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岳汐只看了一眼便转身跑了出去,她甚至没有看清,殷顺的士兵手上拿的是什么样的刑具,那些人犯身上有多少道伤痕,单单只是那血肉模糊的场面便让她惊骇不已。岳汐跑出去好远才停了下来,靠着旗杆慢慢地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息。此刻才发现,那短暂的一瞥,却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br>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刚刚殷瑞脸上的神情从何而来。<br> 在此之前,在今天这个诡异的早晨之前,岳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个和平年代,那些阴暗甚至是血腥的画面对于她而言,都只存在于电视上新闻里。可是现在,那么残暴的一面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离她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岳汐不敢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会被那样折磨,折磨到体无完肤。最可怕的是,即使再痛苦,他们也不能选择死去。<br> 岳汐转过脸,注视着山坡的方向,因为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清那块石碑的轮廓。可是,即使这样,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呐喊:她要回去,她不要待在这里。这儿根本就是地狱,没错!战场,就是地狱!<br> “你没事吧?”殷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瑞只知道,他们刚进去,岳汐就突然转身跑了出去,殷瑞虽然担心,但是理智还在,于是在问过审讯结果之后,才出来找岳汐。<br> 岳汐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到这里之后,目前为止最熟悉的男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被这个男人感动过。可是这一刻,看着殷瑞一脸关切的样子,岳汐突然觉得恐惧。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把那些人折磨至此,即使他没有亲自动手,但他是幕后指使的人。就算那些人是敌人,殷瑞有自己的立场和责任,但这个事实并不能给予岳汐丝毫的安慰,她依旧觉得恐惧,恐惧到想远离殷瑞。可是,离开这里,岳汐又能去哪里?<br> 岳汐神色复杂地盯着殷瑞,到最后,脸上就只剩下满满的茫然,眼神也渐渐失去了焦距。<br> 殷瑞担心地看着她,伸手在岳汐眼前晃了晃,“喂,你没事吧?怎么了?”<br> 岳汐对上殷瑞的视线,缓缓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怎么样?那些人招了没有?”<br> 殷瑞泄气地摇摇头,似乎有些懊恼,“没有,嘴硬得很,怎么都撬不开。”说着,似乎觉得气氛沉闷,便莞尔一笑,开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现有的刑具要不够用了,你那么聪明,有没有什么好建议?”<br> 岳汐面无表情地看着殷瑞,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心。沉默片刻,岳汐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逐个击破,攻心为上。”<br> 殷瑞挑起嘴角,赞赏地笑了笑,“果然聪明!”说着转身欲走,迈出一步又转过身来,“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先回我帐中休息,我去去就来,稍后叫随军的大夫过去看看。”<br>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而已。”岳汐淡淡地说,转身先离开。<br> 彼时的岳汐,还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让那些人少受些皮肉之苦。只要殷瑞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消息,那些人自然不会再被拷打。岳汐不知道,那些人是宁愿受尽折磨而死,也不愿意被殷瑞套出消息的。<br> 其实,在岳汐的眼里,并没有敌我之分。她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在那块石碑的旁边,按照殷瑞的说法,那里是两国的分界线。也就是说,岳汐当时若是选择了反方向,那么她所去的地方就是童国的地盘,而她所面临的可能又是另一番情景。<br> 岳汐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么?<br> 岳汐回到殷瑞的军帐中之后,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所看到的情景。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惨烈。<br> 岳汐胡思乱想之间,看到了那件殷瑞的披风,上面的金龙绣的栩栩如生。岳汐一早就猜出,殷瑞一定是皇亲国戚,只是不知道他的地位究竟有多高。岳汐突然想到,从早上见面到现在,殷瑞一直在问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却从没对自己说过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就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主动问了,他才说的。<br> 想到这里,岳汐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他堂堂一个将军,又是皇亲国戚,为何要对区区一个她说自己的身份,就连名姓都大可不必告诉自己。就像他的下属所说,自己根本不配问他的名姓。<br> 心里越来越烦乱,岳汐索性跑了出去,走出帐篷几步之后,岳汐停顿了片刻,又走了回来,对守在门口的士兵说:“若是将军问起,就说我去找东西了。”说完,便往山坡走去。如今,殷瑞身边的士兵都已认识岳汐,对她也不会有所刁难。<br> 殷瑞回到刑讯的军帐,让人把这几人分开关押,不再进行严刑拷打。然后私下吩咐看守的士兵,等那些人放松警惕之时,便装作闲聊的样子,言语间透露给那些人知道,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招供了。然后再找一个人乔装成他们的同伙,殷瑞再在门口演一场戏,给些银子给条生路。如此一来二去,总有人为了活命主动交代的,反正在他们看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松口的就行了。<br> 等终于套出准确的消息,已是傍晚。殷瑞自是高兴,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岳汐,所以加快脚步回了自己的军帐,可惜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殷瑞有些慌乱,立刻到门口去问。<br> “那位姑娘说,若是将军问起她的去处,就让属下告诉您,她去找东西了。”<br>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啊?”殷瑞皱眉,自然知道,岳汐又去山坡上了,虽然很想现在就去找她,但是时间紧迫,他必须先进行部署,准备好迎接今夜造访的“客人”才行。<br> 殷瑞收拾心神,派人叫来几个副将一起商讨对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殷瑞又私下派人到山坡附近,远远地守着岳汐,这才安下心来。<br> 岳汐到山坡上之后并没有再试图寻找石碑的机关,而是靠着石碑发呆,不知不觉间,天就暗了下来。岳汐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这里的夜空格外地灿烂,便躺在草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仰起脸看满天的繁星。<br> 如果是在学校,就算在宿舍顶楼找上一晚上,也只能找到寥寥的几颗星星,这就是城市的悲哀。可就算那样,岳汐还是想回去,每时每刻地想。一转眼,一天就要过去了,她的那些朋友肯定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因为她不可能只穿着运动衣消失一整天的。可是现在发现又怎么样,就算把宿舍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她的。<br> 岳汐转脸看了一眼手边的石碑,突然有些绝望地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吧。<br> 殷瑞忙完之后便跑到了山坡上,果然看到岳汐躺在石碑旁边发呆。本来是想开口调侃两句,然后再告诉他对方已经招了的好消息。可是待看清岳汐脸上的悲伤神情之后,话被哽在了喉咙,怎么也出不了口了。与此同时,殷瑞觉得心上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涩涩的。<br> 岳汐感觉到身边的气息,睁开眼睛一看,果然看到殷瑞站在身边正呆呆地看着她。岳汐再次不情愿地想起那些被审讯的人犯,于是面对殷瑞选择沉默。<br> 殷瑞犹豫了一下,在岳汐身边坐下,轻声问:“这块石碑有什么特别的么?你好像很在意,还是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面?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br> 岳汐看了他一眼,翻身坐了起来,倚在石碑上,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石碑说:“没有啦!其实我没在找什么石头,只是在想我的家乡而已。在我的家乡,也有一块这样的石碑,所以我喜欢来这里,这样感觉就离家很近,我就感觉我还在我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br> “你家乡在哪?我派人送你回去,或者给你家人送个信回去。”殷瑞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语气比起平时更温和了几分。<br> “我家乡离这里很远的,很远很远,远到我自己都觉得很回去很渺茫了。”岳汐看着远方,目光渐渐失去焦距,自言自语一般,“大概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吧!想太多又有什么用。”<br>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穿的如此奇怪!想起两人早上见面时的情景,殷瑞默默地在心里补充。<br> “是啊。”岳汐的手轻轻地抚摸身边的石碑,轻声说:“我怎么会来这里了呢,谁来告诉我?我想找个原因,问个为什么。”<br> 殷瑞以为岳汐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反正问来问去,岳汐都不会告诉他的。看岳汐的神情落寞,殷瑞想都不想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以后,殷顺的都城便是你的家,不管你从哪里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殷顺的子民,我会保护你们。”<br> 岳汐愣住,转过脸呆呆地看着殷瑞。殷瑞有些窘迫,仰起脸看天,嗫嚅着说:“你也算为我殷顺王朝立了战功,今日若是没有你的提醒,恐怕我们会吃大亏,甚至全军覆没,总之,是你的功劳就是了。”<br> “呵!”岳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殷瑞,不禁有些想笑。可是脑海里又免不了想起他对那些犯人的拷打,不久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这一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在岳汐的心里想起,让她不禁更加纠结郁闷。<br> 岳汐歪着脑袋看着殷瑞,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