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想起来了?”他低了头,暖暖的气息透过披风的小空隙扑面盖脸地喷酒下来。
我瞪了大了眼,从披风中钻出来,回头瞪他。
却没注意他此时正侧着头,脸颊就贴在我的脸侧。
于是,很不幸,与一个仅第二次见面的人又来了次“亲密接触”。
“啊……”我低呼一声,“你……你……”
你没事靠那么近干嘛呢?!
“我什么?”
这次我看得略微清晰了些,很俊逸的一张脸,嘴角却扯着个很赖皮的笑。
“你……你无赖……你登徒子……”第一次在温泉的时候占尽我便宜,这一次,居然又窍香。
真真一狠心的色狼,恶棍。
可恶!
我很生气,生气怎么就老和这个瘟神碰到一起,而且这么多的人除了落霞外就没一个出来阻止过。
我也很郁闷,郁闷的却是我对他的怀抱很依懒,窝在里面,不想出来。
“是呀,我无赖,我登徒子。”他顺着我的话很无可奈何地说着,我却明显感觉到腰腹间的那双铁臂又收紧了些许。
听着他很是无奈的话语,我也不好再借题发挥。
毕竟,在下山之前,这温暖的怀抱可保证我不被冻死冻伤。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你说我怎么就遇上了你?!遇也就遇上了吧,为什么我还偏偏就忘不掉你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争求我的意见。
头很自然地低了下来,埋在我脖颈间,很温暖,也很……暧昧!
这问题,把我问倒了。
什么叫遇上了就遇上了?还偏偏忘不掉?
我一个离了皇宫便连自己都养不活,保护不了的女人,哪里能知道那么多的为什么?!
因这问题一纠结,我深深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哪天我有机会离开皇宫这座牢笼,我该怎么样养活自己和小蚕?!
这真是值得深思的一个问题,一时间,我忘了我们暧昧姿势的这一问题,结眉思考起来。
夜路难行,到得山脚下一小镇,已是亥时过半(9点到11点)。
茫茫雪地,又已是这个时晨,进入小镇,只怕叨扰了百姓。
大队人马,都是又累又冻,又因多是贵妇小姐们,安排夜宿雪地尤为困难。
我们本是设定,一个白日便能回到城中,各自返家。
因此,对于夜宿外面的准备也自然是不足的。
在匆忙之下,这些东西还都是叶将军手下随身带来的,本也不多。
将那些贵妇小姐们安顿下来后所剩的帐篷本就少得可怜,又还有众多将士无法安身。
其它人自是无法,只能挤挤,一起蹭过这一夜。
那窍香的小盗倒是很懂得审时夺势,见这边一忙起来,也一溜儿钻进人群里帮忙去了。
我站在雪地里,望着茫茫远方,生计一题,于我还真是个老大头痛的事儿,虽说在宫里敛些财物不是不可能的事……
“主子……薛统领来了。”落霞过来,又往我身上加了件雪狸毛皮制的白色披风。
“都安排好了么?”我问薛离,从叶将军的人马一来,他便忙东忙西,直到现在我才见他是稍微空闲点。
出了皇甫哲的威严范围内,我与薛离,其实也能站在一条线上。
“是!娘……主子今夜也只能委屈一夜跟侍朗大人等几位大人家的五位小姐挤一挤了。”薛离困难的说。
我笑笑,淡然道:“没事,我与落霞秋色就与你们挤一个帐篷,打找个地儿,坐一夜吧。几位大人家的小姐从来都是养在深闺里的,此番苦,只怕是没受过的。我再挤进去,只怕她们都不敢睡了。”
薛离眼中闪过一抹吃惊,最后又是欣赏。
他恭声道:“是。”应下,就要离去。
我想想,又觉得不对,人家小姐不恐慌了,只怕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该惊慌一夜了。
忙唤道,“等一下。”
薛离回身,朝我一辑:“主子还有什么事?”
我有些无奈道,“大多数的兵卫是不认得我的,你也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了。不然,就该他们胆颤心惊,一夜无眠了。”
薛离那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容似有一丝松动,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似笑,非笑,有点压抑地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这一夜,我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年,渔州发大水,渔溪水漫小镇,整个渔村被大水淹没。
生活在渔溪旁的人,多数都是不怕水的,而且有很好的游技。
或是那年水来得特别凶猛,大家也没有准备。很多人都死在那场洪水里。
我爹和娘,也不例外。
大水来时,爹娘只来得及将我和小蚕抱进一个有着四个耳朵的木桶里,村尾有棵百年老银杏。
树杆很粗,要好几个人合在一起才能抱得住。
爹娘费了很大力气,才在涛天的
怒浪中将我和小蚕推到树下,狠狠地把木桶绑在了树杆上……
洪水过后,渔村里所剩下的也不过只有七八个人和一条老黄狗了。
我和小蚕就是其中的两个,大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孩子,将他们想尽办法的置于安全之地后,却无法自救,连个尸身都找不到。
我一个激灵,浑身冰寒地挺身坐起。
这才发现,我们任在雪地里的帐篷里,秋色落下两人相互拥抱着缩在我身旁一侧睡得正香。
“怎么,做恶梦了?”身后一道慵懒中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又是一惊,我明明记得我身侧是薛离手下的一员小将,什么时候换成了这个无赖豋徒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帐篷里,薛离说过大多都是普通士兵,不认得自己的。
难道这个豋徒子也一直在?!
“自然是在睡觉咯。”他看着我,唇角扯开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说。
我抿了抿唇,想了想,没说什么,掀开身上盖着的黑色披风……
黑色披风?!
我回头又瞪了他一眼,见他只著普通袄子,双手垫在脑后便睡在了这里,而我刚才枕着的,竟是他的腿。
我心里突然又有点感动了,感觉自己轻抿着唇角像是笑了。
其实,无赖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这披风,想来应是他的被衾,此刻却搭在我身上。
收回视线,我将披风递给他,转身出了帐篷……
“你刚才怎么了?”他追出帐篷,尾随在我身后。
大雪一夜,地上的积雪又加厚了几分,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我们身后逶迤盘旋。远远的天际边缘,有几缕银白的薄光缓缓露出了地平线。头顶的黑暗也将逐渐消散。
天,快亮了吧……
“……没什么的。人,总是在某些危难的时候容易伤感,容易感念过去。”我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同一节奏的咯吱声,此刻却是异常安宁。
“过去……”他复念着这两个字,仿佛亦有心事般。
我停下,回过头去,看着他一脸的追忆。我想,他或许也在想念某个令他难以忘怀的人吧。如我,心中始终时而浮现那个青涩又少言的影子。
其实,这个登徒子长得还是不懒的,剑眉星目,就是一张脸,细看之下,委实有点妖孽,但却透着股子的熟悉。
好似,我曾在哪里见过……
“过去就让它成为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时间也照样在过,它不会为了等谁,因谁后悔追忆而停顿。”他说着,越过我往前走去。
在他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才发现,他亦是如此的高大,比我远远高出一个头去。
细细品味着他的话,我觉得,他的话很有禅机。或者,很耐人寻味,很有故事。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前面走着,我缓过神来,步步跟上,突然发现,他的背影竟是那般的孤单,孤寂。
人,有时候真的很容易感伤,例如今天晚上的我……
常听老人道,人走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话,真不错。
我觉得自己今年的去势的确不怎么样,莫明其妙地感伤着一段话,莫明其妙地便往前走,一走还走了段不近的距离。当我们发现时,早便迷失在这莫明走进的树林里。
“现在怎么办?”我心里有点慌,这种在野外生存的事,我没有多少经验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也不会。
好在现此刻天已经朦朦亮了,淡薄的光芒射在银白的雪地,再折射回去,一分的光,已是两分的亮度。
“往回走。”他说。
但没走多远,我们来时的脚印便已然被大雪覆没。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竟然就这样对视着笑了起来。
“都怪你。”我嗔怪地说,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这,真不该是我该用的语气。
“咳……”我尴尬地咳了一声,避开他的视张道:“没事说那么有禅机的话干嘛,弄得我一直像是老态龙钟的老和尚般深究其意。”
“是,都怪我。”他笑着,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便往前走。
我僵了一下,随即便跟上他的步伐。
在宫里,听惯了那些无聊老太监老宫女们的闲磕,大抵也是知道,大雪天气的树林里其实是很危险的。
很多动物因下雪而断绝食物,很容易便会对人发出攻击。
事实证明,有的邪,是不能去想的,更不能去撞。
我才想着,不会遇上什么出来觅食的动物吧。
结果,我们遇上了!
他突然停住步伐,我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噢……”我捂按住鼻子,刚想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他却赶紧将我护在身后,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嘘!”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放下捂在我唇上的手,示意我往前看。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天,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在雪地里游玩的三只毛绒绒的小熊仔……
我觉得,自己有点哆嗦了。
饶是我平素再怎么镇定自主,而对这样的几只可爱的小熊宝宝,也委实镇定不下来了。
我不自觉得抓紧了他一直握住我的粗糙手掌,交握的手心里,冷汗冒出,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怎……怎么办?”我挨近他,条件反射般地抱住他的一只臂膀,压低着声音轻颤着问。
有小熊的地方,附近一定有母熊。
这个时节,听说是熊的冬眠时节,能遇上冬季出来觅食的黑熊一定,可见我们的运气有多么的好……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四处打量起来。
“没看到母熊,我们赶紧离开。”他扶住我,几乎将我整个身子揽进怀里,半抱半扶地带着我往前去。
没走几步,他停下,我亦停下。
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玩得正酣的几只小熊,又看看我们前面的一只大黑熊。只见它前面二只后腿离地,身子由原来的四只着地变成站立姿势,口鼻部位抬高,仰起黑黑的熊脸对着我们。
我们相视无言,他紧趋着眉,随即指指我侧面一个高高的小斜坡,示意我往下跳。
我摇摇头,这么高,跳下去就没命了!
黑熊“呜-!呜-!”地朝我们嘶吼着,脚重重地拍击地面。我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都震了起来,头顶树枝上的积雪也纷纷落下,扑簌簌地打在脸上眉稍,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我惊恐地抬头,看着那头黑熊,只见它竖起了背颈上的毛做,头部快速地左右晃动。我们身后的小熊仔似乎感受到危险,也呜呜叫着四处乱窜起来。
有一只,正好朝我们两个的方向窜来。
母熊大吼一声,朝我们扑了过来。
“糟糕,快跳。”他不等我做出反应,话音未落,便将我狠狠地推向了斜坡。
滚下斜坡的瞬间,我依稀瞧见他被黑熊掀翻在地……
我扑簌簌地滚了好一会儿,咚的一声,我头撞着了树杆,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那个瞬间,我仿佛有听见黑熊凄厉的嘶叫……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的落日时分,早已回到了宫里。
听秋色说,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在滚下斜坡时,头撞在了树桩上导至了昏迷。
伸手,抚过额际泛着不适的地方,麻麻的,并没有特别痛。
可能是御医用药后的缘故吧,我想。
我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四肢是那般的无力。
秋色过来扶我,“娘娘醒了,想要什么?”
“睡太久了,我想起来走走。”我哑着嗓子说,喉咙痒痒的,很不舒服。
三天三夜,是够久了吧。
蓦然想起,我是滚落了那个斜坡,那他呢?!
那个瞪徒子后来怎么样了?!我心里莫明地闪过一丝担忧,为着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借着秋色的力道,我吃力地坐起身来,秋色在我背后垫了个软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