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让薛统领见笑了,本宫……本宫今日失态了。”我从袖中拿出一条嫩黄色的手巾拭了拭眼角那汩然而落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又道:“本宫听闻……薛统领有个十一岁的幺妹?长得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渝州城是出了名的才女?”
我抬眸,冲着薛离嫣然一笑,却想着这才是临门一脚!
薛离这次才似真正的受惊之鸟般,咚的一声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舍妹实在是年幼不懂事,不过凭借几个亲友的吹哄才博得个虚名,还请娘娘明鉴……”
我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急了:“薛统领这是何言?本宫只是想问问,薛统领知道小蚕自幼多病,从小没有什么朋友玩伴。想来薛统领幼妹跟小蚕差不多大,便想让她来陪陪也好……”说着,泪水似又要再次决眶而出。
“却不想……不想薛统领把本宫想象成什么人了……”我哽咽着道。
薛离是皇甫哲最为衷心且信任的一员要将呀,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便被我收服了呢?!
先前那话,想来他也只是应付而已,而他的幼妹,却是他唯一的缺点弱点了……
他怕,怕从小疼爱如子的幼妹步入后宫这不着边际的大染缸,更怕她落入我的手中,成了他的命门。
只是,这后宫,本就是个风波亭,怎么可能是想避就避得了呢?!
我本也不是真要她去陪小蚕。
只是,想要提醒他,有这么一个弱点,凡事多考量个两三分,睁只眼,闭只眼,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属下唐突了。”薛离跪在地上,久久之后,沉甸甸地说了这样一句。
我想,够了。
我要的,本就不多,只是想在这深宫中,多个属于自己的左右手而已。
在某天,能救我于危急。
哪怕他,只有半分真心。
在法国寺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得让我什么也没能抓住。
时间像是长了翅膀,我能感受到它的流逝,却无法抑止它飞走。
六王爷回朝了,因接近年底,宫里宫外事物繁多,我必须得在明天傍晚前回到宫中。
因着明天便要启程回宫,落霞秋色一行随从里里外外地开始忙碌着收拾行礼,忙得不可开交。
我怕影响到小蚕的情绪,便令她们不许进这个院子来叨扰。
却哪里想到,小蚕本就是个敏感的孩子,在这分外寂静的院子里,沉寂良久后娇娇弱弱地问我:“姐姐明天便要离开了么?!”
小蚕的声音很虚弱,也很落寞。
我不忍让他伤心,想说不会,却又无法想像他明天起床看不到我该是怎样的一份失落啊。
我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柔声笑道:“嗯,姐姐明天就要离开。小蚕,姐姐对不起你,又不能陪你一起过年了。姐姐不在,小蚕也要乖乖吃饭喝药哦……”
我不想哭,真的。
只是我控制不住这份伤感,眼泪像是长了脚般,总是这般情不自禁地往下落。
小蚕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总是这样漠然地转身离去,连最该团圆的大年夜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世人都说,宸妃如何如何的权倾朝野后宫,我这权,倾的是,哪门子的朝野后宫呀?!
又哪里来的有多大了?!
“小蚕会想姐姐,会祝福姐姐。等哪天小蚕的病好了,小蚕就来找姐姐。小蚕要保护姐姐。姐姐等我好吗?”
小蚕闷在我怀里,柔柔的小脑袋在我怀中蹭了蹭,闷声道。
我感到透过衣服传来的滚滚潮热之气,却是无法开导,眸中泪水,越积越多……
我知道这小家伙是舍不得我了,他想随我一起走,我也想把他像小宝贝一样揣进怀里,护着爱着疼着,上哪儿都带上……
可是我却不能,也不敢。他是无法离这法国寺的,或者说,他无法离开方丈。
小蚕身体从小就弱,每次犯病,必得方丈精纯深厚的内办才能缓解疼痛。
我能带得走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请不动方丈,饶是我是宸贵妃,亦不成!
回宫的路途并不太平,大雪封山,举目望去,一派白茫,潇潇雪花,飞飞扬扬地在空中起舞,凌乱而优美的飘落。
“娘娘……”一阵马蹄急奔而来,是薛离。
“怎么样?”我坐在车里,秋色撩开一旁侧窗的帘子,等着他视察的结果。
“大雪封山,路也被雪覆盖,马车怕是无法行驾出山了。”薛离哈着气,喘息吁吁地说。
我蹙了蹙眉,看了眼他的坐骑,他出去探路的时间并不短,可看样子却是能走远。
如果连马都无法走远,马车更怕是举步维艰了。更何况,如果时时都像现在这般,陷进雪地里,拉都拉不了来,那何时是个头啊?!
“弃车,改骑马,不会骑马的步行。”我想了想,说道。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起身,跳下马车。
双脚甫一落地,便被雪埋没大半,冰寒刺骨的寒意便从鞋底传了上来。
我忍不住,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秋色“呀”了一声,赶紧上前几步,将车里的披风搭在我身上。
“娘娘,车外冷,您还是因车里吧。”落霞趋步上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前面的已经没有路迹的路,又看了眼后面长长的一排车队,无言地叹了口气。
“不能等了,要早点下山才好。”
薛离怕是没想过我有这等举动,先是一愣,而后赶紧下马,牵着马到我身前。
“娘娘若不嫌弃,骑卑职的马吧。
“不用。薛离,你去通知后面的夫人小姐们,让她们也辛苦一点,步行下山吧。”我看了看天色,午日已过,我们却不过才行至半山腰上。
“如若下午放晴,怕是雪地里便要结冰了,到时候我们下山,更危险。”
薛离吃惊地看着我,像是活见了鬼般,浓浓的剑眉上落下好几片雪,却是毫无发觉。
我笑笑,无言。却是情难自禁地伸手替他将眉毛上的两片雪拿下。
一时之间,我们两人都愣在那里。
他是因我突然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而愣忡,我则是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秋色与落霞也张大了嘴愣愣出神,好一会儿,薛离轻咳一声,道:“属下这就是通知后面的夫人小姐们。”
说完,他逃似的跑了开去,连马都忘了牵走。
我看着指音早已化成雪水的两片雪花,又愣了会儿,也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对着已经面色如常的秋色落霞道:“这样的衣服不适合行走,帮我拿套好行走点的骑马装来吧。”
秋色二话没说,咚咚地跑到行礼箱那边找衣服去了。
落霞上前,替我扯了扯披风,低声道:“娘娘,方才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发生了。传回宫中,只会落人把柄。”
我笑笑,我倒是一时大意了,未曾注意。
“以后不会了……”这几天定是与小蚕待一起久了,所以整个人都放松了警惕,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不过,纠结于方才的举动,我心中忽闪过另一种邪恶的想法。
如若某一天真正需要薛离表决心的时候,美人计未尝不是个上策,关键是看他要不要上钩……
这一路,似乎注定不能太平顺畅。
原本以为,下午会放晴,却不想老天似乎越下越畅快,上了瘾。
时至傍晚,我们离山脚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一行女眷,大多都是不会骑马娇滴滴的深闺小姐贵妇们,行程自然又是慢了许多。
天气愈发地寒冷,骑在马上的我都快受不住了,更何况其它人?!
士兵们一个比一们疲惫,能动用的马匹都给了女眷代步伐,他们却是还要身负一众行人的安全职责。
薛离也是一筹莫展,派出去寻求求缓的几名士兵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我望着天,薛离却是有些失魂落魄地把我看着。
“薛统领,你看着我我也没法。你还是想想怎么尽快出去吧。不然我们这一行人只怕就真的要在这山野树林里露宿了。”
我苦笑,薛离呀,你那什么眼神呢?!
我是人,不是神,我知道雪一旦放晴会结冰,人行至上面是极度危险的。
但我却不能阻止老天畅快淋漓的下雪,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年的雪下得特别的大。
在山脚夜宿是不可能,冰天雪地,帐篷更本挡不住寒,夜未过半,只怕大家都冻死在这里了。
现在,我只祈求缓兵早点到来……
正想着,暮色浓浓的远处,一条长长的火龙接踵逶迤着向我们的方向行来,嘚嘚马蹄响彻夜空。
薛离立即做出个停止行进的手势,派了个人上前却打探看是些什么人,这么晚了如此众多的人如果不是接应我们的,便该谨慎防范着。
不一会儿,火龙来到我们前方不远止住。
火龙群里,跑出一匹黑马来。马上的人,即便只一个大略的身影在火把照耀下蒙蒙糊糊,却也是异常的神俊。
“前方可是宸妃娘娘护卫队?”马上之人隔着重重飞雪扯开嗓子朝我们这方喊来。
薛离闻声,喜得眉眼齐舒,赶紧应道。
“正是,在下禁卫军统领薛离,也问前来的是哪位将军?”薛离的声音不若那边那人的沉闷,却也是洪亮而淳厚。
“在下威武将军叶问,奉皇上晨王之命,前来接应娘娘回宫。”叶问的声音,似拔地而起般,沉闷中,透着不动声色的杀伐之气。
我想,这便是战场上练出的修罗之势吧。
薛离驱马上前,与之接洽,好一会儿,他折回我身侧护着。
我侧过头对他说:“你去把那些夫人小姐们好好地安顿下来吧,既然接应的人来了,危险自然就不存在了。安顿好后,我们尽早赶回去。”
离车后,我总觉得薛离变得有点怪,他一直跟在我周围不远不近地护着。
我却明显感觉到,这氛围变得异常魅惑。
我失笑,看着他似很不是味地应了声“是”后一夹马腹跑向后方去了。
“主子……”秋色看了眼薛离而去的方向,唤我。
自离弃车后,我亦吩咐他们,一路上都称主子,什么娘娘宸妃之类的,不要出现,以降低危险。
好一阵混乱过后,女眷们基本上都安置妥当。
我坐在马背上,即便是紧紧裹着报风,穿着雪袄,依旧是冷得唇色犯紫。
秋色落霞亦没有比我好过,咬咬牙,大家都坚持着。
果然是舒适的好日子过惯了,就受不得苦了……
一阵马蹄声在我身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伴随着我的一声惊呼和秋色落霞焦急的一声主子,我已经在空中翻了个圈,又落回马背,跌进一个坚毅中似透着温暖的胸膛里。
可事实上,我却并未得到到任何温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后背紧贴着的是一片钢毅的冰冷。他似察觉到我颤了颤,拉过披风,一把将我卷了进去。
“你是谁?快放开我家主子。”落霞驱马跟上快速奔走中的这匹马,在身后喊到。
两侧士兵和远远跟在我们身后却还很有一段距离的女眷们纷纷透过沉沉夜色往这边看来。
我蹙了蹙眉,感觉身后的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我,否则也不必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我掳走。
遂回头,对落霞大声道:“我没事,你慢慢跟上便可。”
虽说没有恶意,却不能落人口实。
“你倒是不怕……”一道有点熟悉的戏谑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浓浓的夜色,已经离我们很远,零星微弱的火把光把他棱角分明的容颜照得很是模糊。
“你是谁?!我又为什么要怕?”我吸着气,问得很轻。
身子由原本的冰冷转瞬落入这温暖的披风之内,生生长出了些许依恋,连带地,声音也有些微的温暖的颤抖。
“怎么?冷到了?”他的口气瞬间冰冷了很多,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仿佛能看见他紧蹙眉宇的样子。
“白痴。”他骂。
我眨了眨眼眸,再眨了眨,他这是,在骂我?!
“雪后都敢泡温泉了,却经不起这风雪的吹凌?!”他又说,揽着我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一把将我的头脸也给也裹了起来。
并且渐渐放缓了马儿奔跑的速度。
落霞不远不近的跟着,即没有上前,也没有很落后。
他侧头,好似瞅了眼落霞说道:“你的侍女倒是有些本事。”
这句话我听着很是受用,感觉也比先前的好了很多。落霞是我入宫晋位后,一手从众多婢女中挑出来的,最是终心……
只是他刚才说泡温泉?!
“你说,泡温泉?”我问,浑身上下瞬时一僵。
在国法寺的十天里,我就只泡过一次温泉……
那次……