件披风并不能完全地遮住岳汐，岳汐修长白皙的双腿仍然若隐若现。<br> 从刚刚就注意到这一点的殷瑞，终于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想了想，殷瑞伸手招来一个小兵，对他耳语了几句，然后领着岳汐和几个副将回了自己的军帐。<br> “将军，末将听说童国此次另有安排，刚刚的叫阵只是幌子。”王江一进军帐就着急地问。<br> 岳汐左右看了看，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可是这里是军营，她又不能乱跑，索性坐到一边发起了呆。<br> “是啊。”殷瑞点了点头，将刚刚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又重新部署了一番之后，就打算让人退下了。<br> “将军，恕末将直言。”一个年轻的副将指着岳汐，恭敬地说：“这位姑娘身份不明，留在身边太冒险，不如……”<br>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完全不顾岳汐此刻就在现场。<br> 岳汐闻言立刻转过脸眯起眼睛不善地盯着说话的几人，紧接着又狠狠地瞪了殷瑞一眼，心说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都一样讨厌。不过心里这样想着，岳汐却并没有说出来，毕竟自己现在立场尴尬，她还是知道轻重的。<br>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们先退下吧，按照我刚刚说的做。”殷瑞摆了摆手，应付道。<br> 待人都退下后，岳汐立刻哼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殷瑞无奈地摊手，“他们说的也没错，你的确来历不明。”殷瑞又何尝不介怀岳汐的身份。<br> “是啊是啊，我身份可疑行了吧，你干脆把我绑起来一起拷问得了。”岳汐没好气地说，本来心里就郁闷，这会儿更觉得委屈了。不是她不想说，问题是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啊。<br> “我不是那个意思……”殷瑞想解释，可是岳汐却偏过头不愿意听。<br> 正巧这时，刚刚听了殷瑞吩咐的小兵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套全新的衣服，不过一看就是男装。殷瑞接了过来让人退下，然后拿着衣服到岳汐身边，把衣服递到她眼前，“这个给你，穿上吧。”语气有些生硬，神色也不太自然。<br> 岳汐本能地想拒绝，不过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现在情况特殊，她总不能穿着背心短裤到处蹦嗒，披着殷瑞的披风又太显眼。在这里，岳汐的身份本就敏感，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br> 殷瑞看岳汐拿过衣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么紧张。看岳汐并没有抗拒的神色，才放心了些，继而解释道：“军营里没有女子，你先凑合着穿吧。”<br> 岳汐摸着手里的衣服，耳边听着殷瑞的话，心里暖暖的，来到这里的彷徨和不安第一次稍微沉淀了些。岳汐仰起脸，对殷瑞展颜一笑，“谢谢。”<br> 殷瑞微愣，随即也不自觉地带上笑容，心情跟着飞扬起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岳汐，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言语。<br> 岳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忍着笑问：“我在哪里穿衣服？”<br> “哦。”殷瑞如梦初醒，有些尴尬地说：“我先回避。”说完，便快速走了出去。<br> 岳汐无声地笑了笑，随即开始研究手里的这套衣服。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穿古装，这大概是她目前为止认为的最大好处了。在学校的时候，虽然偶尔也能看到古代的服饰，但是那些衣服要么做工粗糙，要么加工的成分太大，总之都不是原滋原味。而她现在手里拿的这一件可是货真价实的，虽然这个朝代闻所未闻！<br> 虽说岳汐的心里因为一件衣服有点小兴奋，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穿，光是研究正确的穿衣方法就费了好一番功夫。殷瑞在外面等了又等，也不见里面的岳汐有什么动静。不过他想，女子的行动向来迟缓，岳汐再怎么与众不同，也是个姑娘，因此只能加倍耐心地等待。<br> 岳汐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就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走了出去。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岳汐也恨自己没带手机，要不然还能拍张照片做个纪念。现在不要说拍照了，想看看自己的样子都不行，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这样想着，岳汐面对殷瑞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紧张。<br> 殷瑞看到岳汐之后的第一眼有些意外，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艳。岳汐本就不像这里的女子一般温婉恬静，更何况刚见面的时候，两人还打了一架，就更让她跟安静这样的词语不搭边了。军中的将士，就算不穿铠甲，平时的衣物也多为深色。殷瑞给岳汐找来的衣服是黑色的，白色的腰带，带面一件灰色纱衣，再简单不过的装束。可是如今穿在岳汐身上，却衬得她意外的清秀，同时又比寻常女子多了一份英气。<br> “你……看什么？”岳汐看殷瑞一直盯着她看，却不说话，更紧张了，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的艰难。<br> “哦，没什么。”殷瑞转过视线，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br> “没什么不妥吧？我看还好啊！”岳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br> “没有，很合适。”殷瑞由衷地说，他特地吩咐人找了尺码最小的男装。<br> 岳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只好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殷瑞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觉得两人这样有些傻气，于是寻了话题说：“我……我去看看那几个人犯审得如何了？”<br> “哎，我跟你一起去。”岳汐连忙跟上。<br> “呃，你还是留在这里休息吧。”殷瑞有些犹豫，毕竟那样的场面太血腥，不适合姑娘家看。不过，这话殷瑞没有说出口，总觉得自己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女子太过不寻常了。<br> “我也想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你不会还在怀疑我吧？”岳汐本能地觉得殷瑞还是不相信她，于是眼神也凌厉起来。在她看来，审问不就是恐吓一下么，最多就装腔作势打两下吓唬吓唬人，她以前练跆拳道的时候也经常受伤，那没什么。<br> “不是，那好吧，一起去。”殷瑞无奈，只能应允。<br> 岳汐如果知道她所看到的场面会在以后的梦中折磨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话，那么打死她，她也不会选择跟殷瑞一起去看。<br> 进行刑讯的那一个军帐相对于其他的来说要更大一些，位置很偏，因为采光不好，显得较为阴暗。岳汐跟在殷瑞后面，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目的地。进去之前，殷瑞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岳汐认真地说：“你做好心理准备。”<br> “嗯。”岳汐点点头，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殷瑞。直到此刻，岳汐还天真的以为，所谓刑讯，就只是问问话吓唬吓唬人，跟电视里，那些警察审问犯人的时候差不多。<br>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岳汐每夜都会梦到那天的情景。傍晚的光线昏暗，四周的景色是一片灰色调，耳边能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惨叫声。梦里的自己，带着一颗好奇的心顶着一张天真的面孔跟在殷瑞的后面，在等着殷瑞掀开门帘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焦急。殷瑞掀开门帘的一刹那，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一团火光映着一室的黑暗，而她只记住了，满眼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